第九章 自廢武功
魏忠賢知道客巴巴心有不甘,但他何嘗又甘心?
客巴巴出的主意他不是沒有想到,而是早就想過了。
於是立即解釋道:「夫人,咱家已經答應將錦衣衛交出去,如果再出現文武百官請辭的事情,萬歲即便再傻,也知道這事是咱家所為,這無異於直接與萬歲撕破臉皮。」
「一旦與萬歲翻臉,就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了,不成功,便成仁。咱們已經做好了徹底與萬歲翻臉的準備了嗎?」
聽了這話,客巴巴心頭一顫,但還是強硬的道:「那又如何?現在整個朝政幾乎都掌握在咱們手中,惹惱了咱們,廢了他就是。古往今來,此等事情又不鮮見。」
魏忠賢看著客巴巴,嚴肅的道:「夫人,這與造反何異?」
客巴巴輕笑一聲:「咱們做的那些事,真正算起來,罪名比造反輕嗎?」
魏忠賢能夠看出來客巴巴這段時間因為萬歲的疏離,再加上這件事情,已經有些失去理智了。
他重重的嘆了一聲,道:「這不一樣,咱們之前做的事情,都將萬歲蒙在鼓裡,現在如果攛掇百官罷朝,那是公然挑釁皇權。」
「而且,古往今來,能廢掉皇帝的,無一不是手握重兵的權臣。」
「如今九邊內外之軍,雖可經內閣、兵部調遣,但真若讓他們隨咱家造反,又有幾人能從?」
「莫說他們,就是京師這些表面上對咱家恭順的文武百官,若真讓他們造朱家的反,又會有幾人從?」
魏忠賢這種擔憂並非多餘,而是看得很通透,他能有今天的地位,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天啟皇帝,正是代行皇帝之權,才能壓服眾人。
可人心最是難測,他們是否都真心臣服,又有誰能明白?
如果不自量力的想要推翻背後的靠山,那些阿諛奉承之人不是伸手幫忙,很大可能是撕下偽裝,落進下石。
正史中也確實如此,在崇禎繼位后,最先倒魏的不是死敵東林黨,反而是麾下的閹黨。
首先由楊維垣和楊所修這二人試探性的向魏忠賢麾下「五虎」之首的崔呈秀下手,以試探崇禎的心思。
然後主事陸澄原、錢元愨,員外郎史躬盛等人紛紛跟上,甚至直接將矛頭指向魏忠賢。
連家犬都撲上來撕咬,魏忠賢還拿什麼跟崇禎斗?所以三兩下就繳械投降,任由崇禎發落。
所以面對現在的天啟,他更是沒做好翻臉的準備。
「而且,給萬歲出主意的是朱元璋,朱元璋那個殺神,他難道沒想過我們有魚死網破的可能嗎?」
聽到魏忠賢提到朱元璋,為人狠毒的客巴巴不由自主的心頭一顫,本能的感覺宮中已經磨刀霍霍,只待自己這邊有所異動,便大開殺戒。
客巴巴有些頹廢的坐回椅子上,第一次感到了害怕。
魏忠賢上前安慰道:「夫人,越是這個時候,越要冷靜,千萬不能意氣用事。」
「咱們即便失去了錦衣衛,還有東廠,內閣和六部,依然是權傾朝野。」
客巴巴沮喪的道:「妾身就怕皇帝還不知足,還會得寸進尺。」
魏忠賢道:「夫人大可寬心,如果萬歲真想將所有權力都收回去,他完全沒必要將此事告訴咱們,而是應該直接將咱倆除掉。」
「既然他沒有這麼做,說明還想繼續用咱們,時間拖得越久,對咱們就越有利。」
「因為萬歲就算見到了朱元璋,他們又能聊多久?他又能從朱元璋身上學到多少東西?」
「想教出一個好皇帝,可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不然的話,大明朝就不只一個朱元璋了,建文帝的下場也不會那麼慘了。」
「等時日一長,萬歲從朱元璋手裡學的幾招都用完了,失去的一切,咱們再拿回來也不遲。」
這個道理,是魏忠賢剛想通的,此刻說出來,既是為了說服客巴巴,也是為了說服自己。
客巴巴聽完,仔細思索了一番,覺得很有道理。
忠賢不愧是忠賢,看問題很透徹。
「那咱們就先靜觀其變。」
兩人迅速的達成一致。
翌日,魏忠賢早早的讓人找來乾兒子田爾耕。
長相普通,神情謙和的田爾耕興高采烈的向魏忠賢請安,親熱的叫了幾聲爹,還以為有什麼好事情落到了自己頭上。
可是乾爹卻給了他當頭棒喝,竟然讓他卸下錦衣衛指揮使的職位。
「爹呀,可是孩兒哪裡做得不好?請爹爹責罰,孩兒一定會改,一定會改啊。」
「但孩兒還是希望留在爹爹身邊,為爹爹鞍前馬後。」
田爾耕好似一個剛被父母拋棄的孩子,惶恐的同時,神情悲凄。
魏忠賢嘆息一聲道:「兒啊,此事與你無關,是咱們的萬歲啊,嫌你爹手裡的權力太大,想收回一部分。錦衣衛的權力,是萬歲親口向咱家要的,咱家能不給嗎?」
聽了這話,田爾耕如五雷轟頂,呆愣當場。
魏忠賢是很喜歡這個大幹兒子的,所以還是簡單的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講了一遍。
隨即安慰他,待這件事的風頭暫告一段落,就會將他安排到其他要職上去,絕對不會虧待他。
可相比於其他地方,田爾耕還是更喜歡在錦衣衛里的呼風喚雨,讓人聞風喪膽的感覺。
所以他暗暗決定,誰坐上錦衣衛指揮使的位子,怎麼上去的,自己就要讓他怎麼下來,羅織罪名、栽贓陷害可是我田爾耕的看家本領啊。
不過,他現在也只能先接受現實,隨即在魏忠賢的示意下,迅速寫好了辭呈。
魏忠賢也不耽擱,立即拿著田爾耕的辭呈去求見天啟。
可這時的天啟還沒有起床,魏忠賢只得耐心等待,一直等到了日上三竿。
洗漱完備,穿戴好之後,天啟才悠悠的從西暖閣走出來。
魏忠賢連忙上前請安,天啟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魏大伴久等了,昨晚批閱奏章太晚,實在有些乏了,睡得有些晚。」
魏忠賢心中冷笑:「草包就是草包,咱家就不信你朱元璋還能把他變成一明君。」
但他面上沒有任何錶露,反而恭順的道:「萬歲龍體初愈,不宜過度操勞,理應多休息。」
說罷,他遞上田爾耕的辭呈道:「萬歲,錦衣衛指揮使田爾耕審理錯了一件冤案,自知有愧於朝廷,有愧於萬歲聖恩,無顏再任指揮使之職,便主動遞交辭呈。」
天啟不由一喜,這魏忠賢辦事效率挺高的嘛,立即接過來看了一眼,果然是田爾耕的辭職信。
可是,天啟卻是眉頭一挑,不動聲色的走到上方龍椅上坐下,然後居高臨下的看向魏忠賢,認真的道:「魏大伴,你不是答應朕會交出整個錦衣衛的權力嗎?為何只有田爾耕一人的辭呈呢?難道讓新任指揮使當孤家寡人嗎?」
說罷,將手中的辭呈往面前的桌案上一丟。
魏忠賢心頭一沉:「朱元璋啊朱元璋,你夠狠,強行收回咱家的刀還不夠,還要咱家自廢武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