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知黑守白棄榮辱,破死立生定玄黃
華山劍俠錄
作者移剌大王
第一回知黑守白棄榮辱,破死立生定玄黃
且說華夏九州原本一統,是為大周。大周幅員遼闊、海內豐足。百姓本欲樂享太平,誰知自開國君主駕崩之後,外戚一黨連立數位昏庸之主,是以中原土木大興、鋒鏑長鳴、江河泛濫、苛政四起,百姓民不聊生,只得易子相食。
為求江山永固,聖上順群臣之意,大赦天下,歲首改年號元和,率百官祭天。是時穹廬猩紅,黑氣衝天,風沙不輟,雷霆大震,皇帝冕旒為狂風吹飛,跌落在地斷為兩半,一半尚安,一半分做九份。
前將軍雲輝心中悲痛,與群臣扶起皇帝,接續冕旒,祭天大禮草草了事。
元和二歲,蝗蟲如雨,大飢人相食,天下百姓揭竿而起,前將軍雲輝率軍一邊安撫流民一面平叛,然叛軍擊之不絕,數月之下,軍中糧少,士卒嘩變,雲輝只得自保,帥殘兵屢敗屢戰。戰事焦灼,朝廷束手無策,河東監察刺史獻策引五胡兵平定內亂,此言一出,群臣大嘩!聖上本就是昏暗之主,竟不知危亡,下旨開雁門、喜鋒二關。
常山王郭睿乃聖上族弟,深感大勢已去,一時惶惶進退失據,謀臣諸葛鴻勸其領旨帥兵至荊州平叛,實則乃為避禍。郭睿大喜,當夜便以青椒辣物塗抹眼眉處,預備一番悲痛激昂神情入宮朝聖。
到了外殿,諸葛鴻跪在地上等候,囑咐道,「主公見機行事,若是邢、王、陳、劉四賊已到,切不可直斥其非,但陳與陛下兄弟之情。」
「是!」
郭睿得召走入內殿,然河東監察刺史邢氏、太原監布政使王氏、青州監察刺史陳氏、梁州監察刺史劉氏果然早已如諸葛鴻所言早早入內!
上召常山王近前,不住冷笑,「愛卿來此何干?」
郭睿察言觀色,已知端倪,心底暗罵,「此四人速來與吾不和,今番欲劃地自守,生怕吾阻攔這便在主上面前先聲奪人!惡語相向!天下哪有這等便宜事!」
「常山王!如何不言!」聖上見其無動於衷,怒喝一聲。郭睿痛哭,膝行而前,只是叩頭,「不知臣身負何罪,竟至於此!」
聖上本是無主見之人,轉頭見那四人並不出言,心中那股積鬱數年的煩悶惡氣霎時消去泰半,扶他起身,郭睿哭道,「臣聞悲者不可嘆息,哀者不為累欷!然今方夏鼎沸,烽火連天,臣德薄才低,未能為陛下分憂,尤效豫讓毀面吞炭之志,法程英死易活難之責,雖身沉煉獄又有何妨!」
聖上聞言面色羞紅,神情激動,又不知如何安慰常山王,扭頭怒視地上四人,「汝等誹謗,幾使朕錯怪賢臣!」
邢、劉、陳、王四人本待開口,郭睿哪給彼等機會,當即說道,「陛下,所謂眾口堵川,聚蟻毀堤,三人市虎,百石塞溪,是以伍員亡於韶關,孟嘗就國於薛地!惡言之禍始如太倉增一鼠,初時雖不易查,然日積生害耳!臣性耿直,又木訥寡言,平時非善於眾朝臣,又忙於外務,身遠於陛下,不想竟至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邢、劉聞言心底破口大罵,便欲爭辯。
「汝等匹夫,還不給我住口!」聖上怒視二人甚是動容,常山王落淚道,「臣聞曦輪曬光,幽冥皆照,冰輪高捧,?虻畢見!然雲騰霧列,晝昏日隱;埃塵滿覆,昧不見紫微。此物之所蔽也!社鼷不可灌,屋鼠不可熏。所託者然也。臣雖才薄,得蒙肺附;弟雖位卑,又得藩屬。今群臣非有豆箕之親,骨肉之愛,卻朋黨為翼,狐鼠為友,使夫宗室隔閡,筋骨葭莩。昔者周公為相鼠之詩,屈原沉汨羅之水,群輕折軸,積羽沉舟!臣寧死不落入爾等刀筆吏之手!陛下,臣去矣!」
「愛卿!且慢!且慢!」皇帝淚如雨下本欲拉扯,常山王早已朝廷柱奔去,地上四人奮力拉住郭睿,聖上抱住他痛哭道,「愛卿何以至此!」
君臣六人哭聲震天動地。
郭睿滿臉淚痕,本待致四人於死地,忽而遠遠瞥見殿外諸葛鴻眼色,心念如電亟轉,卻不出言,只是哭泣叩首。
「陛下,我等四人錯怪常山王殿下,請陛下責罰!」邢氏、劉氏、王氏、陳氏四人神色惶恐,聖上怒色勃發,便欲發作。
常山王郭睿卻道,「陛下,臣或失言,值此危亡之際,四位大人連夜來此,想來亦非懈私人怨而欲置睿於死地,彼等或當真為社稷之臣,有安邦定國之策,效死力於君王,為犬馬之勞!陛下,此時正值用人之際,還望陛下讓他們四人將功補過!」
王氏心底慚愧長舒了一口氣,邢氏、劉氏、陳氏心中無不暗罵,「這廝伶牙俐齒,反說的我等有彌天大罪一般!」邢氏抬頭,瞥見常山王面色剛毅,心中冷笑,只是叩頭,「臣等肝腦塗地,以報國恩!」
聖上似覺一股兄弟情義充塞心胸,點滴怒氣消散,「吾弟真乃寬宏之人也!朕立刻下詔!來人,去招來朕弟膠東王!」
「是!」侍衛領命而去。
聖上大悲大喜,神情恍惚中當即任命常山王領荊、揚節度使,持節;命邢氏領河東節度使,持節;命王氏領太原布政使;命陳氏領青州節度使,持節;又命人連夜宣來膠東王,使其與劉氏分領梁州布政使、監察刺史。
五人走前,皇帝緊緊握住常山王與膠東王手掌,熱淚盈眶,「二位兄弟,朕的性命便交給你們了!」
膠東王與常山王痛哭流涕,叩首謝恩。五人領旨,星夜準備軍馬,數日間便即出發。
大軍出發之前,聖上出城十里相送,與眾灑淚而別。
太原布政使王大人見陛下走遠,又遇岔道,知與常山王分別在即,嘆道,「殿下,王某慚愧,當日竟起了自保之心,若非殿下正言昭昭,吾。。。。。。定成了大周千古罪人!」
郭睿聞言一愣,忽而縱聲大笑,「王大人,我等今番已經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自在一方逍遙,汝今日非戲言乎?」
王大人愕然無語,雙目漸成滾圓,兩道劍眉倒豎而起,直欲衝天飛去,郭睿心中大恐,坐下馬匹驚的不住倒退。
「你這大逆不道的賊人!身為大周子民,有何面目立於天地之間!」太原布政使手指逆賊,破口大罵,諸葛鴻策馬擋在二人之間,冷然道,「大廈傾危,尚可勉之,覆滅安能起之?」
王大人氣的渾身顫抖,帶兩子與三軍將士憤然離去。
數月之後,因雁門關被太原布政使王大人仔細防禦,胡騎不能得逞,移剌、羯氏兩大部隨轉向燕山入關,而後卓陀、碾遲、薛干、伊樓、乙弗、大洛乙、可朱諢、托列蘭、莫多胡等九部亦率部殺來!五胡兵燒殺劫掠,無惡不作,原本遍地烽火之局,此刻更增破滅氣息,又過一月,羯族兵鋒直抵帝都,大周國勢急轉直下!皇帝給四路節度使一路布政使連發九道詔書,命之勤王,然卻只有雲輝帶來的太原三千救兵舍死在洛陽城下血戰五胡!皇帝驚恐悔恨,在漫天箭雨、四面火光之中暴斃。
五胡勢大,兵鋒難當,雲輝死戰無果,聞聽主上駕崩,驚的吐血墜於馬下,太原兵雖精,卻難敵十餘萬眾,只得暫退。旋日間洛陽城破,大周滅亡!
常山王早帥大軍衣冠南渡,江南富庶之地,分做八大族,乃為王、謝、袁、蕭、顧、陸、朱、張!陸家家主陸承祚攜顧、朱、張三族迎駕有功,勢力日大,諺有雲,「家失其主,唯余『軲轆』,冕失其旒,玉璣成囚!」
王、謝、袁、蕭四家自是憤懣之極,然亦只得順水推舟,八大族遂擁立常山王郭睿為大周之主,是為周成帝,偏安一隅,勉續國祚,此為共坐天下之局。
此後五十年中,移剌卓陀兩族爭衡,移剌部慘敗,其餘八部隨擁卓陀部為草原共主;羯氏借入關之機在河北做大,大有席捲八荒之勢!邢氏獨佔河東,稱霸一隅;劉氏鴆殺膠東王,復立其子為蜀王,實乃手握兵權、政由己出,行太上之事;靈州之地則被党項拓跋春所佔,陳氏在青州自稱大周節度使,假意臣服南周,唯余王氏與前將軍雲輝在太原、雁門死守。
如是五十餘年,前將軍雲輝戰死,其族人流亡天涯,散居內外,王氏苦守太原,南周郭氏子孫偏安一隅!天下間十室九空,大河以北,城郭之外常是數百里無人煙!有詩云,
「胡塵八百里,逆溯氣尤腥。
長刀舞獵獵,鼓震碎青萍。
勇壯身先死,呼號自伶仃,
鐵槊聞聲去,貫嬰以為樂,
唯余兩腳羊,縛之將軍閣。
日為軍中婦,夜入甑中灼。
潛身窮涯者,飲泣月下泊。
嗚呼皇天帝,願汝垂下壑。
下壑若有知,盡奉吾羹臛。」
誠所謂天之將明,其黑尤烈,在此華夏亡國滅種之際,蒼天降下河東柳氏一人名玄昭,號稱夏王,只一月間便蕩平河東、大敗江南溫候十萬大軍,收復河洛。在太原王氏輔佐之下,使太行山西、南頓時連成一氣,隨定國大夏,年號天授,此後便以狂風掃四維、神劍射八方之勢一一剪滅群賊。
天授元年,夏王出雁門,復雲中、定九原、掃靈夏,聯弱攻強,與征西將軍、猛將段虎臣三路出擊,會師不兒罕山,屠滅卓陀部三十萬眾,獲牛羊百萬,漠北再無王庭。
天授二年,夏王計定河北,,屠羯氏全族,盤踞幽燕五十年之五胡罪首終灰飛煙滅!
天授三年,夏王子麟率屠神衛收青州,陳氏遠遁海外。
天授四年,夏王不戰屈人之兵,智奪八百里秦關,留秦公封地,又定隴右,征西將軍再復河西四郡。
天授五年,段虎臣飛渡劍閣,破蜀,劉氏自縊而亡。
天授六年,三十萬大軍攻南周,夏王為解萬民兵戈之苦,隨招降之,南周八大族棄周衰帝於不顧,大開建康城門,由是,天下一統,海波具平!
群臣上表,望上早正帝位,王以陳氏未歸,南詔未服為由不許。誰知夏王座下大將胡十萬暗潛神兵,只數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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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眾,大破南詔王鐵槍兵,一戰定乾坤。群臣再度上表,夏王仍舊不許,雲,「南越未服、三韓未復,孤不敢踐九五之位!不必再議!」
眾將本上表欲出兵伐之,誰知第二日早朝時夏王便即命內史宣令,更改兵制,由府轉募,將軍非有虎符、詔令,不得調兵;更重劃天下九州,以白帝城東歸入荊州,江油以北划入漢中,合併設為源州,雍州仍為秦公封地。
江河之事,亦耗巨力,自大河而下,經並、豫、冀、青四州,前後修整大堤三十,乾渠七百,細脈支流無可盡數,數月之間開闢荒蕪之地百萬頃,山中流民盡數歸來。由是民漸安樂、國漸豐足。
然碧波之下,潛流涌動,不知有何兇惡蛟蛇、冥頑鱗甲,暗暗蓄勢。
河東郡外,數百騎挑亮火把簇擁三騎四人。兩騎之上均是一高瘦男子,面目依稀相似,一般的面目白皙,劍眉入鬢,鳳目圓額,然一者方面,貴氣滿身,顏色剛直,一者圓頤,精神內斂,滴水不漏。第三騎上乃一美貌女子,女子身前一幼學小兒,二人共乘一馬,神色頗為勞頓。
而數百鐵騎之前乃一面目剛毅精瘦漢子,頭戴兜帽,身著錯鎧,戰馬亦披掛甲,觀其身量足八尺有餘,數百騎疾行中軍陣嚴整之極,那人皺眉道,「將軍,我等這番趕路,小公子可受得了?」
圓頤者名叫邢暌,只聽他笑道,「桐雙!這麼多年來,大王早已蕩平天下,文白大哥也早非『將軍』!」
郭桐雙微微一笑不再言語。
「便是靈夏之時大仇得報,桐雙依舊是桐雙。」方面男子頷首一笑,又復低吟細語。
「夫君!牧之有些熬不住了。」妻子甄氏在後呼喊,神色忐忑哀婉。
「邢智大哥!不如我們就地紮營,明日一早再回河東郡城?」邢暌關切,給郭桐雙使眼色,那漢子會意,笑道,「將士們卻也有些勞頓,就不知。。。。。。」
邢智無奈搖頭,冷漠道,「忠孝不能兩全,文恆照看律兒和夫人,吾需連夜入城!」
甄夫人一時淚如雨下,卻不敢頂嘴,邢暌有些惱怒,在馬上安慰了幾句,策馬緊跟在邢智身側,「文白,自從你我歸順夏王,一直盡心竭力,也算效得犬馬之勞,然嫂子卻未曾慢待於你,如何這般冷漠?那青燈佛前御座便有這般大好處?」
邢智嘆息道,「她自欲跟來!」
「邢智!」邢暌甚怒,扯住他衣領。甄氏甚恐,慌忙道,「文恆弟,夫君自有理會,如何因妾之私耽誤聖上大事。」
邢暌惱怒不再言語,只道,「早知你是這般無情之人,今日兄弟便不來想迎,讓你自在趕夜路便是。」
邢智苦笑,「若我三人被『九錫門』、『齊弗宗』的賊人擄去,你可能擔待?」
邢暌冷笑本待說話,郭桐雙卻正色道,「末將在此,斷不讓將軍、夫人與少公子被賊人擄去!」
「反了!你倒爭功來!」邢暌瞪眼,郭桐雙道,「末將不敢!」
三人相視大笑。
「桐雙,你隨大王在『屠神衛』中多年,為何不和大王明說,也謀個將軍之職,再歸鄉里?無論在家在朝,也可多些俸祿!」邢暌笑道。
郭桐雙只搖頭,邢暌笑嘆。
「族弟,這便是汝的不是了!夏王六年間草定天下,山河千瘡百孔,百姓衣食不全,外患雖解,內憂卻在,桐雙本是一心為公。」
郭桐雙笑道,「將軍知吾。」
邢暌卻不再說笑,「族兄,大王為何這般急派你回來。」
「文恆可知近年之事?」
「廟堂之上,袁瀟勾結,江湖之中,九錫不僵。」
「九錫門雖無惡不作,原本隱秘之極,近些年卻明火執仗,屠戮百姓,戕害良臣,大王派往州郡之吏中已然暴斃了十數人之多!前月,源州監察史東郭狐竟也遇險,若非這老兒機警,便喪命九泉矣!」
邢暌大樂,「這老兒當年在關中貪墨錢糧數十萬石之巨,非大王求情,秦公早已將之斬了。便是。。。。。。」
邢智搖頭笑道,「我等同朝為官,不可胡說。」
「族兄責備的是。」邢暌羞愧,面色卻不紅,邢智凝思半響,續道,「還有齊弗宗餘孽,彼等一直在隴右一代活動,中原足跡甚少。除卻這兩股外,聽聞進來崛起一邪派,名『生死門』!」
「生死門?」邢暌奇道。
「生死門人神秘莫測,神龍見首不見尾,眼下尚不知是敵是友,據傳聞其門主使一手雙手劍法,名『七星劍術』,冠絕當世少有敵手。」
「弟聽聞此門派似乎頗通邪術,能馭殭屍、吸魂魄。」邢暌嘀咕道。
邢智笑道,「你從何處聽來這等怪力亂神之事。」
邢暌嬉笑,邢智忽而正色,「文恆,你可知大王委兄何職?」
「并州、幽州、冀州,三州巡政使!」邢暌正色道。
文白斜眼瞥他,繼而眉間深鎖,顧左右而言他,「馬上得天下,案牘治天下,得天下者,生殺之刃,萬民之力;治天下者,禮樂邢律,溝洫貨食。其中尤以洫、食為重中之重!」
邢暌暗暗點頭,續道,「弟明白,夏王智慮深湛,神光高遠,便在漠北之戰前已然得了曾火、離水兩位大賢,這些年來江、河之患已然大減。」
「然也!治水事人尚可為,治人事千難萬險!天授三年始,夏王每征一地,便做土斷,抑制豪強,闢地授民,至永寧初年,我朝粗算天下戶口四百五十萬戶,開闢荒田數百萬頃,然弟可知,朝中賦稅,不增反減?」
「嗯?前年王先生曾與我言,『因江、河灌溉之故,每歲復前年新積糧五十萬斛』,改元后亦不興兵戈,怎會減少?」
邢智回身拉住妻子,甄夫人昏昏欲睡,險些墜馬,驚呼中方才穩住身形,邢律身子一哆嗦,喊道,「娘!」
「夫君,都怪妾。。。。。。」
邢智溫柔一笑,「不讓你來,非要來,此番可受苦了!」
甄氏聞言,眼圈一紅,「妾心如蜜,何來苦也。」
邢暌嘆道,「文白,還是紮營吧,此地距離郡治尚遠,將士們亦疲憊至極,若遇歹徒,如何是好?」
邢智點頭,郭桐雙等將士下馬斬巨木建立營寨。
甄氏靠在丈夫肩上,面如桃花,邢律以手遮面,眼光卻從手指縫中探出,甄夫人伸手便打,兒子一蹦一跳躲開。
邢暌已命人將油布搭在木寨頂上,只半個時辰間,數百將士便將營地草就。郭桐雙瞥見遠處黑影,對邢暌道,「大哥,我且帶人探看周遭。」
「你雖力強,亦需謹慎!」邢暌拍了拍他肩膀,調撥五十精壯隨其同行,又以二十人一隊輪班間巡營寨。邢智看著郭桐雙身影消失於夜色中,心中隱隱升起一股不安,轉頭對邢暌笑道,「周始太公興。。。。。。」
邢暌嬉笑,「族兄,此非吟詩填對之時。」
邢智正色謝曰,「族弟責備的是。」
甄夫人與牧之在帳中已沉沉睡下,郭桐雙仍舊未歸,邢暌道,「我去看看!」
「『屠神衛八百軍司馬』豈同兒戲,若桐雙皆失,你我去了又能如何?」
邢暌愕然,一直不知所對,良久,苦笑道,「文白,汝心腸莫非金鐵所鑄?」
邢智嘆息,「桐雙該當無事。」
邢暌神色一變,笑道,「你怎知?」
「夏王曾言,『桐雙可得上壽,墓木自拱』。」邢智神情冷漠。
邢暌又復苦笑,正在此時,邢暌身旁副將道,「將軍,怪事,剛剛不斷有將士外出巡視,已然失了兩屯之人!」
「竟有這等事!我親自去探看一番。」邢暌大驚,便要起身。正在此時郭桐雙帶著眾將士有說有笑折返,「兩位大人!」
邢智一笑點頭,邢暌大踏步走去,給了他胸口一拳,笑罵道,「臭小子,你跑哪去了!」
「有幾個匪類,腳程卻快,末將不敢深入追趕,只怕耽誤正事。」郭桐雙笑而前行,忽而電光鋪面,大駭中翻滾,臉上多出一道數寸長血痕,「大人,為啥殺我!」
邢暌胸前劍刃刺出,大口嘔血,跌在地上死不瞑目!
副將大驚失色,與眾圍住滿身血污,手持長劍的邢智,「巡政使大人,你莫非瘋了?為何殺死我家大人!」
「桐雙從不愛笑,亦不改口呼吾兄弟大人!」邢智順手撤下邢暌屍身頭頸處人面,露出內里真實面目
副將大驚,「是細作!眾將士!結陣!」
「是!」
假邢暌陳屍於地,營外的假郭桐雙冷笑中呼喝一聲,無數幽光破空疾射,眾將士倒地者甚眾,竟是再無生息!
「持盾遮擋!」邢智大駭,眾將士再組陣勢。營外百餘人霎時撲滅火光,又揚起塵土殺入營中。是夜下弦,天穹晦暗,不過數個呼吸中,營中士卒已然死傷甚眾!
眾將士不無駭然,憤然搏命,然敵手身法詭異,暗刃如電,中者皆破命門、咽喉、太陽、下陰,無不一擊斃命!
「大人,你帶著夫人快些離去!末將死戰!」
邢智心中悲痛,本欲與眾將士一同死節,然回首看到妻子驚恐神色,當即抱住甄氏與牧之翻身上馬,一躍而出。也虧的那馬腳力甚強,載著三人如飛遠去!
雙方劇戰一刻之久,仍舊難分勝負,為首賊人大喝道,「簫兄弟在此收拾這些草包,余者隨吾去料理了那人!」正在此時,西北邊火光大起,數十鐵騎當先馳來,為首二將乃是邢暌與郭桐雙!
「大哥,不可分兵!」簫姓人心生退意,為首賊人嘿嘿冷笑,帥三十六名死士遁身退甲,現出夜行黑衣,如狂風一般呼嘯而去。
郭桐雙對邢暌道,「大哥,我帶人去救將軍,此地交於你處置!」
「甚是!」邢暌點頭,率軍殺入,營中將士士氣大振。
且說邢智夫妻三人策馬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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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心底懊悔,「我當真大意,為何讓桐雙先行離去!」
懷中牧之不住發顫,「爹,孩兒怕。。。。。。」
邢智嘆息,以手撫其頸。甄氏平靜道,「夫君,此馬載不得我們三人,不如將妾放下,夫君與律兒該可到郡城,妾自躲在山中,諒那些賊人亦抓不住。」
「夫人,不必多言。」邢智握住夫人手掌,甄氏落淚道,「你便是不顧性命,可還記得與大王的一紀之約!」
山風銳鳴,怪木圇囷,邢智心中苦痛,正沒到道理處,坐下神駒慘聲高呼,向前撲倒!邢智身形一扭,抱起妻子翻身落地,竟未受甚傷。
「好俊身手!」一人大笑,閃身而出,霎時三十六賊人圍住邢智一家三口。
「若非汝為吾票,該當結交一番才是!」賊人桀桀怪笑,邢智只摟住妻子,面色不改,平靜以對。
「真丈夫!」賊人挑起大拇指,「汝是何時知吾身份?」
「郭桐雙與吾二人相交十餘年,從未如此生分,汝該知之!」
賊人低聲笑道,「又如何知那『廢物』乃是假冒?」
「彼言多語失。」
賊人拊掌一笑,「厲害!四州巡政使大人!」
「汝是何姓名?!」邢智大驚失色,不由得摟緊了愛妻與兒子。
「小人九錫門『天』字分壇壇主坐下暗箭使,淵仇讎。」賊人眼中精光大盛。
「九錫門,又是汝等敗類!」
淵仇讎笑道,「汝今說嘴,本是拖延時辰,以待援兵,卻不知吾門秘術,『道雲徑水』,便是千軍萬馬來此,也要在老子的秘境中走上一個時辰再說,哈哈,哈哈!」
賊眾無不大笑,「便再給彼等半個時辰,也絕來不了此地。」
邢智冷笑,「逆賊大言不慚,可知何為道,何為徑,何為雲,何為水!」
淵仇讎嘿嘿一笑,「你便拖延也是無用,我便說之,讓汝心服口服!道者人之所行,徑容牛馬,畛容大車,徑畛塗道謂之阡陌,鏈我山河;雲者山川之氣,天降雨時,山川出雲,下則為水;雲水之徵,漂泊山川,漫遊四海,居無所定,四極為之疆,八荒為之界!汝可知之?」
邢智正色道,「非也!畛塗道路名雖有別,實車之所行,車者人之所載;徑者步道,雖可容牛馬,車輿不得過,如君子之處正塗,豈容於汝輩污下小徑、幽暗穢道!」
眾賊大怒,便欲拔出兵刃,淵仇讎揮手,沉聲道,「汝且說下去!」
「雲水者,天地正氣,帝賦流形,瀰漫五嶽,沛塞三山,上銜星漢,下結大川!」
淵仇讎反駁道,「非也!雲有其正,亦有其奇,君不見烏雲卷墨,電摯雷騰,暴雨滌盪,山河方能大凈!」
「汝亦讀書,又通武略,邢某欽佩,然卻有才無德,昧不見真!淵君既知雲之奇正,該知奇之所隱,便是正道!雲興其暴,水下沛然,澤潤赤地,剪乂荒蠻,此由正而奇者,順天時,承人道。汝輩甘居惡流,潛身穢跡,亂人家國如行走阡陌,掠人妻子如雲水周流,下之下者也,實與畜生無異,竟枉自稱人!可笑!可笑!」
淵仇讎大怒,本欲喝罵,然剎那間無數破空之音響起,邢智舉劍格擋,震得手腕劇痛兵刃墜地。
「不許殺他!」淵仇讎回身爆喝,甄氏勃然擋在丈夫身前,「不要害吾夫君性命!」
「小美人,且不殺他,一會讓他大飽眼福便是!」眾賊轟然大笑,甄氏面色慘白,抱緊丈夫,哭道,「妾縱死亦不辱名節!」
邢智抬首,冷然道,「汝門何時勾結袁蕭二族?」
淵仇讎低頭深思,揮手制止笑聲,低聲喝問,「汝怎知?」
「吾所謂何來?」邢智上前一步,淵仇讎退了一步,讚歎,「邢公名不虛傳,若公來投,今日兄弟們便放你夫妻三人之命,若何?」說著他從懷中取出一個錦盒,內中取出一丹。
邢智抬頭看天,四方而揖,低吟數言,忽而從袍袖中取出一物塞入口中不斷咀嚼!甄氏同時亦欲咬舌自戮。律兒大聲嚎哭。
「留他性命!」淵仇讎大駭,身法詭異莫名,與三十六眾如霧而轉,一息間便即制住邢智四肢頭頸,逼出了口中毒物,眾賊不住毆擊喝罵。
「邢大人,汝尚不能死,吃了它!」月華之下,淵仇讎面色猙獰,手握暗紅色丹丸,一手捏開邢智嘴巴,緩緩塞去。
邢智悲鳴。
「這小子剛剛伶牙俐齒,此時竟口不能言!」眾賊猖狂大笑中,一道火鏈從天而降,激起萬千塵罡土劍,風刀沙刃,一擊敗退群賊!
賊眾身遭電亟,神色大變!淵仇讎駭然之中狼狽躲閃,與眾退後數十步開外,眼前只餘一團霧氣!
「裝神弄鬼,給我殺!」淵仇讎一個眼色,三十六賊射出漫天暗器,又聽的叮叮咚咚一陣亂響,眾人駭然變色,金鐵全數墜地,整齊化作圓弧,竟如規矩所劃定,分毫不差!
「九錫門淵仇讎,倒有斤兩!」霧氣之中,聲若沉雷,震得眾人心胸鼓跳。
「汝是何人?壞吾好事!」淵仇讎與眾人圍住那團霧氣,待其消散,眼見一黑一紅凝立,黑者上戴金面,紋以饕餮,身著黑衣長褲,綴以金絲,煌鉤金衽,明袼金袂;下蹬快靴,金絲為飾。其人端凝如峰,質聚如玉,一雙重瞳,吞吐神光,點點星芒,光華內斂;紅者頭戴斗笠,飾以輕紗,其面朦朧,只見眉目,又著衣裳,紋以九頭彩鳳,理以五色蠶絲,儀富且貴,顏俊且美!雌雄乃有龍鳳之姿,日星之耀,視之驚魂盪魄,自慚形穢!
眾賊警惕,淵仇讎感劍氣滿溢,割面生痛,又聞聽不到來者心音,一時背脊上冷汗淋漓,「你到底是人是鬼!」
「師妹!護他夫妻三人!」黑衣人走出光影,眾賊這才看清他身形!
「這人莫不是有九尺高?他這劍亦如斯之長,若在戰陣之上也就罷了,夜戰之中,如何敵我等短刀利刃之疾?」淵仇讎與眾對視,皆猜不透。
黑衣人忽而精光大聲,身周劍氣噴涌而出!九錫門眾怒喝一聲,同時出手,淵仇讎震恐之極,眼見黑衣人劍出如山,罡氣如火,怒喝道,「雙手七星劍術!你到底是何方神聖!」
黑衣人並不理會,右手前握,左臂后拒,劍氣吞、如雷暴、似大風,劍劍斃命,招招斃敵;劍尖吐、如蝴舞、似蜂擊,渾如一式,揮灑自如。眾賊見情勢危急,不斷發射暗器,然水潑不進,雷轟不聞,只數個呼吸間,已躺屍滿地,刀劍成冢。
邢智眼中卻滿是青光,哪裡看的明白!
紅衣女子輕聲笑道,「文白,多日不見!」
女子話音如隔千山,模糊不清。「怎覺此二人這般熟悉?」邢智心覺異樣,又感朦朧,回首間,妻子甄氏與兒子昏厥在地上。
「妹妹與律兒無恙,且待師哥解決這些毛賊。」紅衣女子嫣然一笑,暗夜生光,照射四方,玉鉤更顯形穢影暗。
這邊,淵仇讎髮髻散亂,滿臉血痕,身周之士只剩六人,黑衣人於樸實中現劍影,無華處飛罡氣,奇幻無方,難敵難防。
「走!」淵仇讎低喝一聲,左飛出一手決,右扔出一暗雷,霎時方圓旋轉、煙霧瀰漫,七人分散遠遁。
「幸好見機得快!」淵仇讎輕嘆,飛身而起,踏上樹枝,不住前行,忽而眼前景物循環往複,大駭中飛身下樹,竟與六眾不期而遇!
「怎麼回事!我不是已撤去了『道雲徑水』的秘法!」眾人驚恐呼中,黑衣男子冷笑而前,「淵仇讎,山海界巫咸國細作淵戾之子,果然是奸為惡儔,蛇為鼠子!」
「放屁!吾母為國為民,死得其所!汝你逆賊。。。。。」淵仇讎破口大罵,憤懣中上前拚命,竟撞在一堵無形障壁之上,一時間額角鮮血長流。
「大哥!」餘眾本欲忙扶其退後,然黑衣人距眾人已不過十步之遙!淵仇讎大駭,「快退!」
轟雷大震中夾雜一聲金鐵撞擊之音,七道劍氣洞穿六人,余者頓時身死,只剩下淵仇讎手撫胸口,不住咳血,以斷刀撐身,半跪於地,顯出冥頑神色,「你到底。。。。。。是。。。。。。」
黑衣人緩緩上前,淵仇讎再難支持,仰卧在地,只余出氣,拚命喘息,「英雄,你。。。。。。你到底是何。。。。。。何方。。。。。。」
黑衣人俯身下探,淵仇讎口吐飛針,眼看得手,死前猙獰大笑,忽而魂魄一陣劇痛,竟被黑衣人捏住脖頸擎起!
「拘魂之法!你這魔頭修此邪法,不怕天帝震怒,死後萬劫不復!」淵仇讎又驚又怒、魂音徹地。
「妄執之輩。技為身之傍,心為身之本。汝所學俱為當世上流,然心念不純,以正法行邪妄,用神技為鬼蜮,便是神通四維,亦必為天地所棄!捨本逐末,誤入歧途,誠可嘆也!」
淵仇讎不住思量,回首之間,屍身尚溫,然大命將頃,一股悔恨湧來,剎那間七魄飛散,三魂分離,飛入黑衣人胸中,其身後亦跟隨三十六道惡魂!
「此物劇毒,虧得是我,若換做旁人,已然無幸!然吾退隱經年,亦有退步!」黑衣人,不停搖頭嘆息,又小心翼翼將方才那鋼針收入懷中,朝紅衣女郎與邢智所在走去。
紅衣女郎撲入其懷中,嫣然一笑,「師哥怎麼去這般久!」黑衣人咳了一聲,女郎面色羞紅,玉立一旁,邢智一躬到底,「大恩不言謝,敢問俠士高姓大名!」
「夏九州。」
邢智聞言一驚,問道,「莫非閣下便是生死門之主,人稱神劍無敵的夏先生。」
黑衣人點頭,邢智沉聲道,「於私而論,救命之恩,邢智沒齒難忘;然若公論,閣下數年間縱橫天下、殺人無算,可說是目無法紀、肆意妄為,善惡恐非一言能決。」邢智見那人身形微動,溫言道,「先生可欲辯之?」
紅衣女郎掩口而笑,那男子則摘下面甲,大笑道,「文白兄,是本王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