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意氣相逢酬知己,痴心勿忘有情郎
第八回意氣相逢酬知己,痴心勿忘有情郎
夏王與夫人駭然變色,心中驚恐全不下與前日遇到柳玄刱時,夫人原本和藹可親,此時卻面露殺機,夏王起身,神色肅然,移剌瑞看到二人面孔,『媽呀』一聲大叫便欲遁走,被二人一前一後擋住去路。
移剌瑞回首看寶劍『節旄』全無動靜,心中最後一點依仗也沒了,膝蓋一軟,跪下磕頭如搗蒜,「大王,夫人,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我這就燒了這反書就是!」
夏王與夫人相視一愣,這才扶起移剌瑞,溫言道,「我二人有事問你,定要實話實說!此中關係社稷安危!可明白?」
「大王、夫人,你二人當真不殺臣!」
夏王與夫人正色點頭,「你這書中故事與俠隱之暗號切口,究竟何處得來?」
移剌瑞這才咧嘴一笑,「都是臣瞎編的!」
「瞎編的?」夫人神色一呆,混覺如被戲耍一般,出聲道,「何謂『七金羅列』,何謂『三牲奉食』?」
「天子九鼎,諸侯七鼎,士大夫五鼎,祭祀時自是『七金羅列』,以此顯我這書中夏九州宗主之威嚴等級制度啊!豬、牛、羊者『三牲』,所謂『鼎食三牲養』耳。」移剌瑞搖頭晃腦解釋一番,怡然自得。
「何謂『四民雕冠』,何謂『九章匯聚』?」夏王又問。
「四民者士農工商,冠者冕冠,希直曾和臣言,『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士仕者若再不仁,豈非與泥塑金佛無異?鼎食供奉、織衣雕冠,皆萬民之力。不可尸位素餐。』」
移剌瑞面色惋惜,夏王與夫人心中感嘆,卻聽他轉瞬又嘻嘻哈哈說了下去,「九章便是山、龍、蟲、黼、拔。。。。。拔。。。。。」移剌瑞抓耳撓腮,火急火燎。
「黼、黻!」夫人笑道。
「對對對!是黼、黻、還有。。。。。。」移剌瑞嬉皮笑臉,看到面前二人顏色越發不善,噤若寒蟬,再度跪下磕頭。
「還敢說是胡編!快說,到底是從何處偷聽來!」
「饒命!饒命,臣句句是實,不過有些華麗辭藻是從張士柔那裡聽來,一時覺得甚是不俗,便刪減詞句,抄襲一番,寫入書中,大王饒命,饒命啊!」
夏王與夫人看他面色凄慘滑稽樣子,一時又覺好笑,夏王笑問,「你為何不原封不動抄下,卻瞎改什麼?」
「若原封不動抄下,豈非顯得太也粗鄙!」移剌瑞咧嘴笑道。
「移剌大王,你可說的都是實話!」夫人又神情嚴厲喝問。
「真是實話啊!我近數年來一直便在龍都建康城中!大王不信,可問。。。。。。可問。。。。。。」移剌瑞話未說完,面色大紅。
「誰可作證!」夫人追問,夏王見他神色窘迫,當下瞭然,與夫人對視一眼,二人無不暗笑,「這廝尋花問柳,吃不準哪個相好的嬌歡媚骨便在城中。」
移剌瑞見二人神色漸漸轉和,忐忑問道,「大王、夫人?」
二人這才微笑迴轉榻上,拾起地上棗子,吹了吹入口吃下,繼續翻閱,面上神色極富變化,風隱雷動,喜怒憂愁。
移剌瑞走又不敢,坐又不敢,侍立在側,夫人笑道,「且坐啊!」
「臣還是這樣吧。」
夏王看的極快,不多時便即看完這一冊,心中久久不能平,又仔細觀看移剌瑞頭頂之上氣息色彩,竟清如風、淡如水,比前數年更形縹緲莫測!
「師哥,移剌大王這書當真有趣的緊,竟將咱們這四年來所行俠義之事寫了十之八九,重要細節處竟是一字不差,更寫了不少來年之事,竟與咱們所籌劃一般無二!天下間怎會有如此巧事!莫非這人大智若愚,是移剌部細作。若當真如此。。。。。。」
夏王搖了搖頭,「若當真有謀國之策,早年漠北之時又何必幫我?讓我龍城大軍與卓陀洪兩敗俱傷,豈不更妙?何必這般費盡周折。」
夫人點頭,瞥了一眼移剌瑞惶恐神色,但覺好笑。
「師妹,你我二人、荊川王昌邑、史神傳人潮生,再加上我那不肖弟元俌,為當世精曉『通神之術』五人!『通神之術』雖可探知人心隱秘,卻絕無可能望溯古今,這等神通,前世只有一人身具,那便是史神倉頡,而今世只有荊川王夫人女兒國主有此神通。」
「難道移剌大王也會此法?」夫人傳音笑道。
「非也,史神所修玄功名為『通天之法』,更因其身具四目,瞳力遠超我輩,施力之時配合以『通天之法』便能望溯古今而不減壽元!女兒國主並未修過此等神法,然卻身具『造化明瞳』!此神瞳頗為特意,無需修行便可施展『溯古望今』之法;然用的多了,華髮早生,是以不敢隨意施展瞳力。」
夫人一時不樂,冷笑道,「師哥倒是將那女人明白的透徹。」
夏王苦笑道,「師妹,此非常時,不可胡思亂想。」
夫人笑道,「此地無銀三百兩。討打!」說罷作勢便欲毆之,夏王不閃不避,任其一掌輕撫在面頰上,移剌瑞強忍笑意,低頭悶的臉紅。
夏王咳了一聲,「移剌大王,且坐過來!」
移剌瑞移步甚慢,如千秋高壽之人。夫人掩口而笑,「我二人又非虎豹!速速過來!」
「是!是!」移剌瑞坐到案前,卻被夏王夫妻二人圍在身後,伺候紙墨筆硯,移剌瑞大奇,「這是做啥?」
「本王欲觀移剌大王妙才,你這書剛完成前面不過幾十章,這就續寫,且看是否精彩!」夏王笑道。
移剌瑞哈哈大笑,「能得大王鋪就四寶,真乃臣之大幸啊!」
說罷他提筆就寫,寫得極快,夏王師兄妹二人運神功於四目,仔細觀看,卻也不見甚異常之處,不過一個多時辰,便寫就了四千餘字,夏王本已通讀,只覺甚是平平無奇,與夫人不住搖頭,又待拿起紙張細看,被移剌瑞制止道,「且慢,待吾思之!」
夏王隨即停手,夫人側頭笑道,「這廝此時頗有些許威嚴!」二人見他又塗又改,然筆桿之上竟有絲絲青芒穿屋破瓦、極天際地,所寫之事雖辭藻稀爛、言語不通,然事之隱幽一一浮出水面,竟與當下之境絲絲吻合!夏王驚訝狂喜,凝神細看,夫人暗暗點頭,「師哥,難道這便是『通天之法』、『溯古望今』?」
「吾也不知!吾也不知!」夏王甚是激動,不敢打擾。
移剌瑞來了興緻,不住寫寫畫畫,又塗又改,夏王與夫人越看越是欣喜,正在此時,三人聽聞門外一人由遠及近走來,邊走邊呼喊道,「移剌兄!」
「希直怎會來此!」夏王甚驚,本待出門想迎,夫人卻拉住他,轉頭笑道,「移剌大王,我二人不便與他相見,只從牖戶走了便是!汝不可說之!」說罷兩道黑影跳窗而出!
「不敢!不敢!」移剌瑞被打斷,放下毛筆,出門迎接希直。
夏王與夫人身形如電,再度躍入屋中,縱身一躍跳上房梁,屏住呼吸。
「張兄為何來此?」移剌瑞哈哈大笑走出書房迎接,全然不知樑上有二君子。
希直垂頭喪氣,「你倒清閑,又在寫書?」
移剌瑞笑道,「是也。今番寫道『夏九州月下劫金玉,衛長風騰雲刺袁蕭』!」
張士柔苦笑道,「汝便不能改個名字,非要用那刺客列傳里的人物。」
「吾總不能用大王與雪將軍真名吧。。。。。。。」移剌瑞哈哈大笑,忽而感到身後兩道如利劍般目光,面色霎時慘白。
「怎了?」希直問道。
「隔牆有耳,萬一。。。。。。萬一繡衣執事聽到,將吾以謀反之名定罪,族矣!」
希直笑道,「元曦兄遠非這般鼠肚雞腸之人,他胸懷四海,心念萬民,只是。。。。。。」
「只是什麼?」移剌瑞問道。
希直搖頭不語,又笑問,「你這書雖是九流之派,然以事喻人、胡言亂語,當真不怕大王盛怒,治你的罪?」
移剌瑞面色凝重道,「這書確是胡言亂語,然不過是挂名通神志怪故事罷了。」
「怎講?」
「通神志怪者,怪力亂神,又挂名於名聲不菲之真人,使人讀之身臨其境、暢快淋漓!」移剌瑞哈哈大笑。
「當真是胡說八道了!」希直笑道。
「當今世上,以劍術而論,可有人勝過大王?」
「未有也!」希直道,「吾師十方先生或可匹敵!」
「十方先生事迹甚少,身邊又未有紅顏知己,故事寫來也不出彩!」移剌瑞砸吧砸吧嘴說道。
希直笑道,「你為何不寫吾師姐牒雲蝀之事。。。。。。」
移剌瑞正色道,「驍騎將軍巾幗不讓鬚眉,十方先生是正直君子,我怎能隨便給人加戲,搞些莫須有之事?這話不可胡亂說。」
希直暗暗點頭,只聽移剌瑞續道,「再者說,夏九州這名諱最初還是我想到的,誰知讓那俠客冒用了!」移剌瑞甚是不忿,「我初時所想,乃是以大王為藍本,在附以河西王、杜衍侯、荊川王、二謝等眾,分別列傳如星似鏈一般織就大網,終於匯總,寫一部轟轟烈烈俠客小說!」
「這便是汝之不是了,豈有身為王侯而作遊俠、以身犯法者!」希直不快。
「我看快意恩仇,也無不可!天下墨吏人人得而誅之!那夏九州殺得好!朝廷殺不得這些壞蛋,便交給俠客爺殺!」
希直冷笑,「若遊俠聚眾朋黨,戕害良善,甚或是有人冒名頂替俠義者,栽贓陷害,又該如何?」
移剌瑞一驚,又喜道,「我怎沒想到這裡,一會就寫!」
張士柔大怒,「寫!寫!寫!我立時便一把火燒了你這賊屋!」
「你這人今日怎地火氣這般大?」移剌瑞亦怒道,「便就許你史官秉筆直言,不許我等小民道聽隱聞?」
「天地自有正道,國家自有王法,豈容得以武犯禁者胡作非為!」希直怒發上沖。
「天羅地網,亦有開一面之說,國有王法,亦有貪贓枉法之徒,這些便不是亂臣賊子了?那個『開一面』出處是哪裡來著?」移剌瑞道。
「《太史公書殷本紀》!」希直甚怒,「天地大仁,豈是汝輩所想?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枉法之徒終不可逃矣!豈能徒靠人治?以人治之,其興也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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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熄亦然。」
移剌瑞嘆了口氣。張士柔見他並不反駁,又問,「汝還有何話說?」
「我沒什話說,但百姓定有話說。汝去多聽聽街談巷議便知了。王法非是不好,而是。。。。。。哎呀,這個怎麼跟你這腐儒說才明白!」
希直亦嘆了口氣,心中氣短,竟不言語,他忽而看到桌上兩隻茶盅,又凝神細聽,游目四顧、終覺無恙,問道,「大王來過了?」
「你怎知?」移剌瑞問罷,便即笑道,「也是,這般明顯,還問來做甚。」
二人沉默不語,良久,移剌瑞問道,「你今日和大王到底因何爭吵?」
「不可說也。」希直拿起一隻未曾用過茶盅,連喝三盅,方才面色紅潤。
「與我說說又有何妨?」移剌瑞笑嘻嘻給張士柔捏肩。
希直苦笑,「說了連累你滅族矣。」
「這等嚴重?」
張士柔口唇微動,終究忍住不曾出口,樑上夏王與夫人冷汗淋漓。
移剌瑞搖了搖頭,坐到一邊,「總之人有善惡,官有清廉的、貪污的,俠客也有好壞之分,怎能一概而論。就譬如這鼅鼄網,若室內人來人往,整潔異常,哪裡能見到它,然若人跡罕至,蟲蟻又多,難道你還不讓鼅鼄過活了?」
張士柔仔細聽他說話,並不打斷。
「就好比現下我朝吧,官府治下,五都之政廉潔,其民守序,這是一等;郡治官吏便清清濁濁,不一而足了,封疆大吏,權利甚大,巡政使若與之暗暗勾結,朝廷根本無力管束,又或者地方可以蒙蔽,巡政使管的一時,管不得一世,郡下之民便有得罪受了,這又是一等;而最慘的還是縣中百姓,大王文治武功,仍舊管不到此處,我隨屠神衛一道征戰,親見百姓之苦,那慘狀,可比與在漠南不遑多讓,這便又是一等。」
張士柔漸漸又起了怒意,然聽他所說之言泰半也是屬實,一時並不急於辯駁,移剌瑞拿起一大把點心便塞到嘴裡咀嚼,吃的津津有味,含糊道,「這三等中,都城百姓自是最好治理;郡治次了一級,然王命所到,那些地方大員也不敢太過胡作非為;最慘便是山中民,朝廷即不管他們,稅負卻不能少過一毫一厘!逼的活不下去了,匹夫一怒,尚且血濺五步,何況是為國為民之遊俠!」
希直喃喃道,「汝怎知夏九州便是為國為民?」
「若要圖財,劫掠巨賈也罷,勾結地方也罷,以他那般武功能耐,都比與官府斗來的輕易,百姓者手無寸鐵,又無錢無勢,如案板上魚肉,還不是想怎樣就怎樣?那個夏九州若要權勢,那便如張兄說的那個郭什麼的。。。。。。」
「郭解!」
「對對對!郭解,便如他一般,勾結朝中權貴便是,衛大將軍都替他美言。」
「既不為財,又不為權,那除非便是謀反了!這還不好辦,讓咱們大王和他單挑,還不手到擒來!」移剌瑞大笑。
張士柔一時黯然,又問,「文白遇刺之事,你可聽說了?是夏九州所為?」
移剌瑞搖頭,「不是!不僅不是,還是夏九州所救!」
「你怎知的?」
移剌瑞哈哈大笑,「你忘記了,車騎將軍與鳳舉將軍好事還是我牽線搭橋,車騎將軍一家平日雖在洛陽,然在建康也有一處府邸。前幾日我問過一番其府中下人,下人們想是得了家書,言之鑿鑿,我這才得知。」
「既是下人,車騎將軍怎會修來家書?簡直無稽之談!」
移剌瑞笑道,「汝這便不知了吧,車騎將軍那幾個美貌的姐妹時長都在府中居住,三個女人一台戲,況且還有位高權重的冠軍將軍夫人。。。。。。有來有往,真的不能再真!」
張士柔聞言黯然,嘆道,
「天生亘古如長夜,萬民泣下此新阡。
陌上蒼雲無聲息,誰為萬民解倒懸!」
移剌瑞聽聞其悲壯之音,一時默然,終究問道,「這詩何意?」
希直落淚,遞過竹簡,移剌瑞打開來,卻哪裡看得懂,尷尬笑道,「張大學士且說此中精要吧,這字太多,好些不認得。」
「我錯怪大王,以為他做事乃是為一己之私、泯滅人性,欲以霸道掃除群功、以為子孫建萬世不拔之基業,這才。。。。。。」
「這才什麼?你怎麼老是說一半!」移剌瑞急道。
「這書乃是大王寫就,內中陳述數策,皆為削弱大族之法,按次第為之,尚需數十年,家國大治可期!大王寫就此書,定然耗費無數心血。此番本該是臣子所為,可惜我前時且不明白元曦兄苦心!所謂主憂臣辱,主辱臣死!我恨不得。。。。。。」
「唉!唉!唉!唉!你可別死在我這裡,成了鬼屋!」移剌瑞怪笑。
「滾!」希直轉憂為樂,心中大感寬慰,起身告辭,移剌瑞嘆息相送,正在此時,二人身後響起人聲。
「希直!留步!」
移剌瑞霎時渾身冷汗,轉頭看著身後二人,不是大王與夫人還有何人!他立時雙腿不住顫抖!希直回身,肅然一禮,嘆息道,「元曦兄!」
「希直!」夏王與夫人緩緩上前,神色愧疚,對他恭敬一禮,「希直!今日兄言辭有失,這就給你賠禮!」
「臣不明真相,只憑一言道聽途說,愧稱良史。」張士柔亦一躬到底,兩人多番謙讓,夫人笑道,「君臣俱失,不必客氣便是了!」
「臣今夜就寫奏摺,明日朝會與眾人庭辨!」張士柔起身,一時滿目雷霆,一掃之前陰鬱之色。
夏王甚是感動,落淚道,「江山之福!萬民之福!」
希直握住夏王拳頭,二人四目相對,久久無聲。
移剌瑞見大王與夫人並無責怪之意,這才慢慢平復心驚,眼神又變得滑稽放肆起來,笑道,「甚好!甚好!」
「夫人,且送希直一程,我尚有些緊要之事和移剌大王細談。」
「不敢!」張士柔點頭稱是。夫人在前,希直在側,緩緩走出府邸,不多時便到了前院,武氏看到二人身影,問道,「夫人、張大人!大王還在府中?不如一道吃晚飯吧。」
夫人微笑搖頭,「他和你家相公還有點事,我先送僕射大人回府。」
「是!」
夫人見武氏等人走遠,朝張士柔走近了些,便在園中角落處問道,「希直,你到底是如何知曉『夏九州』事?」
希直道,「臣本不知,不過是近年收集民間之親歷者所述,又看了移剌兄那書,總覺這幾年大王行蹤太過詭譎,這才言語試探。未曾想到,竟然。。。。。」
「未曾想到,竟然便真是他!」夫人掩口而笑。
「然也。」希直心中五味雜陳。
「汝怎看移剌瑞這人。」
「有時甚知道理,有時卻是個糊塗蛋。」希直忍俊不禁。
夫人笑道,「你倒實在。」
「糊塗事倒也罷了,便是七歲孩童也明白,偏偏他不明白;然知道理時,卻能振聾發聵,見臣之所未見,倒也難得。」
夫人還想求他,張士柔絕頂聰明,當即正色道,「史家據事直書,一字不改。明日朝會再來拜見夫人!」說罷躬身一禮離去。
「真是個硬骨頭。」夫人淡笑,又迴轉移剌大王書房處,聽見二人聊著,啞然失笑。
「這應該怎寫。。。。。」
「霧隱雷騰。」
「這裡呢。」
「雨霽雲收。」
「這字太難寫了!」移剌瑞愁眉苦臉,抓耳撓腮。
夏王無奈,揮毫寫就,移剌瑞哈哈大笑,「大王當真雄才,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策馬定乾坤。」
「少亂拍馬屁,快寫!快寫!」夏王笑著催促道。
「這。。。。。。臣實寫不出來了!」移剌瑞提著筆桿愁眉苦臉。夫人入門朝師哥招手,夏王苦笑搖頭,「今日先這般吧,你明日可再寫?」
移剌瑞道,「臣一年中只得寫四個月,前次輟筆是去年晚春時,歇了七八個月,自龍潛時再提筆,至今亦才思枯竭,又要輟筆了。」
夏王笑罵道,「早不輟筆,晚不輟筆,可是戲耍本王!」
「不敢啊,臣萬萬不敢啊!」移剌瑞大驚呼救,「夫人您替臣美言一二啊!」
二人見他當真再寫不動,只得作罷,只取出一塊金,「此書萬不可刊印,以後便是希直來此也不能再給他看,這便是汝酬勞了,此書先放在我那。」
移剌瑞見到金銀自是大喜,聽聞大王要取走書冊,又是一驚,笑道,「大王,臣收好便是,絕不讓人看到!因要構思下文,還需翻閱前時所言,才能順暢下來,此所謂『溯古望今』也。」
夏王與夫人聞言微驚,笑道,「也罷,汝萬不可再給旁人觀看便是。書成之時,賞千金。」
「謝大王!」
「不必相送!今日我二人叨擾多時!快回去構思寫書之事,不得有誤!」夫人笑道。
「是!是!」移剌瑞目送二人走遠,待看不到影子方才關好房門,從另一口箱子中取出一大摞紙張,哈哈一笑,「幸虧這《華夏英雄譜》不曾給大王、夫人二人看過,否則定又要催促我寫這本,豈不累死!」
夏王與夫人離開漢將軍府後,吩咐眾侍衛先行回宮。蔣根生雖不放心,卻也無奈。夏王與夫人見天色漸晚,當即轉到街角處縱身一躍,消失於夜色中。
「師妹,若書中所寫來日之事屬實,我便有一敲山震虎之計,但需二弟為餌。」
「不可讓長生獨自涉險。」夫人憂慮。
夏王思慮片刻,「那邊只有。。。。。」
「師哥,我不要你走!」雪蓁按住元曦嘴唇處,二人四目相對,情深無限。
夫人靠在他肩上,嘆息道,「咱二人這般行事,與巫蠱之輩何異?」
夏王沉吟道,「事雖荒悖,理卻昭然。」
二人在高塔之巔上一番對話,遠遠瞥見顧幼鋒與紅玉走在一處,笑道,「侄女太過頑皮,師弟當真是驕縱過頭了。」
「她本是狐族,在天道壓制下雖運用不得多少法力,自保倒也無虞。」
「紅玉和他吵起來了?卻不知為了何事?」夫人笑道。
「他兩個皆是嬌生慣養的主子,都不知容讓,不吵確是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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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且回宮中收拾行囊,準備北上。」
「還有什可收拾的,汝去便去罷了!」夫人嘆息。
夏王握住夫人秀肩,動情一吻,擁在一處,靜看夕陽西下。過不多時,遠處一個黑影疾速飛來,如鴻雁一般輕飄飄落在高塔之上、二人身前,躬身一禮。
夫人笑道,「荊川王當真信人。」
「昌邑兄,我師妹便拜託你了!」夏王握住昌邑手掌,卻見他面露難色,「元曦兄,此事還請三思,若被人戳破。。。。。。」
夫人拉住昌邑手掌,在其耳畔低聲數語,夏王雖早已謀划,心中仍略有妒忌之情。
昌邑聽聞夫人言語,當即昂然道,「粉身碎骨,亦無所懼。」
「你我二人速速更換衣衫。」夏王說罷,將深衣除下,搭在臂彎上,內里露出全身黑色勁裝胡服,昌邑皺眉,夫人笑道,「他便是如此,這一身乃是祖師所贈,一直不忍丟棄。」
昌邑目視身上青衣,一時無法割捨,夏王取出一匹綵綢,夫人轉過身去,昌邑方才退下長衫,疊落整齊,放在內中包裹妥當。
夫人聞聽半響無聲,方才轉過身來,「這件可是連城妹妹織就?」
「嗯!」昌邑面現溫柔笑容,手掌輕撫包裹,萬般不舍遞去。夏王將包裹收入『體內世界』中,又見他已然穿戴整齊,便即刻拆下頭冠互換,夫人遠遠觀之竟無甚差別,便即從懷中取出一小盒,以脂粉、鉛華調和,給昌邑塗塗畫畫,夏王嘖嘖稱奇,不過頓飯功夫,已然成型。二『夏王』對視,竟毫無破綻!
元曦施展手決,一道細不可查法力匯聚『夏王』面龐上脂粉、鉛華處,細若恆沙、微若輕塵,霎時又如霧消散,「如此這般,平日沐浴、更衣、飲食便再不懼,亦不怕被我那族弟以瞳力戳破!」
「然我這佩劍。。。。。。」昌邑躊躇,解下配兵,劍鞘上刻著『夷山』二字,夏王輕撫之,一亘古彌遠、厚重無涯之氣時隱時現,「當真好劍!」
「也交於我師哥一同保管便是。」夫人說罷,昌邑微微點頭,元曦手中光芒一現,長劍『消失』。
「如此便妥當了!」昌邑這才釋然而笑,夏王亦將『鬼神』遞去,昌邑入手感覺甚是怪異,細細端詳,卻仍是那柄六尺長劍,問道,「此非鬼神?」
「只有劍形,劍魂被我封印在『內世界』中!由『子先生』和『羽先生』看管,便是那魂魄再強十倍也決然逃不出他二手合力之牢籠!」
『夏王』笑道,「『他兩個』俱是古今難得之霸主,卻被大王馭使。」
夏王擺手笑罷,嘆息了一聲,「此劍當日二番鑄成之時,凶芒耀世、驚天動地!若魂劍合一,太傷天和!」
「夫君,且回宮去。」夫人挽住『夏王』手臂,夏王面色尷尬,甚是不舍。
「師哥還不快去!」夫人又對元曦一笑,眼神中滿是不舍,凝視片刻,終於拉著『夏王』縱身一躍,從暗巷轉入夜市之中。
「終是不放心博恆之事,待他和那姑娘事了,再去與師弟約會。」元曦心中苦嘆,站在高塔之巔,凝視著滿城燈火,卻不知千丈之外柳氏之府邸中,元俌一直冷眼觀看,「自作聰明!」
且說紅玉在城中閑逛,遇到顧幼鋒,兩人初時一見如故,時間久了又因瑣事爭吵,誰也不曾容讓,便即怒而分道揚鑣。
「且去見她不遲。」顧幼鋒手摸懷中那物,面現溫情,當即結了銀子,離開酒樓朝煙花暖香之地前去。一路上無數花船沿河漂泊,數名美貌女子坐在船中,或強顏歡笑、或以淚洗面、或滿目堆歡,更有自暴自棄曲意迎合眾人者。顧幼鋒心中大起波瀾,「若是家境優渥、衣食不愁,誰人願淪落風塵!」
「你給我過來吧!哈哈!」一衣衫光亮中年人抱起一妙齡女子,枉顧其拚命嘶喊之聲,轉身便朝船內暗倉走去。
「媽媽!救我!救我!」少女不過二八年紀,眼中含淚,朝老鴇呼喊,老鴇面色麻木,皮笑肉不笑道,「一回生,二回熟,娘我也是這樣過來的,來日穿金戴銀,還能少了你一塊肉不成。」
少女死死拉住門側,那中年男子一時拉扯不動,大怒中,抽出腰刀便砍,少女驚恐大叫,兩根手指被斬斷,一時鮮血淋漓!
老鴇怒道,「砍了我家閨女,來日怎麼接客?一會要你賠錢!」
「再給你便是!」中年人笑著扔過一小塊銀,老鴇霎時冷笑一聲,轉頭對下人怒道,「你們這些王八還不上去幫忙!」
「是!是!」數名大漢上前一道拉扯,少女眼含絕望,朝遠處呼救,顧幼鋒心下不忍,「若宗主見了此事,他定會一劍刺死這無賴罷了!可我若亡命天下,海棠被人欺侮又該如何?」
正當顧幼鋒咬牙掙扎之中,一老嫗笑嘻嘻上前,將一大塊銀錠扔到桌上,「這小娘子婆家要了!」
老鴇雙目精光大射,如蛤蟆一般撲到桌上,將黃白之物攔入懷中,趕忙呼和手下,「你們還不快點把小姑奶奶給我拉回來!」
中年男子被幾個大漢推到一邊,怒道,「老子先給的銀子,憑什麼被人劫了胡?」
老鴇滿臉堆笑,「大爺,這船上姑娘,您隨便再挑兩個便是,算是我給你賠不是了!」
「媽了個巴子的,生兒子沒屁股的爛貨。」中年男子甚怒,破口大罵。
「哎呦喂,我的兒,娘用針給您捅個窟窿便是!」老鴇子怪笑一聲,手托一小塊銀,船上醉酒客轟然大笑,中年人氣急敗壞,取了自己前時銀子,灰溜溜走了。
眾漢將姑娘按倒其身邊,那老婦笑嘻嘻坐下,伸手便抱,少女心知無幸,以淚洗面。
「今年多大了!許了人家沒有啊!讓阿婆摸摸!」老婦在她腰間摸了一把,少女身子如遭電亟,朝老婦眼中看去,一時竟面頰潮紅如火。
眾客不住笑道,「你一個阿婆,也來宿娼!」
老嫗目射神光,大怒道,「但叫男子放火,不許老婦點燈?滾!」
眾人耳中轟然如雷霆震怒,但覺老婦吼聲如龍似虎,驚得面如土色,紛紛離去,老鴇與眾漢亦驚恐躲到桌角,瑟瑟發抖。顧幼鋒相隔數丈之遠,亦覺心跳劇烈,甚奇之,遠遠駐足觀望,「難不成是個高手假扮的?」
那少女此時不再反抗,卻輕輕巴開在她腰間粗大手掌。老婦又從懷中取出一定金扔給老鴇,「這女娃賣我。」
老鴇甚喜,亦甚懼,四腳前行抓起金子,躲在桌后與眾大漢瞅著老婦強拉少女離去。
「莫非是吸人精血的精怪不成?坐視不理,談何俠義!」顧幼鋒怕老婦乃是邪道之人,遠遠跟隨。然江南水鄉道路曲折不似太原、幽州一般方圓規矩!顧幼鋒眼見一老一少越走越偏僻,不多時竟人影全無。
「眼花了不成?」顧幼鋒搖了搖頭,轉身欲走,面前尺許處卻掛著一張人面,那人面嘻嘻笑道,「你這小子不走正道,來此作甚!」
「大膽妖孽!」顧幼鋒拔劍而起,朝人面刺去。
「五嶽真形劍!師哥好慷慨!對我都不曾這麼好過!」那面孔怪叫一聲,朝遠處飄蕩。
「哪裡跑!」顧幼鋒追著人面,一時竟到了城中角落,一劍轟然而起,大有泰山傾軋之勢,怪面這才現身,竟是一身長八尺,面如白玉俊美男子,其人氣度宏達,風姿瀟洒,非尋常人物可比,顧幼鋒一見便生心折之感,收劍而立,「敢問前輩尊姓大名。」
「豎子認賊為兄,有眼無珠,竟還敢以俠義自居!」男子冷笑,顧幼鋒大怒,舉劍便刺,然劍刃被那人二指輕輕捏住,竟掙扎不得分毫!
「這等三腳貓功夫還敢闖蕩江湖!」男子大笑,一掌按來,如天印地璽,越飛越大!顧幼鋒悍然不懼,心中一股力道勃發,迎擊手掌。
「小子有些膽識!」男子甚是驚訝,掌印破碎中,面前卻再無人影。
「今日莫非遇鬼了不成!糟了,和她約定的時辰又過了!」顧幼鋒收劍左顧右盼,忽而想起緊要事,匆匆離去。
「這小子怎麼全然不記得過去事了。」男子立在牆壁之上,摟著那樓船上贖身來的少女,緩緩落地。
少女感激涕零,「謝公子救命大恩,奴粉身難報!」
青年公子從荷包中取出斷指,接續在少女手上,又一一塗抹白色靈藥,剎那間,白光閃耀,少女只覺微癢,斷指處竟血肉筋骨再度相連!大驚之下,對青年敬若天人,不住叩頭!
「我現在卻無甚功夫照看你,可願信我?」
少女不住點頭。
「好!」男子笑,一劍指刺在她眉心處,少女身子軟到,被他輕盈抱起,靜靜等待,「小師叔!」
不多時,牛堂主竟躥房越脊而來,緩緩落在地上,笑道,「風哥!」
「小師叔!」男子本名風劍?,字濟稷,乃夏王元曦同門師弟,早年經歷奇特,承襲妖皇之位,統御山海界,近年方才協妻兒回歸華夏。
「小師叔,且麻煩你照看此女,師侄還有要事,與她獨處甚是不便!」
「鳳哥與女子獨處卻還少么。」牛堂主暗笑,卻不敢動以顏色,然眉角終究輕微抽動,劍?察言觀色,便即知曉,笑罵道,「小師叔心中損我!」
「不敢!不敢!」牛堂主忙笑著解釋。
「我去也。來日再見。」風劍?大笑化作一陣風離去。
且說顧幼鋒回到花團錦簇之地,一樓宇上書,『酥香樓』。老鴇子看到顧幼鋒,沒好氣道,「顧少爺,您這幾日去了何處?」
「我去何處關你何事?」顧幼鋒從不是吃虧之人,翻起白眼。
老鴇子氣不打一處來,「你去何處本不管我事,然我家閨女一日見不到你,便一日不願接客,快拿錢來!」顧幼鋒心底一暖,將銀子扔給老鴇,便朝里走!老鴇得了便宜,哼了一聲,「算你還有良心,記得我家閨女!」
博恆輕車熟路,進入內院,儼如歸家一般,路過一重軒台,走過一方水榭,翻過一張小院,最終挨過一面影背,他心中激動萬分,雙腿不自覺發顫,但覺便這處幽靜所在時有海棠香來襲,加倍溫馨,忽而一道金鐵氣息射來,顧幼鋒想也不想,側頭咬住那物,竟是一箭矢,笑道,「妹子,功夫又精進了!」
一少女眼中含淚,手挽長弓,俏立庭中,一時海棠和風而起,漫天飛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