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花落燭紅結同心,羽豐翮展鳶飛揚

第九回 花落燭紅結同心,羽豐翮展鳶飛揚

顧幼鋒激動萬分,身形顫抖,走到少女面前,仔細端詳。那少女:

白衣俏如雪,粉面羞群芳。

唇絳烈如火,眉凜韻寒霜。

身靈巧似簧,背挺震玄蒼。

聚散風回處,嫵媚自飄香。

少女名水婈君,本名實為水雲英,身長七尺三寸有餘,本是將門世家子,南周時因戰事不利,被朝中門閥借勢打壓,其父水崝性剛,仇讎遍於朝野,是以遭逢大難之時竟無幾人據理力爭,至使龍顏大怒,下旨將水家滿門抄斬。其時水雲英不過襁褓之中。張澄、張士柔之父本江南大族張家之主,為人正直,不忍見水家絕後,冒死上書,皇帝這才饒了性命。然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水雲英終於落入賤籍,是以自小便在營妓苟且之處長大,眾子弟見她可憐,倒也並未為難,琴棋書畫亦學習不輟,更生的一股男子力氣,至金釵之年可開硬弓,及笄時百步穿楊,又因生的相貌標誌、身段玲瓏,富家子弟多願光顧聽其一曲。水婈君年齒已到,本該賣身接客,然其性子剛烈,尋常客人不敢近身,老鴇一時強逼不得,甚是頭痛。

永寧二年時,顧幼鋒與幾族子弟在酥香樓聽曲,眾人皆呼號飲酒,快意妄為,更肆意呵使水婈君獻舞彈唱,婈君怒目起身,拔劍而舞,眾人但覺青霜撲面,無不駭然變色,唯獨顧幼鋒巋然不動,久之,亦舞劍相合!眾紈絝無不轟然叫好。

其是時,二人眼神相交,如風雷激蕩,無有盡頭,纏綿婉轉,柔情似水。

自此之後,顧幼鋒每每相會婈君,一擲千金,老鴇自也欣喜。然博恆不在之時,婈君竟再不願拋頭露面,眾姐妹苦勸,老鴇軟硬兼施,婈君以死相逼,局面難解。顧長峰聽聞兄弟之事,便時常慷慨助之,老鴇得了好處,便任由其自生自滅。

顧幼鋒走近女郎,笑道,「數月不見,可曾想我。」

婈君眼淚滾滾而落,擲弓於地,投入其懷中痛哭。博恆低頭一吻,女郎嚶嚀一聲不反抗,忽而卻睜開眼睛,猛地推開他,怒道,「你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卻還來找我作甚!」

「我幾時有了別人?」博恆急道,跨步向前,婈君又退了一步,怨道,「你身上那股寒梅香氣,便是何處來的!」

「這。。。。。。此事你想錯了,現在便說給你聽!」顧幼鋒拉住少女手掌緩緩道來,婈君忽而皺眉、忽而驚詫、忽而攥緊拳頭,「現在傷勢可大好了?」

顧幼鋒輕輕點頭。

「禹馳姐姐乃世間奇女子!真想見她一見!」

「今番相見,總是不枉。」顧幼鋒甚是留戀,長長嘆息一聲。婈君一驚,「這便要走?」

「今夜回家面見父親大人,最快明日,慢則幾日後便即北上,還有些事未曾妥當。」

婈君面色羞紅,似乎下了極大決心,握住情郎手掌,按在胸腔處!博吟一時心跳氣喘,黯然道,「你我還未成親,不可毀你名節。」

「你走吧!」水婈君甩開情郎手掌,伏在廊上失聲痛哭。

「父親大人知我這般作為,如何還能相認,可。。。。。。可婈君一片深情,我更將門中事盡數說與她,已然視若一體,怎能棄之不顧。」顧幼鋒心緒大亂,左右為難,正在此時,腦中轟然炸響,「你還是不是男人!」

顧幼鋒大駭,扭頭四下觀看,不見人影,腦中再度轟然震響,「大丈夫愛憎分明,門第家世又何足惜!今日『不取』,汝必悔之!」

「老師?你在何處?還請現身!」顧幼鋒大喜過望,那雄音之主再無生息。水婈君起身肅容,便欲迴轉屋中,忽而感覺兩臂抱緊自己,身子一軟,嘆息道,「你還不走!」

「山無陵,天地決,乃敢與君絕!」顧幼鋒說完,婈君心中甜蜜,忽而二人大起恍惚之感,似有無數紅色光芒纏繞二人,紅光喜慶吉祥,穿雲破月,照射四方,最終在二人心口處打了一個『結』!

「同心結!」二人心中所想,一時竟同時脫口而出,不由得又驚又喜!顧幼鋒一把懷抱嬌妻走入內室,輕聲問道,「娘子,可有紅燭!」

「嗯!」婈君點頭,手指床頭處一個錦匣,婈君微笑掙脫夫君懷抱,便去翻找之時,兩件事物飛來,插在燭台之上,又有依稀火勁射入屋內,剎那間光芒大盛!二人大喜,定睛一看,莫說燭台上喜慶之物,便是案上合巹禮儀所需之物亦已齊備。

顧幼鋒笑道,「好哇,我家妹子原來早早備好!」

水婈君一頭霧水,「我並不曾備得啊!剛才那股烈焰是誰人發出?」

「什麼烈焰?」

「便是點燃這紅燭的火焰!」

二人驚喜,同看到條案角落處更有顯赫黃白之物壓著字條一張,上書,「黃金五百兩,贈吾徒兒,略表為師心意。」

顧幼鋒眼中含淚,強忍片刻,終究滾滾而落,「老師!」

「婈君,我二人謝過老師!」婈君點頭,與顧幼鋒一道朝房門外恭敬跪拜。

「可惜我家中已然無人!」婈君嘆息。

「我們剛剛已然拜過長輩,家裡便是老師與大哥做主,娘子家。。。。。。便讓禹馳姐姐做長!」顧幼鋒狡黠一笑,婈君心中溫暖,眼如彎月,一時更增顏色。

二人又虛空一禮,口中呢喃細語,這才閉合房門,忽而燈燭熄滅,顧幼鋒抱起伊人,雖欲馳騁,卻甚憐惜;婈君百般順從、面色嬌羞,二人初嘗魚水之歡,竟自無有盡時。

房外夏九州面色喜慰,嘆息一聲。

「自從呂祖將這件至寶贈吾,如今因它之故所牽之姻緣多不勝數!雖不能長甚功德氣運,卻令吾心甚慰!」夏王緊握手中紅繩,摩挲半響、塞入懷中,幾個縱越便即攀援至城北處,又掏出劍符踏之飛遁城外十餘里處河邊桕子林邊。一人則轉身而出,問道,「雨落青山三江暖。」

夏九州笑著上前卻不說話,那人問道,「切口!」

「切你個妖精頭!」夏九州笑罵中拍中那人頭頸。

「哎呦!師哥,你如今也當了皇帝,怎麼還這般粗魯無禮!」那人確是前時與顧幼鋒交手之俊公子了。

「劍?,汝這廝別來無恙乎!」元曦笑著與他相擁,風劍?亦大笑,「師哥別來無恙!」

「讓為兄看看,嗯,還是這般俊俏。來我龍都中可曾勾搭良家女子?速速招來!」元曦笑問。

「看師哥說的,小弟何曾這般無賴!」

元曦遞過去一袋酒,劍?仰頭喝下,「甚是爽烈!」

「你家閨女今日也來到此地,此事汝可知曉?」

「當真!」劍?甚驚,微怒道,「這死丫頭當真胡鬧至極!確實被妍兒驕縱壞了!」

「承古侄兒降生之時,汝亦初為人父,管束太過嚴厲,以至於你夫妻二人再要這閨女時便視若珍寶,寒暑兩端,此乃人之常情。」元曦淡笑。

「師哥說的是!」劍?苦笑,「怎不見師姐同來?」

「你可會過了元俌?荊川王以易容術扮作我之模樣,與雪蓁一道牽制他。此為陽謀,不怕彼等拆穿!」

劍?一愣,壞笑道,「師哥便不怕。。。。。。哎呦,只需師兄放火,不許師弟點燈!」

「只許爺們宿娼,不許老婦吃花酒!」元曦雙眼一眨,側頭瞅他。劍?大窘,忙解釋道,「我看那姑娘太過可憐,便幫她一幫。」

元曦忽而問道,「師弟,『老伯』所說那和你本命糾纏之女子,可曾找到?」

「未曾,我這些年踏遍大江南北,卻未曾見到甚奇女子,這卻是甚奇了。」

「難道。。。。。。」元曦低頭深思,劍?身子確是一顫,搖頭道,「不會是她,絕不會是她,她是我義妹。」

元曦心知此乃師弟心結,岔開話題道,「紅玉身上有我一道劍氣,只要在中原行走該可無礙,便是只憑她本事,也該沒甚性命之憂。師弟,中原之事多謝你了!」

劍?笑道,「同門之間客氣甚!」

「元俌三魂七魄深處潛藏之元神本名拓跋翰,當年你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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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那番生死劫』便是拜他所賜!我費勁全力將他鎮壓,不想他竟暗潛神通,從『幻界』中脫身,又再此肉身中覺醒!當真難纏之極。」

劍?將酒袋遞給師哥,元曦喝了一大口酒,續道,「本來吾意下,以五年為期,潛運武力,將天下大族一一剷除,在大量啟用寒門子弟,而後便將江山交給後輩,屆時便可全神貫注於雪蓁之解厄。如今已盡收網之局,沒想到竟生出這等變數。」

「那人似在收集某種事物,目下已然威力無窮,若是他日大成。。。。。。」

「師弟可知那是什麼邪派法器?」元曦驚問。

劍?緩緩搖了搖頭

「只得見機行事了,今夜我便北上。」

「此去若有差錯,可有后招?」

元曦點點頭,將移剌瑞之事說出,劍?甚是驚奇,「確是可靠?若有機會當去拜訪一下。可惜現下時間緊迫。」

「甚是可靠!本來我亦欲這般行事,現在便稍改之,該可出其不意。」

「師哥,小弟這就朝益州前去。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元曦從懷中又掏出一袋酒,「這本便是給你的。」

「謝師哥!」劍?嘻嘻一笑,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與患之、博恆約會之期將盡,這二人定然早早便起了疑心,今番不如大方相見?」元曦嘆了口氣,身形消失於夜色之中。

第二日早間,博恆本欲早早起身,卻見自家娘子已然準備熱水,笑顏如花,「夫君且洗漱!」

顧幼鋒目不轉睛瞅著嬌妻,婈君羞澀低頭,「卻是作甚!」

「能得英兒垂青,不知幾世修來福分!」顧幼鋒緊緊捂住婈君手掌,神色激動萬分,似乎下定了決心。

婈君身子顫抖,「你要。。。。。。」

半個時辰后,顧幼鋒手提長劍拉著新婚妻子穿過影背、水榭、洞橋、迴廊在前廳大喝一聲,「馮媽媽,何不現身!」

是時甚早,不過卯時一刻,老鴇正蒙頭大睡,被轟然吼聲嚇的滾下床榻,險些撞到夜壺,罵罵咧咧披衣起身下樓,指著顧幼鋒怒道,「大清早著急奔喪啊!」

顧幼鋒與水婈君相視一笑也不生氣,當即將那一錠金重重鎚在桌上。馮老鴇獅子眼大睜,一時竟呆了!

「速速將她契書與我!」博恆氣勢高昂,婈君眉角低垂,一時院子中眾女子都在堂下圍觀,欣羨、嫉妒、歡喜、憂慮諸般神情在眾人臉上顯現!

老鴇嘆了口氣,輕聲道,「有道是『寧拆十座不廟,不破一樁婚』,但是媽媽我有句話,不知顧少爺願不願聽。」

「馮媽媽請講!」水婈君說道。

「我兒,非是媽媽要壞你好事,而是人如浮萍,不能隨心自主。」馮老鴇轉頭又對顧幼鋒道,「顧少爺,汝真心待我兒,媽媽我自然歡喜,然汝父位高權重,極為看中門第,又甚早之時給你許了婚事,平日里便是大王尚且要給顧老爺薄面!你這番作為,豈不是讓她顏面掃地。顧老爺若是一怒將你逐出家去,你二人到時身無分文又如何養活自己。」

顧幼鋒笑道,「沖你這句話,喊你一聲馮姨,此事汝不必擔心,若父親大人不能相容,我夫妻二人浪跡天涯便是。」

「嘿,浪跡天涯!」馮老鴇冷笑一聲、滿臉鄙夷、轉身上樓,不多時取來賣身契約遞給顧幼鋒,「三百兩足矣,這浪~貨還值不得這麼多金子,留著你的臭錢,顧少爺!」

「你。。。。。。」博恆大怒,水婈君心中感動,跪下磕頭,又從隨身攜帶鏡奩中小心翼翼取出三張銀票,「媽媽養育之恩,女兒沒齒難忘!」

「滾吧!」老鴇怒喝一聲,顧幼鋒與婈君在眾姐妹祝福與淚水相送之中緩緩離去。

馮老鴇嘆了口氣,身後一男子冷笑聲傳入耳中,「看不出,你還是個面冷心熱之人!」

「神主!」馮老鴇心中微驚,轉身看時,元俌竟已立在二樓,其身影如霧如幻,凡夫視而不見。

「且來!吾與汝『東宮』尚有要事商議。」元俌與馮老鴇相距甚遠,口吐音波亦不甚洪亮,卻如雷霆在耳畔炸裂一般,清晰可聞。

「是!」馮老鴇當即急匆匆回身上樓,忽而想起什麼,回首身後觀看,剛才一番折騰下,眾女有不少已然起身,她便即冷著臉道,「老娘要睡覺,小浪蹄子都給我聲音小點!別再堂屋裡鬧!」

「是!馮媽媽!」眾女懼怕風老鴇,只在園中走動。

顧幼鋒與婈君提著包裹走在大街之上,一時喜悅一時憂,兩人相視一眼,又覺溫馨。

「走,且隨我去戶部!」

婈君冰雪聰明,面上卻無喜色,只是忐忑,「夫君,我。。。。。。」

「夫妻本是一體,談何你我!」顧幼鋒溫柔一笑,「我先找父親老熟人,幫你改了戶籍,一會後便是歸家被他老人家臭罵一頓卻也不懼了!」

二人走了許久路上不時有高門子弟投來詫異目光,只因婈君名聲在外,見過其面目者大有人在。顧幼鋒怒不可遏,抽出長劍冷眼相對,驚的路人恐懼四散,正巧遇到交接班衛尉屬下士卒,眾人中有不少與顧幼鋒交好之大族子弟,一時詫異萬分。

其中一少年身長八尺有餘,姓蕭名粲,字亼宣,素與顧幼鋒相善,看到他與水婈君並肩而行,身帶行囊,便即知之,拉住二人到一旁,「博恆,你怎麼這般大膽!」說罷又仔細看了看婈君,驚訝道,「難道你二人當真成了好事不成?」

婈君面紅過耳,博恆亦羞亦怪之,「汝當年那邪書倒也看的甚精,這都知道!」婈君聞言更羞,亼宣苦笑,「現在非說笑之時,汝父昨夜便知你留宿。。。。。。留宿在外,怒不可遏,饒是你大哥不住勸慰,卻還怒氣難消,今日聖上召集群臣議政,大殿上已然吵得不可開交,伯父在氣頭上,此時你若折返,定然。。。。。。」

「我大哥何時回府?」

「亦是昨夜。」

「我今欲給妻更改戶籍,汝舅父身在戶部,幫不幫我?」

亼宣滿頭冷汗,咬牙道,「為了你這朋友,拼了!吾且一試!弟妹,你和博恆在此等我,我舅父脾氣暴躁,你二人萬不可跟來。」

「簫兄弟,來是不來?」眾侍衛子弟對蕭粲呼喊。

「你們去吧,我還有事!」亼宣推脫一番當即離開眾人,轉過街口不見蹤影。婈君嘆了口氣,顧幼鋒嘆道,「我這朋友本事不濟,確真夠義氣!」

可二人在街角處等了半個多時辰都不見動靜,顧幼鋒便拉著婈君亦朝戶部而去,行了數里遠近,遠遠瞥見蕭粲在戶部大門外台階下,苦苦央求一中年男子,便就差磕頭下跪!那男子姓袁名徽,字儀崇,滿臉橫肉,老氣橫秋,身子也不甚高,乃是袁家家主袁岇之弟。袁徽大聲怒道,「不能改就是不能改!汝這逆侄,氣死我也!」

「舅父!」亼宣苦求無果,與袁徽不住拉扯。

袁徽眼力甚好,側頭瞥見顧幼鋒與水婈君,大怒道,「豎子,吾兄長女如何配不上汝!」

顧幼鋒少時被其父顧坦之與袁岇之女袁妃定下婚事,今日當街撞見,袁徽如何不怒!博恆心中暗叫不妙,仍舊上前木然一禮,袁徽更怒,舉掌便打,顧幼鋒一手掐住他手腕,正色道,「看汝本是長輩面上,這才不做計較,若當真行兇,立時便取你性命!」

「你!」袁徽平日仗著袁家勢力,在朝中橫衝直撞,又搶奪民田,霸佔民女,可說是無惡不作,顧幼鋒很早之時便對他甚是反感,此刻已然打算魚死網破,當下眼中冰冷,讓這平日飛揚跋扈之人心生微恐,掙脫手腕,連退數步。

「婈君,我們走吧!大不了去找我師父!若再不濟,還可找宗主。」

「博恆,為何不找愚兄!」

顧幼鋒聞聲震驚喜悅,扭頭迎面碰到元俌,歡喜跑了過去,「大哥,你來了!快!婈君,拜見大哥!」

「婈君拜見大哥!」水婈君本是男裝打扮,抱拳行禮。

元俌袍袖一卷,拉起欲拜倒之水婈君,溫言對二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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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的事一會再說,待我先替弟妹改過戶籍!」

「大哥,這卻是麻煩你了。」顧幼鋒歡喜無限,水婈君小聲問道,「這便是那位。。。。。。」

「嗯!」

元俌緩緩近前,袁徽心底驚懼更甚,「夏王兄弟二人盡皆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博恆這小子何時攀上柳家這靠山了!難不成顧家要棄我們王、袁、蕭三家於不顧!」

「速速改之!」元俌手掌一揮,也不知他用了甚法力,袖中竟現出一冊,袁徽大駭,「這。。。。。我朝戶籍怎在你手中。」

元俌冷眼相對,儀崇霎時如墜冰窖,連忙接過戶籍冊,朝著日光下反覆查看,更看到昨日自己在幾個姓名處所畫朱紅叉子,心中恐懼又好奇,抬頭打量元俌。

「可看清楚了?」元俌微微一笑,眼中大有深意、晦暗難明,袁徽渾身激靈靈打顫,越發恐懼,忐忑道,「卻無筆墨,如何。。。。。。改呢,不如我迴轉戶部再。。。。。。。」

「此兒戲也!何須勞煩大人迴轉!」元俌再度揮袖,手中現出一筆,尚淌下些許墨汁,那籍冊懸在空中,竟如鋪在桌上一般泰然,袁徽冷汗淋漓接過,顫抖著雙手寫就。

「謝過袁大人!」柳玄刱滿面春風,袍袖一卷,筆墨戶籍再度消失。

水婈君看的又是神奇又是好笑,元俌扭頭道,「三弟與弟妹尚未吃午飯?不如去我府中罷!」

「大哥,弟尚欲回家與父兄見面。」

元俌嘆息,「世人如目瞽耳聾者十之七八,心愚體拙之輩遍居大千,若是不如意時,可來找我,愚兄自掃榻相迎。」

「是,大哥!」

元俌一笑轉身離去。袁徽待他走遠,怒氣又起,手指顧幼鋒道,「且看你爹如何收拾你!」

顧幼鋒視若無睹,待其怒目而去。兩人這才朝顧家府邸走去,與愛妻邊走邊聊。水婈君溫柔一笑,「大哥的功夫真是神奇,不知道比夫君師父如何!」

博恆搖頭而笑,「走吧,醜媳婦早晚要見公婆!隨我去見父親大人!」

「夫君,我曾聽你說,顧大人並不是你生父?」

「我娘生下大哥和我時本就體虛,月子里終於沒能熬過來,爹勤於政務,死的又早,臨走之前,將大哥和我過繼給伯父,是以我們自小便稱伯父為『父親大人』,父親大人無子無女,視我二人如己出。今次。。。。。。不知要讓他如何傷心。」顧幼鋒嘆了口氣。

水婈君不知如何安慰,忽道,「不如我暫且在外面住。。。。。。」

「不成的,我父行事甚是狠辣、又滴水不漏,若你遭遇不測。。。。。。」顧幼鋒一顫,卻不敢說下去。

「妾也學的一手劍法,夫君確是忘記了?」婈君安慰道。

「我知你好意,可遲來不如早來,禍福天定,豈能避之。」

顧幼鋒與婈君朝顧府迴轉,初時二人走的極慢,待想通時便無所畏懼,相視一笑,大步向前。顧府在龍都建康西北角落,佔地千畝之多,亭台樓閣,望之不絕。府邸高牆,有逾常制,高約三丈三尺,迫而近之,肅然有若萬軍壓臨,遠而觀之,內中又起土山,睎金陵而睋牛首,穿城引水,大舟俱行。

登高而望,土山之南大形三殿,制若白虎、青龍、紫微!華闕正中而樹,極大道觀之,殿發渥彩,儼然九色!

顧幼鋒在城中高處涼亭手指顧府,一一對愛妻言之,眼中得色一顯既隱,旋即沉吟不語。

「夫君,汝家中這般氣派,便是我爹在日,也是不能比的。或許。。。。。。」婈君心生不虞,顧幼鋒挑起婈君下巴,笑道,「此時若是後退卻也晚了,你若不從,我便將你賣了!」

「去!」水婈君靦腆一笑,「若你誆騙人家,我也學那杜十娘,將百寶箱沉了,然後連帶將你這負心漢一起捆縛,投入江中餵了老鱉!」

「那你不一起投河?」博吟又笑。

「人家給你服。。。。。」婈君言未盡,笑不止,「被你這壞蛋激的竟大白日說瘋話!」

顧幼鋒與愛妻緩緩走到街尚,輕輕攬她腰肢,被躲開來。婈君羞紅了臉,斥道,「大白日的,做什麼。」

二人正這般調笑,顧長峰已然迎面走來,「二弟,水姑娘!」

「大哥!」顧幼鋒甚是欣喜,驚問道,「大哥,那日你到底經歷如何?」

博吟皺眉道,「此事之後再談,我且問你,昨晚你在水姑娘處?」

「大哥,你該叫她弟妹才對。」博恆神色傲然。

「哎,我早該想到,你為何這般衝動!」博吟轉頭又對婈君道,「弟妹,我非是責備你,而是此時當真不合時宜。」

「大哥,我和英兒美事乃是咱們師父他老人家做主!小弟覺得,有時也該學學那謝無忌一般,大丈夫自該橫行無忌,怎能總是畏首畏尾!」博恆說罷不顧兄長驚訝,將那張信紙遞去,博吟接過,歡喜道,「確是老師手筆,老師的字甚是奇特,似是左手寫就,架構略顯傾斜,然自有一股剛毅洒脫,比之希直公、父親大人和大王的字,別有一番風骨!」說罷他便自顧自對這紙上僅有的十五個字比劃起來,然顧幼鋒心中忽而閃電劃過,似乎想到什麼,卻又一無所獲。

「夫君,你怎了?」水婈君問道。

「剛剛我大哥說什麼?」博恆握住妻子肩膀追問。

「大哥說老師的字似是左手寫就。」

「後面一句呢。」

「大哥說。。。。。。」

「好了!二弟,速速隨哥哥回家,委屈弟妹現在廂房休息片刻。」顧長峰遞迴信紙,當先引路,這般又走了兩刻有餘,方才至顧府門前。

「若將門前換上青瑣,便與帝王家何異?」顧家大門之恢弘壯闊,遠非尋常管理府邸可比,水婈君心生感慨,一時無言。

兩旁家奴看到顧家二少爺,當即和顏悅色。

水婈君跟隨大哥與夫君,在顧府內沿著迴廊前行,忽然發覺博吟、博恆面色緊張,遠遠觀看,竟是顧坦之身著朝服已然回府,迎面撞到二人。

「遠來是客,且帶水姑娘到雅室休息,不得怠慢!」顧坦之面色陰晴不定,確是禮數周全,水婈君躬身一禮,「謝尚書大人。」

水婈君禮儀周全,顧坦之暗暗點頭,「博吟、博恆,隨為父來書房。」

顧幼鋒回首之間,妻子已然隨侍女遠去。

父子當人一路無言,快步至書房。

顧坦之摘下樑冠,大怒,「逆子!你還有臉回來!」

「爹!兒子不孝!」顧幼鋒跪下磕頭,顧坦之見兒子欣然懂事,面色漸平,尚以為他回心轉意,誰知博恆卻道,「兒做了大逆不道之事,怕是沒臉再侍奉您老人家了!」

「你這個畜生!」顧坦之一腳踹倒之,不住喘息,快步走到門前,取下門栓,「你敢再說一次!」

顧長峰驚恐,抱住顧坦之大腿,「爹!博恆一時糊塗,你便饒他這一次吧!」

顧幼鋒面色平靜,「爹,我一人做事一人當,婈君氣蘊高華、志比男子,兒非她不娶!」

「好!我便成全你二人,先將你這孽子杖斃,再將那蕩婦刺配九原做軍婦!」顧坦之言罷,木杖含千鈞之力朝兒子後背揮去,轟然之中,顧幼鋒身不動,氣不喘,身周似乎泛起淡淡清氣,碗口粗細的栓木竟炸裂的粉碎!

顧長峰又驚又喜,探頭瞅著父親,顧坦之神色如恆,嘆息中,拉起博恆,「收了這一杖,養育之恩,一筆勾銷,從今日起,你我再非父子,去吧。」

博恆眼中含淚,「爹的養育之恩,兒終生謹記,大哥,弟不在時,你需多順父親心意,勿要違逆父親,父親心火旺盛,三冬時需按時服用『紫青甘露飲』。父親大人,兒走了!」顧幼鋒又磕了三個頭,方才轉身離去。

「爹!你快勸勸他!爹。。。。。。」顧長峰心急如焚,轉身追了出去,書房中只留下顧坦之落寞身影,卻見他面上微露欣慰笑意,「臭小子,何時學會『心力』法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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