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太皇太后自重錦寺回來后不過三日就暈過去兩次,若不是春梅發現,可能......」徐萍一臉擔憂地說道:「太皇太後娘娘可不能殯天啊,否則......」
溫翰這幾日也為了太皇太后的身體日日憂心,鬢邊的白髮都多了幾根:「皇上已經派太醫日夜服侍了,也在太慈殿添了不少人,應該沒事的。」
「哎,徐家已經不行了,如果太皇太后再出事,我們......」徐萍說著說著,委屈與恐懼一齊湧上心頭,不由得更咽起來。
「徐家的爵位還在,你不是還有個小外甥嗎?我會奏請皇上,讓成昌侯的名號傳下去的,」溫翰略帶厭惡的看了徐萍一眼,繼續說道:「若水雖然不能參加選秀,但是還有三位王爺的正妃位子,總是有機會的。」
徐萍點點頭,她就溫若水這一個孩子,自是希望這孩子能有個好歸宿:「妾身明白,還請老爺多費心了。」
溫若水悄悄地躲在書房窗外聽著,眼睛里逐漸聚集起水霧來,她想了半晌,轉身跑了出去。
大將軍洛深和明慧長公主北月從邊疆返京,皇上派丞相洛琛和華慧長公主南陽前去迎接。
「我和你父親走後,丞相府的一切就交給你了,」南陽臨走前握著洛寧的手不住地摩挲道:「正好你也隨宮中嬤嬤學了不少時間了,練練手,以後才能更好的管住後宮。」
洛寧點點頭,南陽又說道:「有什麼不懂的可以去問知言,她在丞相府多年,有她幫助,你更好上手。」
「女兒明白了。」
南陽臨上轎前又看了洛寧好久,才不舍地離開了。
洛寧看著一堆人逐漸消失在轉彎處,身邊悄然落下一個身影,正是了語。
「小姐,徐府的銀子送去了。」
洛寧輕輕地「嗯」了一聲,說道:「孤兒寡母,又有外房虎視眈眈,必然日子難過。這銀子不多,卻也有些用處吧。」
「小姐仁善。」
溫若水是偷偷跑出來的,她自幼養在深閨,很少獨自出門,如今出了溫府便迷了路,竟走入一個死胡同里來。
「這是哪家小姐啊?」溫若水轉身想走,卻迎面撞上幾個大漢,他們手拿著棍子,看起來像是看家護院的。
「你,你們......」溫若水趕緊捂住自己的臉,女孩子家的,怎麼能被外男這樣仔細瞧。
為首的大漢用棍子敲著手心,一步步逼上前來,溫若水退無可退,抵到了牆上,臉色慌亂,不知如何是好。
「這麼滑膩的皮膚,是大家小姐吧。」大漢口中的腥氣吐在了溫若水的臉上,痴笑道:「要是入了青樓,想必能賣個好價錢呢。」
「你,這是天子腳下,你們,你們怎能如此放肆!」溫若水文弱端莊,從小學得是貴女禮儀,哪裡見過這種架勢,身子發著抖,話也斷斷續續的。
大漢大笑了幾聲,唾沫漫天飛:「天子腳下又如何?出了京城,誰知道你是誰,打哪兒來,哈哈哈哈哈,乖乖跟我們走吧,少受些皮肉之苦。」
「這句話,應該送給你們。」
衚衕入口處站著一個頎長的身影,話綿長而有力,大漢們聽得一清二楚,溫若水也聽出了是誰。
宇文西朔手中把玩著一顆隨手撿來的小石子,緩步走著,眼神戲謔,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看來最近京城巡邏有漏洞啊,竟混進來幾隻臭蟲。」
大漢看他像個紈絝公子,獰笑著說道:「別逞什麼英雄,不想死就滾。」
宇文西朔搖了搖頭,有些惋惜地說道:「按我們那兒的話來說就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他說話間手指微動,石子從他手裡像箭一樣飛了出去,隱約還能聽見破風聲。
「你闖進來。」
大漢們手中的棍子一齊落在了地上,痛苦嚎叫聲不絕於耳,溫若水擋臉的袖口沾上了一點血,還沒等她細看,就被宇文西朔溫熱的手捂住了眼睛:「別看,不適合你。」
「把他們送去府衙。」宇文西朔低聲吩咐著跟在他身邊的影衛。
一直到了無人的地方,宇文西朔才鬆開了手,問道:「溫小姐可無礙?」
溫若水趕緊離開他幾步,面色通紅地說道:「臣女見過昭王殿下。」
宇文西朔見她退後,笑意有一瞬間的僵硬,隨即又想到溫若水畢竟是個古代人,必不會像洛寧那般大方,他可以等溫若水逐漸對他放肆起來,但現下肯定不行,他輕笑道:「溫小姐起身吧,今日怎麼一個人出門了?身邊伺候的人呢?服侍的如此不上心,當該趕出府去。」
他這話說得實在曖昧了點兒,溫若水的耳朵都染上了淡淡的紅色,她小聲地說道:「臣女是偷跑出來的。」
「哦?」宇文西朔語調上揚,帶了一些疑惑:「溫小姐想去找誰?」
「臣女想去找安凰郡主殿下。」
洛寧攏了攏自己的白狐毛披風,獨自坐在院子中,手邊是知言泡上的熱茶,正蒸騰著一團團的熱氣,模糊了她清冷的容顏。
「郡主殿下,昭王殿下和溫小姐在門外呢。」知言本在後院煎藥,卻聽見了敲門聲,後院的小門沒有多少人知道,她以為又是那幾位王爺和公主,誰知一開門,竟站著一個溫若水,後面還跟著昭王殿下,著實把知言驚了一跳。
洛寧聽到這句話時臉上滑過一絲瞭然之色,說道:「快請進來。」
一見了洛寧,宇文西朔就大刺刺地就坐在了洛寧旁邊的石凳上,這般親近的模樣,放在溫若水眼中好似見了天方奇譚一樣。
還未等溫若水行禮,宇文西朔便說道:「你有件乾淨的新衣服嗎?給溫小姐換上。」
洛寧聞言先是朝宇文西朔翻了個白眼,面上一片無語之色,卻起身看了溫若水兩眼,發現她的袖口沾上了鮮紅,立刻問道:「若水受傷了?!」
「臣女沒有,是他人的。」溫若水的手腕被洛寧仔仔細細地看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宇文西朔笑著說道:「是幾隻癩蛤蟆的。」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你想說這個是嗎。洛寧嘴角掛出一副我都懂的笑容,挽著溫若水的手在宇文西朔面前晃了幾下說道:「我陪若水進去換衣服,勞煩你在這兒等了。」
看著兩人身影消失,宇文西朔的耳朵尖悄悄紅了一點,暗罵到什麼都逃不過洛寧那雙眼睛。
知言上茶后,宇文西朔那痞子的小心思又跑了出來,調笑道:「知言姑娘越發風韻了。」
知言早就習慣了這個昭王殿下時不時的抽風,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道:「昭王殿下英姿依舊。」
「咳咳。」洛寧牽著溫若水站在兩人身後,故意咳嗽了幾聲,知言悄然退下,宇文西朔看著溫若水卻有一瞬的慌張。
平日里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昭王殿下,竟然有語塞的慌亂時候。
而素日里是京城中貴女典範的溫家嫡女,也用力握住了洛寧的手,低著頭掩蓋住自己的失態。
洛寧沒再逗他們,重新坐下問道:「若水找我有什麼事嗎?」
溫若水沒有說話,只咬著嘴唇。
洛寧觀色知意:「宇文西朔去後院看看我的葯煎好沒有。」
「好了,」洛寧將熱茶遞到溫若水手裡:「現在說吧。」
溫若水積攢了一上午的淚水涌了出來:「臣女想見太皇太后一面,求太子妃殿下成全。」說著便要下跪。
洛寧馬上扶起她來,溫言安慰道:「太皇太后近日來身子不好,就算你進宮,恐怕也很難和太皇太后說上幾句話,不如等太皇太後身體好了后,你再去可好?」
「我,我怕,」溫若水顫抖著嘴唇,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等不到......」
洛寧見溫若水情真意切,不知是該感嘆她性格單純善良,還是該感嘆太皇太后雖然心狠手辣,對待自家人倒是真心。
「要是外戚想進宮求見,需得先奏請皇後娘娘,只是如今皇上對太皇太后的事情格外上心,恐怕得先求皇上。」洛寧徐徐說道,眼睛不時看向後院:「我只是個小小郡主,人微言輕,但要是昭王殿下,就容易得多了。」
宇文炎看著這個自小便不對自己親近的三兒子,頗有些驚訝地問道:「你要替溫若水求見?」
宇文西朔跪在宇文炎面前說道:「是,請父皇成全。」
宇文炎沉默了一會兒,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悄然間已長大成人的宇文西朔身上。
宇文西朔是靜貴妃的兒子,他的出生就不帶有愛情的色彩,而是交易和利用,他好像也知道這一點,所以從來沒有主動要求過什麼,宇文炎更是很少對他上心,畢竟連他和洛平夏的孩子他都不在乎,更何況一個庶子呢?
但是身為父親的宇文炎,心底總是對這個懂事的兒子有那麼一點點的愧疚的,他想了一會兒,終於說道:「十日後,朕會讓溫家入宮,見太皇太后最後一面。」
十日後正好是明慧長公主北月回京的日子。
宇文西朔將頭磕在了地上,謝恩出去了。
宇文炎從鼻子里哼出一聲冷笑,宇文家的人,竟然都逃不過感情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