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宮門邊上靜靜地停著一輛馬車,普通的樣式難以引人注目,但一個風流倜儻的男子從宮門出來,徑直地走了上去。
洛寧掀開幃簾,讓溫若水與宇文西朔見面。
「父皇同意十日之後讓溫家上下與太皇太后相見。」宇文西朔迎著溫若水水汪汪的眼神,勉強正經地說完了一句話:「過幾日便會有旨意下來。」
洛寧瞧著溫若水鬆了口氣,瞥見了宇文西朔額頭上的一小塊紅色,正疑惑雖然御書房的地面堅硬,卻也不至於磕出傷來呀。她抬頭正對上宇文西朔狡黠的目光,心下立刻明白了,這廝故意的,又見他眨了眨眼,洛寧忽然問道:「你額頭怎麼回事?」
她這話實在是說得剛剛好,溫若水看到宇文西朔額頭的一片紅,還滲出了幾道血絲,立刻又緊張起來,急切地問道:「陛下為難王爺了嗎?是我不好,我任性了。」
她一時間忘了尊卑規矩,伸出手就要去撫摸那道刺眼的傷痕。
宇文西朔一把握住溫若水的手,笑得溫柔:「能得溫小姐為我憂心幾分,傷痕再多也無妨。」
洛寧看著一直以風流公子示人的宇文西朔一時間變得深情起來,不由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暗罵道自己真是給自己找狗糧吃。
「時辰不早了,」洛寧從馬車上下來,看著若水說道:「你出來許久,想必府中也擔心得很,就有勞昭王殿下送你了。」
溫若水被宇文西朔握住手的那一刻就紅成了煮熟的蝦子,頭腦中瞬間空白一片,還沒好好思考洛寧的話就點了點頭,直到身邊只剩下了宇文西朔時才反應過來,不好意思地說道:「臣女,臣女不勞煩王爺了。」
宇文西朔語調上揚地問道:「溫小姐可會駕馬?」
「啊?臣女不會。」
她只在女工上用功。
「溫小姐可會扯謊?」
「我,我不會。」
她向來知書達禮。
「那岳父岳母可願意見到太子妃殿下?」
「這,也不願意。」
父母親一直看不上寧姐姐。
「岳父岳母若問溫小姐去了哪裡,溫小姐可知如何回答?」
「我,我不知。」
她本就是偷跑出來的。
宇文西朔占足了便宜,一臉得意饜足地說道:「那溫小姐自然是需要小王的。」
溫若水喃喃了好幾遍,直到她念叨道岳父岳母四個字的時候,連語音都是顫抖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幃簾放了下去,整個人蒙住了頭,不敢見人。
馬車走的很輕快,就像宇文西朔翹起的嘴角。
「王爺好似與太子妃殿下很親近?」過了一會兒,溫若水如蚊般的低小的聲音傳入宇文西朔的耳朵。
宇文西朔隨性的倚在車上,笑道:「同窗多年,情誼自然是有的。」
溫若水有些不好想地問道:「那太子殿下會對寧姐姐好嗎?」
宇文西朔的笑頗有深意,但溫若水並沒有看見,只聽到他說:「普通來往還好,再深入一點,便有人會不樂意了。」
太子殿下還是不喜歡寧姐姐嗎?溫若水簇起了柳眉,寧姐姐將來入主中宮,若是沒有太子殿下的寵愛,一定會是如履薄冰的吧。
宇文西朔一直沒有弄懂過洛寧的心思,大皇兄明明那麼喜歡她,她也並非對大皇兄沒有感情,怎麼就一直想離開呢?哪怕是前幾日洛寧忽然在皇後娘娘面前轉了性子,但依他來看,她和大皇兄也沒有什麼實質性的進展。
現代竟真有那麼吸引她的地方嗎?
想到最後,宇文西朔搖了搖頭,罷了,與他無關,他目前只在乎車上坐的這個人。
「溫小姐自從太子妃殿下回京后,就很少進宮找我了,是嫌棄小王了嗎?」
溫若水自小便常被母親送入宮中,說得是陪太皇太后,可大部分時間都在幾個皇子公主處玩耍,只是除了宇文西朔,沒有人和她說話。但當時母親一心是想讓她討好宇文西曜的,她便也很少回應宇文西朔對她的處處照顧。
直到洛寧回京,她自知爭不過,便也就再不入宮了。
「臣女已經長大了,總要顧惜王爺和臣女的清白。」溫若水極小聲地說道,她自己都沒有底氣說出這種冠冕堂皇的話來。
宇文西朔慢慢地,一個一個字地說道:「哦,清白。」
不過三個字,在他口裡卻轉了幾千個彎,他的語調實在是太調情了,溫若水不知第幾次紅成了蝦子。
終於到了溫府,門口站著已經急出一身汗來的管家,不住地朝路口張望著,焦急地走來走去。
溫翰自發現溫若水不在後,便打發了府中上下都出去找,他自己也在書房踱來踱去,徐萍則直接哭暈了過去。
左等右等也等不來消息,他大踏步走出府門,呵斥著抖如篩子的管家:「再找不到小姐,你們的項上人頭就都不要頂著了!」
「鎮國公好大的怒氣。」宇文西朔將馬車準確的停在了兩人面前,腿自然的垂在車外,斜著頭笑道。
溫翰一見是宇文西朔,快步從台階上走了下來,撩著袍子跪在地上,恭敬地請安:「臣參見昭王殿下。」
宇文西朔手持著鞭子,隨意的點了兩下,示意溫翰起來,而溫若水則直接從馬車中探出了頭。
「哎呦,小姐!」管家老淚縱橫地跪倒在地,滿是擔憂和劫後餘生的語氣。
溫翰也暗暗地鬆了口氣,但想到為何若水會和昭王殿下一起時,又緊張起來。
宇文西朔自然是明白溫翰在擔心什麼,他下了馬車,親自扶著溫若水的手將她從馬車上接下來,這些舉動著實讓溫翰懵了一瞬。
「今日華煌家上了新衣,小王覺得與溫小姐十分相配,便約了溫小姐出門,未來得及告知鎮國公,是小王考慮不周。」宇文西朔一臉抱歉,眼神里卻是一絲歉意也沒有。
溫翰在官場上浸淫多年,怎會不知道昭王殿下不是真心的,但昭王殿下話里話外都是在維護若水,他正好也順著宇文西朔的話說道:「蒙殿下不嫌臣門第低小,臣惶恐。」
「溫小姐端莊有禮,貴毓名門,鎮國公教養有方。」宇文西朔瞧著溫若水,笑里倒是多了幾分真誠。
溫若水默默地站在了溫翰身後,羞赧的低下了頭,她臉頰微紅的模樣直直的落入了管家眼裡。
「小王今日還有別事,告辭。」
溫翰正想開口留宇文西朔入府一坐,卻直接被打斷了,只能略帶尷尬地說道:「臣恭送昭王殿下。」
徐夫人一聽溫若水回府,還是昭王殿下親自送回來的時候,精神抖擻起來,立刻就把溫若水叫進了房中細細詢問:「是昭王殿下約的你?」
「......是。」溫若水吞咽許久,才低低地應了一聲。
徐夫人不知道溫若水是因為扯謊才不好意思,還以為是溫若水害羞,她更加滿意地說道:「昭王殿下雖不是嫡子,但母妃是宮中唯一的貴妃,身份高貴,將來也是個可以依靠的人。」
溫若水乖巧地點點頭,又聽到徐夫人說道:「你若真喜歡昭王殿下,你父親也會在陛下面前多提一提,若是能定下來,你們以後再相約便也會方便許多,但如今你還未訂下婚事,還是少與昭王殿下走得太近了,女子的名聲最是重要。」
這番話滿含著關愛,溫若水一個一個字的記在了心裡。
洛寧獨自一人穿過了喧鬧的人群,綉竹的錦衣被微風吹拂著,稍微捲起一個小角來。
她面容姣好,又梳著垂掛髻,明明是還未出閣的模樣,引得不少人側目,只是她清冷的表情,彷彿與這些人自成結界。
她走進了華煌家,天青早早地便等著她了,一見到她,兩人便上了樓。
「小姐,水碧姑娘已經將百里瀟送回天齊了。」天青將一封信遞給洛寧。
水碧的字總是那麼龍飛鳳舞,洛寧無語地感嘆到,多年來都不見長進,她努力地辨出字形,上面寫道:途中遇一次偷襲,一支紅色尾羽的箭破空射入百里瀟所在馬車中,未傷到人,僅有一張帶有「寧」的紙釘在箭頭處。此箭精準無比,又力量頗大,百里瀟身邊侍衛不堪一擊,我已暴露。
洛寧長嘆一口氣,縱然宇文西曜聽了她的話沒有對百里瀟下手,但這種小孩子爭寵表達佔有慾的把戲還是上演了一次又一次。
「水碧姑娘暴露后,我們該如何?」
洛寧擺了擺手說道:「不必擔心,百里瀟不會對水碧做什麼,你讓她安穩地在天齊生活下去就好。」
「是。」
「對了,安插在完顏御宿身邊的人可以撤回來了。」洛寧走了一路,又說了這麼多話,忍不住深喘了幾口氣,頓了頓才說道:「完顏御宿已然登上王位,就不需要保護他了。」
「是。」天青把早早備好的熱茶端了上來,看著洛寧費心費力籌劃的模樣,忍不住說道:「小姐總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啊。」
「我知道。」洛寧笑著說道:「你們三個人中,就你最操心了。」
天青嘆了口氣說道:「那小姐也得先讓我們放心才好啊。」
洛寧搖了搖頭:「可能我就是個天生停不住的命吧。哪一天走了,也就能讓你們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