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什麼是平民
痛...
不知什麼時候，諾瓦緩緩地睜開了眼睛，薄薄的書冊已經徹底閉合，躺在了地上。
那是什麼？
王室，還有海盜...
平民又是什麼...
無數的疑惑爭先恐後的從諾瓦的腦袋裡蹦出來，轉了轉頭，看到了依舊漂浮在一旁的厚厚的書籍。
「這是什麼...」
聲音聽起來像是陌生人一樣的嘶啞，疼痛的餘韻仍遍布諾瓦的全身。
用不上力氣...
諾瓦就這樣，靜靜的躺在地上，目光死死地，一動不動的盯著那本厚書。
「嘩啦啦——」
厚書自動翻開了空白的一頁，字體浮現出來。
「這就是這個世界，存在的意義。」
「那個人，是『源』。」
「就是這樣，看著大海，吹著海風，坐在石頭上，三言兩語，就確定了這個世界存在的意義。」
「就是這樣，這個世界上有了王室，也有了貴族，有了軍隊，也有了平民，最後，還有了海盜。」
「就是這樣，這個世界上必須有王室，必須有貴族，也必須存在著軍隊平民以及海盜。」
「你不知道平民是什麼，從來沒有人對你說過這個詞。」
「那我來告訴你，你吃的東西，是平民耕種製造，最後呈現上來的。」
「你穿的衣服，布料是平民們編織，原料是平民們收集，花紋，也是平民們印上去的。」
「你住的房子，睡的床，所腳踏的青石，沒有一絲一毫不出在平民的身上。」
諾瓦王子瞪大了眼睛。
「軍隊里的士兵，是在平民中培育出來的，白塔中的紅袍，是在平民中挑選出來的，修建宮殿城堡，一屋一房的工作，都是平民做的。」
「或許你疑惑過，為什麼建築從來沒有改變，為什麼從小到大看到的場景總是這麼千篇一律。」
「或許你在疑惑，你從來不知道房屋的建築者是誰，就好像那些房屋天然的矗立在那裡。」
「你不知道物資在哪來，你不知道人在哪來。」
「孩子。」
「現在，我來告訴你，什麼是平民。」
書本移開，使得諾瓦瞪大的雙眼看到了一直懸挂在牆上的顯示屏。
「啪————」
整牆的顯示屏瞬間亮起，密密麻麻的人瞬間填滿了諾瓦的眼球。
他看到，所有的人都被圈在一個小格子里，格子上刷著溫暖的顏色，頭頂一盞小小的燈光。
他看到，所有人都在盯著手裡的活計，密密麻麻的顯示牆上，看不到一個抬頭的身影。
他看到，他們的手裡拿著的是熟悉的布匹，熟悉的甲胄，熟悉的食物，熟悉的工具，以及熟悉的各種生活用品。
但所有人都是不熟悉的，他，從來沒有見過這些人。
他看到，完成工作的人將成品遞出格子，然後繼續低下頭做著下一件。
他看到，他們沒有波動的眼神，他們熟練地彷彿經歷過億次演練的動作。
他看到，無數的小格子，就像是一個小格子複製了無數份。
諾瓦的眼睛看花了，諾瓦的腦子看麻了，諾瓦睜眼閉眼全是那些機械版的身影。
他轉過了頭，另一面牆上的顯示器也被打開。
他看到了很多生長著不認識的植物的土地，正在被收割著。
他看到了森林，裡面無數的人揮舞著斧頭。
他看到了石洞，人們揮舞著稿子，一鎬一鎬的砸下。
顯示屏是沒有聲音的，但諾瓦好像聽到了斧頭鑿擊樹榦，鎬子砸擊石頭的聲音，咚，咚，鑿進了他的心裡。
不認識的機器，震動著，吐出一塊塊透明鮮亮的固體，旁邊等待的，是數之不清的身影，靜靜的站著，手裡端著一個木盤，接上黃色固體，麻木的走上過道，邊走邊吃，當走到過道的盡頭，把木盤丟進黑色的洞中。
諾瓦看到，一個很大的空間，無數的床鋪，一片片的區域，有的躺滿了人，同樣的姿勢，同樣的閉著眼睛。
被褥上，牆上，都被顏色映照的充滿了溫暖。
諾瓦麻木了，諾瓦微微抬起身，看著第三面牆。
他看到了成片成片的軍隊，一片片的揮刀，一片片的出拳，一片片的坐著盤腿休息。
他看到了密密麻麻的紅袍，在施法，在冥想，在靜靜的傾聽。
他看到所有的地方都站著士兵，他看到士兵上前，砍下了失誤者的頭顱，還沒等血液噴出，屍體就已經被熟練的包裹拖走。
他看到焚化爐在一刻不停的燃燒，屍體在一刻不停的送往。
可是，就連焚屍間的顏色，都是那麼的清澈，那麼的明亮。
最後，諾瓦坐起來，艱難的扭頭，向著背後。
他看到了孩子。
有剛出生的新生兒，在襁褓中大哭著。
撫育他們的婦女，袒胸露乳，就這樣抱著他們。
有四五歲的幼兒，懵懂的坐在屬於自己的小格子里，不哭也不鬧。
有近十歲的小朋友，目光獃滯，一排排走進門裡，門后是他們要工作一輩子的崗位。
整齊，規劃，效率。
這四面牆沒有一片不闡述這這三個詞。
從小，到大，到死。
沒有交流，沒有交談，沒有歡聲笑語，這些人，這些獨立的人，是否認字，是否會說話呢？
只有機器的轟鳴，斧頭鑿擊樹榦，鎬子猛擊礦石，人們的走路聲，人們的進食的聲音，人們工作時發出的細微響聲。
唯一充滿意外的，是那新生兒剛來到世界上，第一聲懵懂的哭喊。
四面牆，萬萬種畫面，卻不顯得嘈雜，也不顯得慌亂。
整齊，整齊，還是整齊。
整齊的讓人害怕，整齊的讓人毛骨悚然，整齊的讓人不相信，這些，是不是人。
諾瓦說不出話了。
諾瓦不會說話了。
他只是看著。
就這樣看著。
就這樣，眼睛一眨不眨，身軀一動不動的看著。
他沒有問這些都是什麼，腦海里也沒有問的想法。
他的腦海里已經沒了任何的想法。
四面牆，密密麻麻，畫面好像是在運動著。
可在諾瓦的眼裡，一切都是停止的，世界都這樣停止住了。
人，
這些都是人，
密密麻麻的人，
人，
這些都不是人，
這些都不可能是人。
不可能的...
絕對不可能的...
這些...
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
血淚從諾瓦的眼睛裡面流出。
「啪嗒——」
滴落在地上。
諾瓦一動不動。
身體已經成了一具空殼，靈魂已經拋之腦後。
突然，諾瓦張著嘴，一隻眼睛睜大到撕裂眼角，一隻眼睛卻緊緊的閉上。
他的嘴裡發出了「啊，嗬——」的聲音，卻又沒有吐出一個完整的字。
他站了起來，左腳向前，右腳向右，又摔倒了過去。
他又站了起來，他又將自己絆倒。
他還是在向前，他在倒下中前進著。
他前進到了顯示屏的面前，一頭撞了上去，「嘭」的發出一聲爆響。
屏幕沒有一點損壞，沒有一點碎裂，甚至沒有出現一點點印記。
諾瓦還是撞擊著，直到血液遮住了他眼前的顯示屏，遮住了他所看到的場景。
他匍匐著，爬出一步，扭頭看向仍在播出畫面的顯示屏，「嘭」的又撞了上去。
血液再次遮住了一面顯示屏。
他還想繼續往前，他爬不動了，因為沒有氧氣的支撐，他已經，忘記了怎麼呼吸了。
他倒在了地上。
他倒下前那隻眼睛還在睜大，還在流出血淚，不過已經分不清了，因為血液已經浸滿了他的臉。
寂靜，寂靜，還是寂靜。
厚厚的書漂浮著，翻開了新的空白的一頁，好像在等著諾瓦醒來接著提問。
無聲，無聲，死一樣的無聲。
諾瓦僵直在了地上，沒有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響。
厚厚的書沒有著急，還是張開著空白的那一頁。
「......」
「......」
「......」
諾瓦從地上爬起，抹了一把臉上沾滿的血液。
然後，平靜的目光看向那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