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瘋子
沙啞的嗓音中平靜的發問:
「這是什麼。」
書本上浮現出字來。
「人。」
又是平靜的語調:
「為什麼要這樣做。」
「效率。」
「為什麼要效率。」
「反抗。」
「反抗什麼。」
「世界。」
「怎麼反抗。」
「人。」
諾瓦頓了頓,接著平靜的開口:
「這些人為什麼麻木。」
「因為理所當然。」
「為什麼理所當然。」
「因為他們,他們的父母,他們的祖輩,他們目光所及中所有的人,都是這麼做的。」
「他們不會有善意。」
「對」
「他們不會恨。」
「對。」
「他們不會崇敬。」
「對。」
「他們只是理所當然。」
「對。」
諾瓦不說話了,眼神依舊平靜,只是一隻眼睛還在緊閉著。
他伸手,翻書,書本沒有抗拒,乖乖的浮在他面前,任由它翻開。
第一頁,是熟悉的一頁。
「作為國王,我應該怎麼做。」
翻開下一頁,是目錄。
一.如何最高效率的利用平民。
1.如何提高新生兒的出生數量(11~91)
2.新生兒的系統性養育及天賦分辨(92~201)
3.如何教導一個新生的孩童服從效率(202~251)
4.各系統的食物分配詳解(252~501)
5.如何分配工作及各項工作要求與產出(502~973)
6.如何在平民中取得創新(974~1077)
7.理所當然的必要性(1077~1097)
8.顏色溫度光照等外界因素對人心理的影響及控制方法細則(1098~1670)
9.食物水源等飲食因素對人心理的影響及控制方法細則(1671~2213)
10.軍隊的初步訓練及淘汰(2214~2237)
11.紅袍的初步知識傳授及施法訓練(注意)(2238~2871)
12.各體系間的互相有效循環(2872~3403)
13.衛生清潔方面及屍體的處理(3404~3481)
14.舉止規範(3482~3889)
15.人與人之間交互所帶來的危害(3890~3941)
16.意外處理方案細則(3942~4400)
17.選擇性清洗預案(4401~4581)
18.大清洗預案(4582~4660)
二.對於貴族
1....
諾瓦沒有再翻開貴族的那一頁,而是靜靜的看著厚書。
厚書翻開了空白的一頁。
「為什麼除了新生兒就沒有了。」
「因為已經不需要有了。」
「為什麼沒有醫療。」
「因為不需要醫療。」
「為什麼會理所當然。」
「因為過去的時間太久了」
「多久。」
書頁頓了頓,好像在回想,然後慢慢地寫到:
「現在,是第八百八十一個紅耀15日。」
諾瓦王子再一次睜大了眼睛。
他的臉上不再遍布著淡然與平靜。
他的語氣也不似之前那般平淡。
「現在是什麼時候????」
「第八百八十一個紅耀15日。」
「......」
「......」
「......」
第八百八十一個紅耀15日...
距兩本書的記載,已經過去了八百多年了。
也就是說,世界已經就這樣存在了八百多年了。
諾瓦好像明白,為什麼人們會理所當然了。
八百多年,
八百多年過去。
當新生兒剛出生,他的父母,他的爺爺奶奶,他的祖祖輩輩,他的所有的身邊的人。
都是這樣做的。
被分配著,去工作,進入軍隊,進入紅袍,進入各個崗位,然後,在身旁軍隊的守候下,吃,睡,死。
當舉目之間所有人都是這樣,那麼一切就變得理所當然了。
當士兵也是這麼培育起來,士兵也就理所當然的站在了旁邊,眼前的人出錯,就揮起刀,然後裝進袋子里,丟進焚化爐。
哪怕在他面前的是他的血親。
不,他們應該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的父母,也不需要知道自己的父母。
是啊,理所當然。
一切的一切都會變得理所當然。
只要從出生到死亡,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的理所當然,那麼,體系之間的自循環也就產生了吧。
孩子長大當士兵,士兵看管工人。
孩子長大當紅袍,紅袍進入白塔或者再次教導下一批小紅袍。
工人們生產物資,機器統一飯食,連床鋪都統一著睡姿。
顏色的溫暖,溫度的溫和,製造出來的新鮮空氣與陽光鋪滿了這些人小小的心靈。
多麼的合理。
又是多麼的理所當然。
八百年,這個制度持續了八百年,就這樣,高效率的為王室提供著資源,提供著士兵,提供著紅袍。
而直到現在,這項制度還在正常的運轉,並且運轉的越來越順利。
諾瓦不知道這種制度一開始是怎麼推行的,他只看到了,現在,這個制度成功了。
時間抹殺掉了一切。
他帶給了這裡所有人...可怕的理所當然。
這不同於麻木,而是,本應該就是這樣的...理所當然。
時間...
八百多年...
呵,時間。
諾瓦沉默著,書頁也變得沉默。
「......」
「......」
諾瓦慢慢的開口:
「怎麼反抗。」
「不需要你的參與。」
「那我的意義是什麼。」
「你是希望。」
氣氛再次沉默。
「他們,都在哪裡。」
「按位置來說,你現在與他們不到一牆之隔。」
諾瓦頓了頓,好像有些茫然。
「我在地下?」
「是的,這座島只有十分之一露在表面,它連接著世界。」
「......」
「最後一個問題。」
諾瓦有些疲倦的看著厚書。
書本再次翻了一頁,露出空白等待著諾瓦王子的提問。
「你是誰。」
書頁停頓了一會,緩緩地寫到:
「瑪頓·吉爾曼,錫藍的從始至終的國王,你的父親。」
「你活了八百多年。」
「我死了八百多年。」
「你生下了我。」
「對。」
「你只將真像告訴了我。」
「對。」
「因為我的腦袋裡有兩個我。」
「對。」
「我死了。」
「我理解。」
「外面的那個人是誰。」
「外面的是活著的我。」
「......」
諾瓦沒有理解這句話。
「你們要反抗。」
「你是希望。」
「我不知道我是什麼希望。」
諾瓦退後兩步,坐在了地上。
「反抗,是一點也用不到我的吧。」
「對。」
在聽到這個確切的回答之後,諾瓦靜靜的整理了一下已經凌亂的上衣,理好散亂的頭髮,盡量的用手抹掉臉上的鮮血,然後慢慢地躺到了地上。
他將雙手放在胸口的位置,一隻眼睛還是緊緊的閉著,一隻眼睛直直的盯著那本書。
書漂浮著,飛舞著,嘩啦嘩啦翻動著書頁,他不明白諾瓦要幹什麼。
諾瓦向前伸手,書本輕輕地搭在了他的手上。
他輕輕地撫摸書頁,然後。
「刺啦————」
撕下了幾張書頁的碎片。
老舊不堪的書本飛快的遠離諾瓦,同時空白的頁上浮現出大大的字體:
「你怎麼了!」
諾瓦沒有回答,也沒有再看一眼那本厚書,只是用撕下來的書頁擦了擦手,又擦了擦臉,擦臉的時候感覺到了阻力,是已經凝結的血痂,他漫不經心的撕下血痂,撕下依舊掛在臉上的不平整的皮肉,整個過程沒有發出一點的聲音。
最後,確保血液不會再次流到臉上的諾瓦,嫌棄似的扔開了擦血的老舊書頁。
將自己的手重新放到胸口,看著在他眼前不斷飛舞的書本,淡淡的說了一句:
「瘋子。」
諾瓦閉上了眼睛。
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