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知青點

他之前有預想過老宅很久沒有住人，這房子應該是很破舊的，但是真到現場一看，這才發現，老宅不是一般地舊啊。

準確來說，很舊很舊，非常破舊。

一扇大木門擋在門口，一陣風出來，木門搖搖欲墜，拿出鑰匙打開門，灰塵簌簌地往下落。

院子因為長時間沒有人打理的緣故，長滿了半人高的野草，房子在野草後面，殘垣斷壁，斑駁的泥磚，房頂的瓦片磚都被風吹走了一半。

章銀完全喪失了進去的慾望。

他本想著，老宅再怎麼破，修繕修繕應該也能住人吧，但是看這情形，若是想要修繕，花的錢應該挺多的，那還不如直接推倒建新的。

只是他暫時沒錢。

全部身家只有三百多，這怎麼建房？

建不起。

他還要生活，可不能把錢全部拿來建房。

章銀嘆了一口氣，直接退出去關好門。

他去供銷社買了些不要票的點心去章妙家，而後又提前給兩個外甥發了個小紅包，去火車站買了明天的票，這才回家。

「小叔，分家了，你什麼時候搬去你家？」章銀晚上一回到，章金的兒子章明就問他。

「今天太晚了。明天就搬。」章銀想了想，說著。

「都快過年了，要不過了年再搬吧。」陳冬梅接過話，假惺惺地說著。

「不用了，明天就搬。我明天就搬。」章銀堅持著。

要是真的不想他搬，章明也不會說這一句話。

章明才兩歲，哪裡懂說這話，更別提知道這話的意思了，這肯定是大人教的。

最有可能教她的，肯定就是他這個便宜大嫂陳冬梅。

晚上吃過飯之後，章銀簡單收拾了一下東西，其實也沒有什麼東西可收的，畢竟他的東西少。

不過，唐小瓶看他在收拾東西，也沒有過來問一聲。

第二天早上，早餐也是紅薯，章銀也沒有胃口，更不想吃，直說自己搬到老宅里住，唐小瓶應了一聲，表示知道了，倒是沒有說什麼。

大年三十的早上，連讓他留下吃年夜飯的話也沒說，更沒說讓他留下來過年，章銀都有些替原主委屈。

章銀出門之後，存了三百在自己的存摺里，而後拿了章妙給的十幾塊去買了一些參考書、練習冊還有生活用品等。

距離他上次高考已經過去十幾年了，雖然畢業之後一直在高校里當老師，但是有些知識他已經忘得差不多了。

他想在今年七月份的高考中取得好成績的話，得全身心地投入複習當中。

章銀拎著東西趕去火車站，而後坐車就回到所插隊的大隊里。也幸虧快到年了，江林市離插隊的農村也不是很遠，所以他才順利地買到票。

這一次的行程比上次的行程愉悅多了，沒有那些刺鼻的氣味不說，還沒有那些糟糕的事情。

章銀一路順暢地回到縣裡，而後又搭乘汽車回到所在的鎮里，隨後拎著自己的東西，慢慢地走回大隊里。

也幸虧大隊離鎮里很近，若不然，他也不知道要走多久。

他走到知青點的院子時，已經是晚上了。

聽到開門聲，湛國強放下手中的菜，從屋子裡出來，便看到章銀。

湛國強是老三屆知青，插隊已經有十幾年了，跟他同一批下鄉插隊的知青，不是回城工作了，就是被推薦上了工農兵大學讀書，有幾個甚至嫁在了大隊里。本來知青點還有不少人的，但是去年高考消息傳來，有幾個考上了大學。

所以知青點只剩下幾個人。

留在知青點的，除了老大哥湛國強，章銀，還有一個去年高考前下鄉的徐洪青，還有兩個女知青許歌和趙麗麗。

前幾天，這些都沒有考上大學的知青，除了老大哥湛國強因為家裡離大隊太遠的緣故，其他的全都請假回家過年了。

章銀也是。

所以這大年三十的夜裡，湛國強冷不丁看到章銀竟然這個時間點回到知青點，嚇了一跳。

「你不是回家過年嗎？除夕夜，你回來這裡做什麼？」湛國強邊說著，邊去接過章銀手上的行李。

前幾天章銀都說了要過了年才過來，現在除夕團圓夜，章銀竟然回來了。

「家裡太吵，人來人往的，筒子樓人又多，我下去打個醬油，都有人問東西問西。」章銀想了想，回著，「這種環境根本看不下書，更別提做題了。我就想著早點回來看書。

「在知青點看書，安靜！」

這確實是真的，知青點大部分人都回去過年了，只剩下湛國強在這裡，一點也不吵，就算年後他們回來了，但是因為大家都要參加今年的高考，所以看書的環境和氛圍都是可以的。

「你看你，都回去了，也不差這幾天功夫了。」湛國強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今天是大年三十，再怎麼樣，也該吃過團圓飯，在家裡過了年再過來。

他是沒得辦法，路程太遠，票也貴，所以就只能待在鄉下了。

「備考時間珍貴。」章銀非常認真地說著，「一分一秒都是時間。」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並且章銀都回來了，湛國強也沒有再說。

「我帶了半隻鴨。」章銀說著，「還有一隻大豬蹄。你吃了年夜飯沒有？沒有的話今天晚上先吃鴨肉，豬蹄明天再吃。」

鴨肉和豬蹄都是章妙給他的，幸好現在天氣比較冷，這鴨和豬蹄都沒有壞。

一聽到有肉，甚至有半隻鴨和豬蹄，湛國強喜上眉梢，說：「好。」

「前幾天村裡有人殺豬，我要了一盆豬血和三塊五花肉，豬血吃了差不多了，還有三塊五花肉。」

「我們今天吃鴨，紅燒豬蹄和紅燒肉。」

豬蹄雖說沒有什麼肉，但是要是弄得好吃的話，比紅燒肉還要香。

一大隻豬蹄，他和章銀兩個可以飽飽地吃上兩頓了。

鴨肉用姜燜。

姜是自留地里自己種的，湛國強親自去拔了幾塊嫩姜。

章銀將鴨肉切塊汆好水，等湛國強回來煮。

多年的單身狗經歷逼得章銀的廚藝有很大的提升，但是因為這不是他習慣的煤氣灶，而是農村土灶，所以他不敢動手，生怕自己將肉給煮糊了。

這可是好不容易得來的肉，可得小心對待。

湛國強接手，章銀燒火，也幸虧湛國強之前已經將木柴給點燃了，若不然，光是將木柴點燃，章銀都覺得要嗆。

湛國強先再將鴨肉給炒干水分，而後下一半的嫩姜，加水一起燜。

透著這黃亮的火光，章銀不由自主地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馬上就豐盛的年夜飯吃了，你嘆什麼氣？」湛國強好笑地看著章銀。

說實在話的，他想不到章銀竟然會把肉拿出來一起吃，畢竟之前這個小子都是獨食的。

「我在想，要是這一次高考考不上，那麼不知道要過這樣的日子多久。」章銀惆悵地說著。

並不是說農村不好，這裡山清水秀，空氣清新，但是就是太不便了。

買點東西要走到供銷社，副食品店，走路走得腿都瘸，今天從鎮里走回大隊，到現在他兩隻腿都在打顫。

現在買東西不僅要錢，還要有票。

在農村，光靠那麼點工分，搞錢不容易，搞票更是難。

沒錢沒票的，想要吃頓肉，都得年底有人殺豬才有肉吃。

不等湛國強回應，章銀再次長長地嘆了一聲，說：「為了能回城過上好日子，為了有一份好的工作，這一次高考，我必須全身心努力了！」

湛國強聽罷，沉默了。

別人都想辦法回城了，實在不想回城的，要麼娶了本地的姑娘，要麼嫁給本地的漢子，就他因為還有想頭，所在一直不肯妥協。

去年高考恢復傳來，但他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太晚了，那麼多年沒有看過書，他臨時抱佛腳，沒有考上心儀的學校。

「我這一次，也要全身心努力。」湛國強也應著，「我年紀大了，總不能一直這麼下去。」

章銀還好說，今年才十八歲，而他，都二十七八了，再耽擱下去，人生都要過了大半。

「我也不想一直待在農村。」

十幾年的知青生活，他已經習慣了農村的生活，但是習慣歸習慣，他還是不喜歡農村的生活。

這子姜燜鴨就放了醬油，油，鹽，還有子姜，其他的什麼調料也沒有，但是因為這鴨不是飼料鴨，吃起來肉質很好。

紅燒肉和紅燒豬蹄更是好吃。

飯是紅薯飯，但是就著這些菜，章銀一口氣吃了三碗飯，可把他的肚了吃撐了。

「要是天天有肉吃就好了。」湛國強用剩餘的青菜小心地將盤子裡面的汁給揩乾凈，放進嘴裡，感慨地說。

「會有的。」章銀應著，「以後你吃肉會吃到膩，指不定還會懷念現在的青菜呢。」

湛國強瞪圓了眼睛，似是聽到什麼了不得的事情，說：「這怎麼可能？吃肉怎麼會吃膩？不可能吃膩的。」

章銀笑了笑，不再說話。再過三四十年，可不是到吃肉會吃膩的地步？

「好好努力。」章銀想了想，又再次說著，「我們一起努力，考上好大學，畢業後分配好工作，然後有肉票，有工資，就能吃上肉了！」

湛國強看了一眼章銀，而後覺得很奇怪，也不知道章銀在家裡經歷了什麼，竟然那麼上進了，以前章銀也讀書，但是沒有像今天這麼那麼積極上進。

章銀自然接觸到了湛國強那好奇的眼神，不過他什麼也沒有說。

只要他自己不說，沒有人能看得出來他的內芯已經換了一個人了。

他就是章銀，往後的人生，得靠他奮鬥了。

不就是再高考一次嗎？

他能行的。

晚上，章銀洗過澡之後，雖然很疲憊，但是卻沒有立即睡下，而是點燃煤油燈，制定複習計劃。

數學物理英語是他的強項，這三科可以安排少一點時間。

語文政治化學，這三科，特別是語文和政治得多花時間。

章銀將一天的時間大致分配了一下，而後開始進入複習。

早上先起來做操，然後吃早餐，吃過早餐開始複習語文政治，下午複習化學，晚上則是複習英語物理和數學。

時間安排得滿滿當當的，每學習超過一個小時就休息十分鐘。

湛國強見章銀這樣投入，也不由自主地跟著章銀複習，他看到章銀的複習計劃表之後，自己也搞了一個。

於是，等徐洪青他們回到知青點，看著這一幕，也紛紛投入學習當中。

但是好景不長，一個上門來的男人打破了眼前這一份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