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回城手段

來人是跟湛國強同一批下鄉的知青，之前也跟湛國強一起熬著，章銀下鄉的那一年，這個叫許昌的男知青，就娶了本村的一個女人結婚生子。

本來那個女的家裡承諾許昌，等他們結婚了之後，就動用家裡的關係，搞一個工農兵大學的名額給許昌。

許昌妻子的姑丈是縣裡革委會的，在當時也有這個能力。

不過，等許昌和他妻子結婚後，姑丈調到別的部門了，就沒有這個能力替許昌謀划。

許昌也就一直待在大隊里，沒能回城。

他這一次過來，只要是聽到消息，一個忍不住，急急地趕過來。

「前些天雲省知青的大規模抗爭，中央退讓，縣裡這幾天要開會，調查知青情況，聽說準備開綠燈讓知青們回城。」許昌快速地走過來，氣還沒有喘過來，便大聲地說著。

「我們知青很大可能可以回城了。」

他說到後面時，因為太激動，聲音都哽咽了，幾近說不下去。

十幾年了，十幾年了，現在終於看到曙光了。

「真的？」徐洪青一聽，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面前的八仙桌，隨後猛地站起來，神色激動地問著，「你說的可是真的？我們能回城了？」

他下鄉還不到一年，去年高考恢復，剛高中畢業的他考上中師，不過因著不想當老師，又想考個好大學，他就沒有去報道，想著今年再博一博。

沒想到，今天竟然聽到這麼一個好消息。

「是的。」許昌激動地眼尾都紅了，「不用考試也能回城。」

「回城之後，分配工作嗎？」章銀忽然出聲問著。

不分配工作的話，回城還不如在農村，至少農村靠著掙工分刨去吃用還剩下點錢，在城裡的話，根本就沒有錢。

「分配。但是僧多粥少。」許昌說著，忽然話一轉，「但是那又怎麼樣，能回去就很不錯了，剩下的再慢慢謀划。」

能回去總比一直待在農村裡強。

「我就很後悔。早知道能回城的話，當初就該多堅持幾年，不應該那麼早就結婚。不結婚的話，我肯定是選擇回城，回去肯定能找到一個更好的。」

說罷，許昌的神色忽然就低落下去。

他一個人回城還好，那樣就算沒有工作，父母也能養得起他，但是現在結婚了，一家子回城，且不說父母養不養得起，他們一回去，他大哥大嫂肯定是有意見的。

家裡也住不下那麼多人。

眾人沉默，沒有說話。

湛國強心裡卻很慶幸，慶幸自己沒有結婚，還有得選擇。

若是今年還考不上大學，那他還可以選擇回城，反正他單身一個人，在哪裡都成。

「這個消息一出，肯定有很多知青……」許歌忽然出聲道，不過後面的話她卻沒有再說下去。

即便他沒有說下去，眾人也知道。

肯定有很多知青為了回城而拋妻棄子或者拋夫棄子。

去年考上大學的知青有部分就做出這樣的事。

「章銀，還是你精明。」許昌看向章銀，忽然開口說著，語氣帶著那麼一絲絲嘲諷，又帶著那麼一絲絲羨慕，「之前大隊長的女兒追著你跑，你愣是不答應。」

「過幾天你就可以回城了。」

章銀聽到這裡，嘴巴抽了抽。

不說這話還好，一說他立刻翻看原主的記憶。

「我那會兒才十六歲，都還沒有成年，怎麼答應？」章銀毫不客氣地回懟，「我太小，不是精明。」

他那會兒還是個寶寶呢，怎麼答應？就算是那個大隊長的女兒貌如天仙，他也不可能答應啊。

許昌：……

他倒是忘記這一茬。

湛國強安慰他一下，而後說：「再次參加高考吧，上個好大學，出來就有工作分配。總比直接回城要好一些。」

「像你這樣托家帶口的，直接回城，沒有工作，也沒有辦法養活妻兒啊。」

單身一個人還好說，到時實在是不行，找個臨時工先做著，再慢慢地謀划。

可是有家有室的，直接回去，別說工作了，連住的地方都沒有。

許昌嘆了一聲，而後回去了。

他一回去，趙麗麗立刻拍著胸口說：「湛大哥，幸好你還沒有結婚，要不然，現在肯定跟許昌一樣進退兩難。」

「沒有什麼進退兩難的。要是我結婚了，肯定是會帶妻兒回去的，肯定不會直接回去。」

像現在這種情況，直接回去，靠著父母和家人養，一兩天還好，久了的話，那家人們肯定是有意見的。

他不想讓老婆孩子看其他人的臉色，連自己父母的臉色也不成。

趙麗麗沒有說什麼，不過心思卻活動開了。

果然過了不久，縣裡革委會就召開會議……

雖然中央沒有明確發文改變知青回城的政策，但各地均大開綠燈，大批知青返城。

不過，章銀倒是沒有理會，反正他是確定通過高考這一條路回城的，這個時間回城也沒有什麼用。

再者，他也不符合回城的條件。

卻不想，這一次會議過後不久，當時，章銀正在房間複習政治，就聽得外面湛國強大聲叫著：「出事了，出事了。章銀，你快點出來。」

章銀將書本一扔，立刻就跑出去。

一出來，他就看到湛國強和徐洪青兩人扛著許昌。

他低頭一看，許昌白著一張臉，嘴角含血。

「這是怎麼了？」章銀急急地問著。

雖然上次許昌懟他，但是事關生命，他這會兒倒是沒有了芥蒂。

「他為了回城，威脅老婆離婚。他老婆不肯，他竟然私自吞了不少火柴頭自殺。」湛國強回應著，「他約我和徐洪青兩個在院子里，說有事跟我們商量，誰知道才坐下來沒有多久，他忽然就伸手從自己的口袋裡掏出一把火柴頭，直接往嘴裡一塞，而後喝了一大碗水。

「我和徐洪青都被他這一番動作給嚇懵了，根本就沒有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他已經成這樣了。」

「趕緊送醫院。」章銀快速地說著，「徐洪青你在家裡看著，我去大隊開介紹信，湛大哥，你去大隊里借一輛拖拉機。這人命關天的，趕緊送醫院。」

火柴頭裡面含有紅磷，吃下去之後會對胃造成嚴重的損傷，不及時搶救的話，命都會交待。

湛國強一聽，趕緊將許昌放平，而後自己飛快地往大隊跑去。

章銀也往大隊跑去，他速度開好一張介紹信，而後又跑到許昌的家裡，跟他老婆說一聲，讓她準備好錢和東西，這才飛速地跑回知青點。

大隊的拖拉機很快就過來，而後眾人扶著許昌進拖拉機的車斗里，拖拉機快速地往醫院駛去。

在手術室里，章銀等人坐在外面默默無語。

「為了回城，為了能離婚，使出這麼激烈的手段，值得嗎？一不注意，命都交待在這裡。」章銀喃喃自語道。

他其實不太理解為什麼許昌會用這麼激烈的手段。

「明明還有更加溫和的手段，他甚至還可以再參加一次高考。」

「章銀，不是誰都跟我們一樣，能靜得心下來看書的。許昌下鄉那麼多年，前些年又結婚了，不是在田裡勞作，就是操心家裡各種事，還得帶孩子，哪裡還有心思讀書？

「不過我也想不到他竟然用這麼激烈的手段。這一次就算能搶救過來，肯定是對身體有一定的傷害的。」湛國強嘆一口氣，雙手搓了搓自己臉，惆悵地說著。

「國家規定，在當地結婚的知青，都自動失去知青身份、不能返城。在當地被招工、脫離農村的知青，也不能返城。但是有些地方把握得很松，已婚知青也返城了。我們這一邊比較嚴一些，已婚知青不能返城。」

他不是許昌，他沒有辦法說用這一種方法回城值不值得，但是通過許昌這事，他深知，在接下來的日子裡，他得全身心都投入複習當中，爭取考個好大學，才能回城。

章銀沒有再說話。

直到這個時候，他終於明白回城對於知青來說，是怎麼一個驚天巨變。

他低嘆一聲，看向旁邊那個低頭抹眼淚的女人。

這一件事情當中，最無辜的可能就是許昌的妻子吧。丈夫已經以死相逼離婚，這擱誰也受不了。

許昌從手術室出來之後，看人沒有什麼事，章銀他們就回去了。

這折騰了半天，這個點連晚飯都沒有吃，回去還得溫書。

第二天一大早，章銀就做了一個決定。

他決定停工專心複習。

讓他驚訝的，一向勤奮的老大哥湛國強也決定停工複習，不僅是他，當知青點的其他知青得知他們的決定之後，紛紛都做了同樣的選擇。

「要是在家裡就好了。」徐洪青感慨地說，「這樣更能專心地複習。吃得也更好一些。」

這裡就是新鮮蔬菜比較多，其他的根本就比不上城市裡。

在家裡，有錢有票，吃的東西比這裡好多了。但是現在離高考很近了，回城的話，又得適應一段時間，還得分心去跑各種手續，所以他們知青點每一個人都選擇留在本地複習，沒有一個選擇回城。

「努力複習，等考上大學，我們就能回城了。」章銀見不對，立刻就給他們打雞血。

「說得對。」湛國強笑著，「好好複習，等我們考上大學之後，就能回城了。」

在緊張的複習當中，有一個名叫周揚的，隔壁大隊的女知青找上門來。

她一上門，寒暄了幾句，而後忽然就給章銀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