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不屑
他手中筷子停下,「怎麼了。」
本該是個問句,語調卻寡淡地聽不出來。
孟妍就是想來看看他還好嗎,現在人看到了,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她默了幾秒,總算是找出來一個話茬,「你下午去學校嗎?」
許勁知也吃的差不多,乾脆放下筷子,側著身子看她,「想讓我去?」
他沒過腦子就來了這麼一句,說完就覺得自己指定有點毛病,這麼問讓人怎麼回。
他正想說開玩笑的,不用當真,就見她點了點頭說,「想。」
孟妍認認真真地看著他,「走路不方便的話,可以多請兩天假,等好了再來。」
許勁知低下頭不知道在想什麼,含糊應了一聲。
他校服脫下來扔在旁邊沙發上,身上是件黑色的衛衣,胸口帶一個簡單標誌。
孟妍見他起身,走路看著確實還有點瘸,她伸出手,主動道,「我扶著你吧。」
她眼睛里彷彿藏著光,跟人說話的時候總帶著真誠,就單憑這雙眼睛,不管嘴裡說什麼都會讓人覺得是真的。
他看了眼她伸在半空的手,頓了下說,「我上廁所。」
「哦。」孟妍後知後覺把手收回來。
這個她可扶不了。
許同學自己努力吧。
中午時間短,吃吃飯就不剩下多少時間。
上午的假條直接是請了一周的,或許是因為她那一句「想」,許勁知人下午就上學去了。
楊啟超在走廊看見他,著實又被他感動了一把。
楊哥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深感欣慰地拍拍他的肩,「好孩子,去吧。」
這兩下拍的像上戰場前的分別,莫名還有那麼點兒壯烈。
等楊哥走了,他胳膊搭在欄杆上往下看,從這兒正好能看見食堂和食堂門口的超市。
孟妍剛才說要去買水,買到這會兒也沒見人。
底下全都是穿校服的,深藍和純白的配色,左胸的位置寫著武堯二中,在零零散散的人堆兒里,他幾乎是一眼就看見了她。
孟妍買了兩瓶水從超市出來,好巧不巧又遇到了陳祁,他們之間隔著起碼有一米距離,正在樓上看著的某人卻不自覺皺起了眉。
陳祁不光長得像她哥,身上那種將熟未熟的成熟感也像是一個長她幾歲的老大哥,他抬手遮了下太陽,「校考成績出了嗎。」
她搖搖頭,「還沒有,應該快了。」
陳祁說,「文化課怎麼樣,來了還跟得上嗎。」
「還行,高考能有四百分的話,就能上個很不錯的學校了。」她最近把目標從普本悄悄移到重本,也沒跟任何人說。
她沒宋詩瑤那麼看的開,生怕現在說了豪言壯志到時候考不上丟人。
陳祁來了就聽說學校多了號人物,除了打球,他和五班人接觸不多,這會兒見了她問,「聽說你們班轉來一個學霸,比宋清華還考的高。」
「嗯。」孟妍語氣里莫名藏著點小小的驕傲,「是我同桌。」
陳祁笑了一下,隨口說,「二中還沒出過這種人物呢,改天帶我見見,交個朋友。」
他口中的這號「人物」正在上面看著,底下說的什麼許勁知聽不見,他知道的就是越看那小子越不順眼,從上到下,沒有一個能入眼的地方。
孟妍沒在下面待太久,簡單說了幾句話倆人就上樓了,許勁知換了個朝向,胳膊肘支在身後檯面,校服拉鏈拉到頂頭,懶懶散散地站著。
她在樓道口跟陳祁說了再見,陳祁許是覺得眼生,瞧了眼她身後站著的某人,視線並未過多停留,彷彿堪堪掃過。
陳祁回班,孟妍扭頭就看見許勁知也偏過腦袋,留給人的後腦勺上彷彿都寫滿了「不屑」倆字。
也不知道在不屑個什麼勁。
過了幾秒,他重新轉過頭來,朝剛才陳祁離開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語氣隨意,「那人誰啊,認識?」
她反應慢了半拍,「陳祁,算是朋友吧。」
算是朋友,吧?
是還是不是啊。
哪種朋友啊。
家裡擺著人家的素描,得是面對面給人畫出來的吧,合照還放到抽屜里又是什麼神秘的交友方式。
這話他自己聽著都像是個怨婦,要許勁知非逮著她問出個一二三,他問不出口。
他不過就是個同桌,未免管的也太寬了。
許勁知抬手看了眼表,表面雲淡風輕,「快上課了,走吧。」
孟妍回教室坐著,趁著老師還沒來,從書包里拿出一枚印章。
她拿著石章往印泥上戳一下,再往自己書上印一下,她重複這個「戳一下印一下」的動作,把桌上幾本書的首頁都印上一個「吉祥如意」。
許勁知看了她半天,怎料她樂此不疲頭也不抬,「這麼好玩兒。」
孟妍停手,撥著石章穗子,「閑得無聊,想印幾個。」
他總是一條腿跨在桌腿外,像是憋屈的課桌影響了他發揮,手裡轉著根筆,有一下沒一下,毫無節奏。
他手指瘦長白皙,轉支筆都讓人覺得賞心悅目。
唯獨虎口處的疤,像是展在櫥窗里的藝術品磕碰出裂痕,成了唯一的缺憾。
「這個疤,消不掉了嗎。」她伸手指了下,提議說,「要不買個去疤的東西試試。」
他垂眸瞧了眼,滿不在乎,「去不掉就去不掉了,你見過哪個男生在乎這麼一小道疤的,你不說我都看不見。」
理雖然是這個理,但孟妍還是忍不住想問,「怎麼弄的。」
刻章的時候弄的,他沒好意思說。
許勁知坐正身子,隔了一小會兒才開口,「忘了。」
忘了就忘了吧。
孟妍沒再問,翻開一會兒上課要用的書。
她最近學習挺認真,雖然成績比不過五班任何一個人,但她自己還是挺滿意的。
想上進心意是有,但奈何扛不住這,瞌睡蟲。
孟妍有午睡習慣,今天中午去找了許勁知,沒顧上睡,下午第一節課就困得不行。
她手裡的筆點在書上,寫出的字都像是鬼畫符。
孟妍看了眼講台上滔滔不絕的化學老師,再看看旁邊聽課的許同學。
美色也抵擋不住襲來的困意。
她就這麼沒出息的,趴桌子上睡著了。
睡著之前還憑藉最後一點意志力,把頭倔強地轉向了靠牆的那一邊。
睡著了誰知道自己會是什麼醜樣子,這可不能讓他看到。
化學老師年紀挺大,教齡和頭髮成反比,髮型是典型的地中海,他忽然在底下學生里發現一個趴下去的,眼神往那兒盯了一會兒,決定暫且先給她一個「自覺醒悟」的機會,趕著教學進度沒叫她。
往這兒看那幾眼,許勁知注意到了。
他伸手過去,手指微微曲著,想敲敲她桌子把她叫起來。
他這麼坐著看不見她正臉,借著她肩膀輕微而又均勻的起伏,猜她應該是睡著了。
動作在敲到她桌面之前驟然停下,手指一點一點收緊,然後移回自己桌上。
他掃了眼黑板上那些基礎到不行的公式,還是扯了張紙,幫她都記上。
孟妍這一覺睡過去,直到聽見下課鈴聲的那一刻醒來,迷迷糊糊的睜眼,看見化學老師從講台上走下來,一直到跟前,敲了敲他倆的桌子,「你倆,跟我來一下辦公室。」
到也不是多大的事,去了辦公室,老師教育了她一番上課睡覺是不對的,還跟許勁知說看見同桌睡著了要提醒她,不能任由她這麼睡下去。
她自知理虧,連連點頭。
最後走的時候是許勁知先走的,她被英語老師留下在辦公室數卷子。
如果說許勁知前兩次看見陳祁是一臉不屑,那麼第三次,就是有點惱火了。
他從辦公室出來,瘸著走路本來就慢,後面還衝過來一個二傻子險些把他撞倒。
許勁知踉蹌一下擰著眉回頭看,這回是近距離地看到了那張讓人生厭的臉。
陳祁,這人就是剛撞他那二傻子。
他還沒說話,秦遠從旁邊不知道哪冒出來,一副路見不平的英勇模樣,大著嗓門對陳祁喊,「幹什麼?幹什麼?想幹什麼?哎我告訴你別動手動腳的。」
本來沒什麼,秦遠這麼一喊,周圍不少人往這兒瞅,以為有什麼好戲看。
許勁知聽著額角突突跳,伸手拉住他,避免秦遠沒剎住撲他身上,「小點聲,沒怎麼。」
孟妍抱著一沓英語卷子出來,正看見走廊里三個人站著,氣氛看著有點劍拔弩張。
許勁知沒注意到辦公室門口那抹身影,對秦遠說,「走了。」
秦遠作勢要扶他,他沒讓。
瘸歸瘸,到也不需要那麼「身殘志堅。」
孟妍跟在後面,再往前不多遠就是五班。
陳祁剛才聽誰提了一耳朵,這會兒跟著她走,「那是,你同桌?」
說話間她已經到了班門口,往裡面瞧了眼,然後點頭,「嗯。」
陳祁說,「剛才我看他那臉色,你同桌好像,不太待見我啊。」
倆人就站在班門口說話,沒防著也沒避著誰,許勁知坐在位置上看著那人,有點無語地嗤了聲。
做人要點兒臉吧。
我就長這樣兒誰稀罕給你臉色看。
許勁知聽不了這話想出去跟他說,門口孟妍抱著卷子搖頭,「別多想,他應該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