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偏心
許勁知第一次來不認路,放慢腳步跟在他後面走。
楊啟超當了這麼多年班主任,轉學的他見過,但高三這節骨眼兒轉學的還真不多。
還是從外省重點附中轉到這兒,這操作屬實讓人看不懂。
楊啟超又回頭看了他一眼,「不要緊吧?要不先去一趟醫務室。」
他搖搖頭,「沒事。」
「……」
孟妍在座位上翻著英語書,把沒寫完的那張卷子補起來。
她美術集訓有半年都沒翻過一下書,現在看到從前的筆記有些都看不懂了。
孟妍寫完最後兩道選擇題放下筆,忽然想到除夕那天老媽在電話里說,等阿妍考上大學,媽就回家。
她會努力的。
她低頭看了眼手錶,還有幾分鐘就下自習了,周圍聲音忽然往下降了一個度,再抬頭,班主任楊老師已經站在了講台上。
楊啟超不輕不重拍了下講台,抬手扶了下眼鏡,「先停一下,咱們班轉來一個新同學。」
所有人像是接收到某種指令,腦袋接二連三地抬起,楊啟超沖門口一點頭,「來,給大家做一下自我介紹。」
許勁知穿著一身黑衣黑褲,單肩鬆鬆垮垮背著個包,他在眾人視線之中走上講台,簡單說,「大家好,我叫許勁知。」
自我介紹這種事情,他除了報一遍名字也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介紹走個過場也就得了,楊啟超視線在班裡掃過,伸手往秦遠旁邊的位置指了下,「倒數第二排,靠牆那個位置你先坐著,過幾天測驗完就調座位。」
孟妍從他進門開始就不自覺盯著他看,直到老師說完這句話,他背著書包從前排經過,去到了後面的位置。
班裡同學有扭著頭看熱鬧的,還有不聞窗外事只讀聖賢書的。
課間鈴聲準時響起,楊啟超清了清嗓子,「都吃飯去吧,我有點事兒,第一節數學換英語了。」
底下幾個調皮的學生跟著起鬨,故意把聲音拖得老長,「好——」
孟妍和宋詩瑤這種堅實飯友隨著人群往外,走到後門的時候聽見秦遠叫他,「走,吃飯。」
許勁知把東西往桌兜里一放,根本沒有起來的意思,「沒胃口,我睡會兒。」
兩句話的功夫,她們已經出了教室,身後的一切都掩入嘈雜聲中,再聽不見。
宋詩瑤挽著她胳膊,邊下樓邊說,「你聽說了嗎,他是從外省附中轉過來的,好像還是個學霸。」
她實話道,「沒有。」
孟妍對這些事情向來不太靈通,倒是宋詩瑤各種小道消息都知道的一清二楚,還時不時跟她講兩句。
宋詩瑤路上叨叨著,「你說他這人如果學習又好,人長得還帥,這老天怎麼這麼偏心呢。」
是啊,這老天怎麼這麼偏心呢。
樓道口的風吹過來,孟妍和宋詩瑤靠得更緊一些,胳膊肘碰了下她,「你也不差,二中之光。」
武堯二中雖然不比一中,但五班是理科重點班,宋詩瑤是班裡第一也是年級第一,沖一下清華還是很有希望的。
班裡人都戲稱她宋清華,她倒也不在意,絲毫不認為別人這麼叫她最後考不上清華豈不是很尷尬,宋詩瑤總是沒所謂地說,「考不上就考不上唄,人人都能上的話,那還叫什麼清華。」
這個班總共四十二個人,正常發揮的話能上四十一個重本,孟妍就是那個例外。
俗稱——關係戶。
一個在眾學霸當中夾縫生存的,美術生。
而且她還有一個非常名不符其實的身份,英語課代表。
雖然英語是她的強項,但絕對沒有出挑到這個程度,剛分文理班的那次考試她不知道走了什麼運氣考了英語單科第一名。
於是就順理成章被選為英語課代表,在往後的考試里又很快淹沒於這群重本苗子中,尋常到看不見。
孟妍吃完飯回教室刻意從後門進去,視線無意識鎖定在倒數第二排,桌上放了一瓶牛奶,應該是秦遠幫他帶的。
許勁知似乎真的很困,睡下就沒再動過,他一隻手搭在腦後,周圍的吵吵嚷嚷彷彿根本驚擾不到他。
他成績怎麼樣孟妍不清楚,但這人覺多是真的,他們在網約車上的第一次碰面,他全程睡過去只給一個冷淡的側臉。
第一節數學課換成英語,英語老師踩著上課鈴走進教室,先往下慣例看了一圈,然後低頭翻著今天需要講的假期卷子,「高三了,都開始收收心,十年磨一劍,就看這半年了。」
找了找發現漏掉了要用的東西,最終把目光落在她身上,「英語課代表,去辦公室幫我把卷三拿一下。」
孟妍剛從座位上站起,又聽見老師問,「新同學是哪位,叫什麼名字。」
後排睡醒的男生舉了下手,「許勁知。」
「課代表,你把新同學名字寫到這個座位表上。」老師拿粉筆點了點講台上的座位表,「卷子還是我拿吧,忽然想起來早上夾在書里了,不好找。」
孟妍點頭,就近跟同學借了支筆走上講台,對照著座位,俯下身在秦遠旁邊寫上他的名字。
許勁知。
字跡遒勁有力,龍飛鳳舞,不像是女生的字。
她小時候字寫的難看,是後來專門花錢去練的,字是練成了,同時也一路承擔了從小學到現在班級里所有的板報任務。
孟妍直起身往他座位上看了一眼,不知道什麼時候許勁知鼻樑上多了一副金絲邊的眼鏡。
墨黑的碎發垂在額前,更襯著膚色冷白,神情寡淡,整個人透著點病態的頹。
秦遠小聲問了他句什麼,他撩起眼皮瞧了眼台上,點頭勾唇,散漫地沖她笑了一下。
孟妍微垂下眼,心說別笑了大哥,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真的很吸引人。
萬一,萬一……
孟妍思維忽然卡殼,半天也沒在腦海中「萬一」出來,她把筆還給同學回到自己座位上。
大概是察覺到某人還在看她,從講台上下來這幾步路走的格外端正。
講台上一張列印出來的座位表忽然多了一個手寫的名字,掃過去是最顯眼的,也因為這個,一上午來上課的老師沒少叫他起來回答問題。
甚至讓他懷疑在他名字後面是不是畫了什麼標記,比如括弧裡面標註「快叫這個人起來回答問題」之類的。
中午放學孟妍照常回家,從早上到現在不過一上午,她已經很習慣於從教室後門出去。
這層樓都是高三的學生,一放學傾巢出動,人群熙熙攘攘,她沒聽見倒數第二排的某人在她跨出班門的那一刻叫了聲她的名字,「孟妍。」
她不知道,許勁知日後也沒有再提。
開學之前他們在芝麻衚衕遇到就會一起走,開學后孟妍反而沒跟他說過話,更沒和他在一起走過,彷彿在同學的眾目睽睽之下,上來就表現的跟他「有關係」是一件需要勇氣的事。
耀眼的人放在任何地方都耀眼,他轉學過來不到一個星期,就和班上的人都混熟了。
課間偶爾能看見他們幾個男生插科打諢,扯幾句閑話,她不止一次經過,卻從未參與其中。
直到周五晚自習結束,孟妍從辦公室回來教室里還亮著燈,空蕩的教室,走的只剩下他一個人。
許勁知單肩背著書包,雙手環胸閑閑靠在後門上。
這種行為好像不言而喻,他專門是在等她。
孟妍草草收拾了幾樣東西,他就站在後面默不吭聲的看著,空氣中安靜數秒后,他清了清嗓子,「我,惹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