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換人

既然空城都這麼說了，那中年人依舊用緩慢的語速答應道：「那我去問問她。」

他五十多歲的年紀，頭髮整體還是黑色的，但細看能看出許多白髮，鬢角這種白髮偏多的地方看得出一點花白的模樣。只見他用左手慢慢摘下眼鏡，小心翼翼地放在眼鏡盒裡，從電腦面前的椅子上站起來，準備向外走。

這男人手上動作緩慢，走起路來卻是大步流星，匆匆走到卧室的門口。

推開門，只見少女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

「閨女……」

她顯然有些不高興，撅嘴，從鼻腔里哼了一聲，這才遠遠地想著電腦桌的麥克風方向說了句話：「不用問，我來了。」

他女兒林晚秋是老師，平日里管小孩管習慣了，職業病。

她小時候，父親林里管她管得相當嚴厲，與尋常家裡的父女更親截然不同，林晚秋跟她媽更親一些。可惜老伴走了，自己身體又不好。如今女兒長大了，懂事了，越來越漂亮了，這當爹的倒是愈發寵著她，如今頗有一點怕女兒的架勢。

「唉。」她爸還是嘆了口氣。

林晚秋見他愁眉不展，便睜著眼說瞎話：「爸，你嘆什麼氣啊，也沒犯什麼打錯啊？」

「我呀，壓力可太大了，本來說好給你站好這最後一班崗，誰能想到這太陽井這麼難打呢？！遊戲做的太不像話了！」林里說話時握拳向下一砸，憤憤不平，「我都快六十了，在遊戲里天天被一幫小年輕的說來說去，閨女啊，你這再不來的話你爹我都快氣死了！」

「哎行啦，爸！你就別裝模作樣了，不就是怕我不打嗎？」林晚秋本來還在生著氣，被他幾句話給逗笑了，便懶洋洋地坐在電腦桌前，「爸，你要不歇會？」

「不！我就得看看你怎麼打的！這副本開荒也太難了，太難了。從來沒打過這麼累的副本。」

「以後你還玩啊？」

「那為啥不玩呢？」

「你不是說……」話到嘴邊，林晚秋還是閉嘴了，她忽然覺得父親有這麼個消遣還是挺不錯的，比跟那群青年點同學一起出去喝酒靠譜多了。一把年紀的人了，三五個老頭天天聚一起喝酒打麻將，好幾天晚上喝的醉醺醺的，哪有點老幹部的樣子！

最開始帶著父親接觸這個遊戲，更多的是為了他的身體復建。

林里大約五年前身體還倍棒，還想開個飯店再折騰一番，給女兒攢點家底。可惜天不遂人願，一場意外的病痛徹底擊潰了他的躊躇滿志。

就在飯店裝修的一天深夜，他發現自己的右手幾根手指忽然失去知覺了。

林里以前是本地醫藥口的領導，對一些特定疾病還是有常識的，人老了，身體暗病很多，很可能是神經系統的病症。

他趕忙打車去了本地的醫院。

本地醫院查出來是腦血栓，但治不了，連夜轉院到省城的三甲醫院，林晚秋請了假陪著他，等到省里的醫院時，他行動尚無問題，但說話已經開始說不清楚了，入院以後走路也開始往一邊倒。

好在就醫及時，搶救的效果算是相當好。

最終查明的病因是他身體所有指標在同齡人里算都很不錯的，只是腦血管壁上掛了一塊血栓，脫落下來突然堵塞了腦血管，最終壓迫到了腦神經。

但以林里這種情況的腦血栓，幾乎是不可能沒有後遺症的。林里的後遺症是整個右手無法正常抓握，右眼右側一半的視野完全看不到東西，右耳幾乎失聰，還有嚴重的語言障礙。

這次重病，摧毀了一個老男人最後的雄心壯志。

他再也不染髮了，再也不抽煙了，鬢角日漸花白，但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要恢復過來，要保證生活質量，要不拖女兒的後腿。「總不能哪天女兒結婚了，自己一個人都照顧不了自己吧？」

他心裡想著，就開始了漫長的康復訓練，每天練習抓握，他甚至跟女兒學會了用電腦玩遊戲以鍛煉思維，每天早起步行十公里，除了颱風天以外風雨不綴，數年如一日。時至今日，他能自己做飯，能自己洗衣服。他的右手已經能穩穩握住滑鼠，只是不太靈敏。

在外人面前，他與從未生病無異，堅強、開朗、健談，走路健步如飛，但林晚秋知道，他習慣了這樣速度的行走，慢下來反而會磕磕絆絆。林里前一陣康復得比較好，也忍不住跟朋友們偷喝點小酒。

這讓林晚秋雷霆大怒：「你喝酒都喝成腦血栓了，現在還喝酒！」

林里自知理虧，只能低聲抗議道：「大夫說我是抽煙抽的……」

林晚秋看了來氣，只能苦口婆心地勸道：「爸，你可不能這樣了。我真是為你好，你能不能聽點勸呀！」

五十大多的老男人，坐在那裡只能一聲不吭，就像班裡考試退步了捏著卷子挨訓的小孩。

從此她便時常盯著自家父親，小心翼翼。而林里愈發年老，脾性卻越來越年輕了，時長跟女兒鬥智斗勇，被她一通教育。

女兒已經二十四了，當老師當得掌控欲極強，到現在也還沒有合適的意中人。

早先都是兩人一起做任務的，林晚秋偶爾打本，他就一個人去做任務，讀些任務文本，彷彿看小說一般，也算自得其樂。

結果她後來說打得不開心，便一個人離開了魔獸世界，留下一個獨守魔獸的老父親。

她本來是不希望父親經常坐電腦前面的，但玩遊戲的確有利於他的病情恢復，加上父親玩遊戲越來越上心，偷跑出去跟人喝酒的事情便越來越少了。

她便默許了，還跟老會長說了聲，卡拉贊末期介紹林里拿著自己的奶薩「秋風小小」進團跟著一起打本，那時的副本簡單，奶薩又是搶手職業，林晚秋平日里給老會長留下的印象也相當不錯，老會長便滿口答應下來。

後來才知道這人打本傻的可以，悔之晚矣。

因為這事，老會長夫妻倆吵了無數次架。

「這也太菜了，你怎麼就非要帶著他呢？」

「我答應了人家啊，答應完別人的總不能當放屁吧？」

「那也不能坑我們啊，他這反應就不是正常人的速度！」

「忍一忍吧，忍一忍，到黑廟就好了。」老會長只能這樣勸自己媳婦。

他其實不敢跟沈佳多說，主要是因為他60級時代泡在遊戲里的時間比沈佳多，跟別人聊天也多。

方遠征知道秋風小小是個年輕的女孩，還有幾個人一起跟空城一起在正式服轉過來的，要是沈佳知道了說不定要細細盤問：「人家小姑娘一開口，你怎麼就把話說的那麼滿呢？老方同志你花花腸子不少啊？」

但老會長答應她，不是因為這個。

他就是單純的聽說了林里的故事，然後被他的堅強和樂觀所震撼了，想到自己如果有那麼一天，會不會有如此的心境，他覺得應該也能做到，但不保准。

所以那時他便下了決心，不管怎麼樣，這人只要他能打，我能帶一定要帶著，哪怕被人罵。

但這話，不能跟別人說。

不能讓旁人知道，他的身體狀態是這個樣子。是病人，不能讓人覺得他像個殘疾人。

那新的「秋風小小」，你就是純菜，沒有別的原因。

他以前玩的是女兒的牧師號「小小秋風」，所以空城一直習慣叫他「小秋風」以區分二人，從60念叨到70末期，平日里喊習慣了就是容易改不過口。

此時的方遠征躺在床上，聚精會神地看著兩邊的直播，他精神一振：「空城有兩下子啊，「她」都能叫回來？這倆人是不是有點什麼……」

而旁邊的沈佳都已經快睡著了，迷迷糊糊。

她倒不是不關心這最後一戰，只是已經打到了十二點多，實在太困了。

但聽到丈夫的話，她還是強打起精神問到：「咱兒子怎麼樣？」

方遠征點點頭：「打得還可以，有我當年的風采。」

「噗……」沈佳困得不行，臉部肌肉都使不上勁了，只是嘴角微抽表達出一個嘲笑對方的意思，手也微抬，輕輕打他一下。接著便眯縫著眼睛繼續迷迷糊糊的躺著。

「你睡吧，贏了輸了我告訴你！」

「不行……」沈佳迷迷糊糊的說道，「兒子還在打，我不能睡，我得陪……陪著兒子，等咱兒子回來再睡……」

方遠征拿她沒招，便乾脆由著她去。

就在此時，方遠征一眼就看到了秦嶺視角里的情況，這次滅團之後老八組了個盜賊過來，進本把人拉過來一看，兩把綠油油的蛋刀閃閃發亮。

「？」

方遠征趕忙打字問秦嶺：「怎麼換人了？不是說好了不換人的嗎？」

秦嶺此時正打開觀察界面，對著這個雙刀賊一件一件的看裝備，壓根沒看到彈幕里的互動。

老會長急了，只能在微信問老八：「怎麼換人了？不是不許換人的嗎？」

老八看了微信，看得出老會長字裡行間的焦急，畢竟如今秦嶺加卡繆兩個雙刀賊在場，DPS問題基本可以說是完美解決了，他難免有些得意，便笑意盈盈地給老會長回話道：「老會長啊，那是卡繆換了個賊號啊，你放心，我們肯定是遵守規矩的，只是換了個號。」

由於他開著麥克風，眾人在YY里都能聽得出來老八壓抑不住的開心，一片鬨笑。

卡繆這人還真靠譜，在這時候，整進來一個雙刀盜賊！

秦嶺這才回過神，他直播間里觀眾就幾個，也沒人說話，便看到老會長之前打的彈幕，他哈哈一笑：「老會長，你放心，我們就換個號，雖然是個雙刀賊！哈哈哈哈！不會像他們那樣全家老小齊上陣的！」

老會長聽得咬牙切齒想罵人，可是自家媳婦在身邊已經睡著了，便忍下了沒有出聲。

夜雪開著直播，聽到秦嶺的話氣的想罵人。可他這邊已經準備開打，空城安撫好了老婆，喊道：「內個……小……秋風小小到了是吧！給她起點buff！」

林晚秋不屑地嘟了下嘴，按回車，打了個1。

「秋風小小，給你看下站位……來，大家過來，我們在這邊站下位置，P1的時候是分散站位的……」

空城又絮絮叨叨講了一大堆，林晚秋聽得不耐煩。

秋風小小：我知道怎麼站的，你不用說了，打不打

「你站……啊這，行行行，那就打。你犯錯別讓我逮到啊！」空城又氣又笑，這姑娘是他許多年前正式服同一個公會的朋友，人不錯，所以懷舊服一起來到這邊。明明以前講話挺軟的啊，怎麼好久不見火氣變得這麼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