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虎狼會虎狼,約戰三天後
是魏將軍的聲音,城牆上應戰的人無數,為了發泄心中的悲痛和怒火,本該好好休息的將士們,拖著疲憊的身體,跟在出城的隊伍身後。
夏柳攙扶著李不知站在城牆上,他們沒有下去,靜靜的看著下面逐漸逼近的兩方人馬。
沒有任何客套和喧囂,兩股洪流靠近,爆發出不亞於昨晚的激烈戰鬥,震耳欲聾的殺喊聲洞穿了整個戰場。兵對兵,將對將,魏將軍對上了匍符和烏西兩個敵將,田將軍和劉將軍分別找上了自己的對手。
一出手就是最凌厲的攻勢,最強大的手段。受到自己將帥的影響,兩方兵馬也殺紅了眼,夏柳看到了在下面廝殺的回壽濤,這種場面肯定是少不了他的,回壽濤的狀態很不好,眼睛通紅的,但是手裡的匕首卻絲毫不給對手留下任何活路。
宛如兩頭巨獸的碰撞,虎狼之師對虎狼之師,最精銳的部隊對上了最精銳的部隊,相比之前夏柳他們遇到的,簡直是天壤之別。
毫不畏懼傷亡的打法讓戰鬥節奏分外的迅速,一邊是不畏生死的輪台精銳。一邊是被雪藏多天,只能看著袍澤倒下,心中憤慨的蕭關王牌。兩幫人打出了真火。
夏柳和李不知對視一眼,到蕭關一個多月的時間,他們遇到的戰鬥簡直是小孩子扮家家酒,根本不是一個量級的。
「這才是真正的戰鬥,這才是真正的戰場,這樣的廝殺,我祝國和輪台已經持續的百年之久了,今天你我有幸看見這些真正的英靈,必要牢記啊。」
夏柳點頭附議李不知的話,哥倆互相依靠的站在那裡,想要記下自己看到的一切。
強大的真氣將戰場劃出了三個真空地帶,沒有任何將士敢踏入範圍。或山石涌動,或雷鳴驚濤,火燒風獵。兩幫人馬,七位將軍,互相攻伐,真氣涌動,化神修士的英姿映入觀者眼帘,何其強大。
伴著廝殺聲,從清晨一直戰到了中午,烈日秋陽,焚烤著精疲力竭的戰士。汗水混著血水流下,在大地上留下了一個一個的血坑,昭示著生命曾經來過留下的痕迹。
田將軍一改往日儒雅,手中兵器揮舞,招招致命。愛兵如子的他,怎麼承受這麼大的傷亡。劉將軍見勢,不顧自身損傷,抬手用護腕格擋了一下對手的攻擊。護腕被劃破,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口子,沒有絲毫的理會,抬起另一隻手,將手裡握著的武器狠狠的擲出。
正在拚命招架田將軍攻擊的輪台將軍沒有防備,被突如其來的一擊洞穿薄弱處,田將軍就勢將其擊殺。
看到正赤手搏鬥的劉將軍,田將軍直奔過來支援。自己這邊隕了一員大將,對戰劉將軍的那個將軍也無心再戰,擊退劉將軍,抽身而去。
那匍符和烏西看到形式不佳,深知今日無果,兩人合力逼開魏將軍后,回身撤去,輪台陣營里鳴鼓撤軍。
兩方站定,魏將軍三人和匍符三人對立,魏將軍開口說道:「怎麼,這就要走了嗎?傷我將士,難道不留下些什麼嗎?!」
匍符道:「魏西城,今日到此為止,你若想打,三日之後,你我平原一戰,相對十幾年,三日之後,你我便決出生死吧。撤!」
看著敵人退去,田將軍扶著受傷的劉將軍來到魏將軍旁邊,「西城,匍符一向謹慎,這可不像是他的性格,恐怕有詐。萬萬不可大意。」
魏將軍眼中閃爍著複雜,沒有讓兩人看見,點點頭,示意自己心裡有數。又轉頭看向劉將軍:「老劉,趕快回去看看傷口吧,那畢蔓擅長用毒,雖不知他還在不在這裡,不過不能不防他將毒藥交給他人。」
班師回關,魏將軍讓所有人休息了兩個時辰,然後開始安排人收拾殘局。
李不知不知道去了哪裡,夏柳跟著人群開始打掃。搬開城樓上的大石頭,看著下面一灘血呼啦差。強忍著不適,這畢竟是曾經的戰友。為他們收拾好殘軀,是保全了他們最後的尊嚴。
搬運巨石,分揀殘軀,包裹被燒焦的同伴,取下釘在牆上的大弩箭和上面串聯的袍澤,成了這段時間夏柳見過最凄慘的畫面。
渾渾噩噩的,什麼時候下了城樓都不知道。漫無目的的像個幽魂一樣遊盪著,夏柳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恐怕今天見識的,才是真正的戰爭吧。
一陣濃烈的藥味鑽進了夏柳的鼻子,驚醒了獃滯的夏柳,看著自己不知不覺來的地方,赫然是軍隊的葯院。
這才想起來,不久之前李不知和白雲兩個人來這裡學習來著,這會子估計在裡面幫忙,難怪在城樓上沒看見他。
進了葯院,一聲聲的疼哼和慘叫圍繞過來,看著地上躺滿了包紮好傷口的傷員,幾乎都是昨天晚上被敵人大型攻城器械弄傷的,大多是沒有渾淪的了,這輩子基本是廢了。
哀嘆一聲,夏柳努力的尋找著李不知的身影,沒有發現,倒是看見了白雲和幾個相識的人。過去打了個招呼,白雲先是看了看夏柳,看到他身上沒有缺什麼零碎,下意識的鬆了口氣。隨即反應過來,是來找李不知的。
「不知他不在這裡,他剛剛出去了,應該沒走遠,你自己去找找吧。」
夏柳沿著白雲指出的方向,尋找著李不知,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看到了背對人群的李不知,呆坐在那裡不知道幹什麼。
夏柳走了過去,拍了拍李不知的肩膀,李不知渾身一顫,微微轉頭看見是夏柳,又默默地轉了回去。
「不知,你在看什麼呢?這麼入神。」
良久,從李不知的嘴裡蹦出了幾個字來:「我哥哥的陣亡通知書。」
夏柳愣住了,沒由頭的一陣心悸和悲涼,雖然不強烈,但是這是夏柳多少年沒有過的感覺。夏柳想了起來,這種感覺從王大叔去世以後就從來沒有過。
他沉默了,然後想起了很多東西,想起了王大叔活著時候的點點滴滴,想起了李不知的哥哥,李不知的哥哥叫李不為,見過幾次,雖然不熟,但是憑藉李不知的關係,對夏柳還是很照顧的。最後,想起了回壽濤那天對自己說的話。
「難道我會在一次次看見相熟的人離去的時候才會撿回曾經的那份人性嗎?那樣的話,我寧願冷酷到底。」夏柳心中默默的想著。
或許夏柳自己都不知道,他能想到這些東西,是因為他怕了,如果不是怕了,又怎麼會想到這些東西。曾經的那份對生命的尊重和對死亡的恐懼,或許從來沒有消失過,只是下意識忽略了這些,沒有人值得他去在意。現在,他有些怕了。
斜陽照在兩人身上,拉出了很長很長的影子,夏柳在李不知的身後靜靜的站著,身前的李不知看著手裡的通知書抽泣著,誰也沒打擾誰,誰也不想去打擾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