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成親

常昀溜回襄城縣的路途十分順暢，甚至她估摸著算了一下比隨柳植的車輦出城用的時間還短。

其一，大抵是她輕功練得好。

其二，她作為縣尉對於崗哨巡邏的布置了如指掌，鑽空子也容易。

其三、其實沒有第二條，也不打緊。

常昀這一路混進來，就沒看見幾個好好站崗的。

有全情投入八卦的。

「誒，你們聽說了么，昨天蕭翡和柳大人為了爭常縣尉據說大街上直接幹了一架，把蕭翡的玉佩都給摔成兩半了。」

「唉喲，這今天都一邊要迎親，一邊要逃婚的了，你怎麼還翻昨天的老黃曆呢，還是押一下常縣尉到底選誰吧。」

「這還用押？押得分明是柳大人到底會不會選咱們縣尉。」

「說得也在理，咱們縣尉雖然武藝樣貌都是一流，可家世終究差得遠了些，女兒家的嬌柔也少了幾分。」

「但聽說十多年前，她出生之時，常家就屋頂冒金光，此女不凡啊。」

看來今早出去時，大家的確是敬著柳植的威才只說了那幾句閑話。如今這柳植一走，聊得都快趕上說書了。

有索性直接溜號的。

「走不走？」

「不好吧。」

「哎呀，就去看一會兒，說是整條主街全部掛上了彩緞燈籠，迎親隊伍百十來號人，驛站的馬都全給拉過去了，咱襄城縣就沒見過那麼大排場的。」

「真的假的？蕭翡能有這錢？」

「反正酒水全包是真的，我早上都喝一壺了。」

「走走走，我也去喝他點。」

當值不能飲酒！

平常常昀巡查的時候，一個二個倒都站得筆挺，沒想到私下裡如此鬆散，難怪楊蟒被她打傷了，也能輕輕鬆鬆地逃出去。

待她回衙門上職時，一定要好好整肅一下紀律才行。

誰料常昀正在想著該抓哪幾個典型以儆效尤的時候，忽聽一聲：「前面那個遮臉的把面罩摘了，核查身份。」

她愣了一霎，然後迅速開始飛奔。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按她的輕功幾息之間就能甩開。

「快來人幫我抓......」可沒跑兩步她又掉頭回去捂住了對方的嘴，把他帶到了一條無人的小巷裡。

她想起這個聲音是素有「銅鑼」之稱的大嗓門李進，他一嚷嚷方圓幾里怕都能聽到。

那倒還不如就讓他一人知道身份算了。

「是我。」常昀拉開面罩。

「縣......」李進一開嗓常昀趕緊又捂住他的嘴。

「小點聲。」

看見李進點了點頭方才鬆開。

「縣尉你不是應該成親呢么，怎麼在這兒，難道你真要逃婚？」

「我......」常昀一時語塞，難道要告訴他自己是逃婚未遂又扭頭回來成親的么。

「可是逃婚的話，你應該就跟柳大人一起走了啊。哦，我知道了縣尉，你是有什麼秘密任務吧，但成親的事怎麼辦啊，我剛看迎親隊伍都快到你家了。」

「對......」常昀不大會撒謊，但眼下這個境況，她也只能順著李進說了，她抿了抿嘴唇硬著頭皮道：「任務已經告一段落，現下我得回去成親就是有點趕不及了，李進，你能帶我過去么？」

「願為大人效勞。」李進當即就是一個抱拳。

「小點聲，而且記著別跟別人透露此事。」

「知道。」

李進的確是個老實人毫不懷疑地就領著著常昀往常府走去。

而因為有了李進在身旁，也不會再有人來盤查她的身份，不用躲躲藏藏，沒一會兒就到了府門口。

不過騎著高頭大馬的蕭翡領著他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儼然也是轉角就到。

「縣尉，怎麼還有個你啊？不不，不對，是還有個新娘子。但這身形跟你也太像了吧。」李進聽話地都壓低了嗓音在她耳邊說道。

「......」而替嫁的新娘早已站在府門口等候著。

所幸父親所認的這個義女，光看身形的確與自己相差無二，一時間應該不會被發現。不若她從後門潛回府里讓父親母親想想辦法，哪怕新娘子上了轎子，也就說有東西忘了再叫回來，讓她二人能在府里把衣服換了。

可正待常昀要行動之際，卻聽得冷冷一句：「你不是她。」

她一愣，聞聲看去，蕭翡分明還在馬上，而替嫁的新娘分明蒙著蓋頭就端端站在府門口動也沒動，他是怎麼分辨出的？

緊接著蕭翡翻身下了馬，疾步朝那新娘走去，常昀隔得遠看不清他的神色，卻莫名覺出了他渾身皆是怒氣。

常昀再顧不得許多，調轉了方向。

在蕭翡要一把掀開新娘蓋頭的那一刻，她躍到了新娘身前，抓住了蕭翡的手腕。

若蓋頭掀了，定會損了這姑娘的名聲。

「我......我......」常昀想要找個理由出來解釋眼前的這一幕，卻結巴了半天也吐不出第二個字來。

「我知道了，是娘子想要試我一試。」

常昀心裡亂七八糟不知所措著，連眼神也不知該往哪兒放，所以當蕭翡開口時她還是下意識的看向了他。

蕭翡又在笑，一雙眼睛彎彎的，唇角上挑著，似乎笑得與平常那隻狡詐又討人厭的狐狸沒什麼兩樣，又似乎與完全不一樣了。

他滿是笑意的眸子里映出了她的身影。

常昀抓著蕭翡手腕的那隻手，忽然莫名地卸了些力道。

「我豈會認不出娘子呢？」然後蕭翡反手握住了她。

他的手掌大而瘦削，骨節分明又有些涼。

「只是我們的玉佩，娘子可千萬不要再假手於人了。」

蕭翡握著常昀的手摘下了假新娘掛在腰間的那半塊玉佩，把玉佩合在了常昀的掌心。

一入手，常昀便知道這是塊好玉，初觸時微涼，但很快就同掌心的溫度相融觸感溫潤起來。

她忽地想到蕭翡覆住她的那隻手掌也不似初時那般涼了。

倏地，常昀感到心『咚咚』直跳，竟比她前月與那飛天蜘蛛激戰之時跳得還要快。

她慌忙將手從蕭翡手中抽了出來，移開與蕭翡相交的眼神，匆匆道了一句：「我先去換吉服了。」便牽起新娘的手回府中去。

蕭翡那雙桃花眼，今日雖彎得不大討厭，卻還是慣會擾得人心緒不寧。

「我昨日奉上的霞帔，外人穿不得，但娘子可莫要忘了。」蕭翡在常昀身後提醒了一句。

恰在這時，常昀終於發現她牽著的那隻手腕一直在微微顫動著，如今似乎顫得更厲害了些，許是此前她自己心慌得厲害竟都沒有察覺。

常昀拍了拍她的手安撫道：「阿螢莫怕，你不用嫁給蕭翡了。」

替嫁的新娘叫做阿螢，是位孤女，被常昀的父親收做義女后便就叫做常螢，不過常昀上戰場，而常螢居深閨，兩人相處並不十分多。

又或是父親想出替嫁一計后，不想讓常昀心生愧疚，故而刻意讓她們接觸得少了些。

不過這樣一想反倒讓常昀心中的歉意更深了幾分，她又補充了一句，保證道：「蓋頭沒掀，旁人瞧不得你的身份，阿姊也不會許這世上有任何好事多嘴之人說一句你的不是。」

隔了半晌，她聽到一個怯生生的回應。

「多謝，阿姊。」

沒待她們回到里廳，便見父親急匆匆地走出來，看見常昀便是拍著大腿一陣痛心疾首似的長吁短嘆：「昀兒，你怎麼......哎呀！」

「還不是你自個兒教出這麼個忠直的性子，打蕭翡那孩子第一次上咱家沒退成婚起，我就知道會有今日。柳家什麼門第，原也肖想不得的。」母親隨在父親身後倒是不緊不慢，像是早有所料。

蕭翡上門退婚？這是怎麼一會兒事，常昀心中也些許疑惑，不過既然這事沒成，倒也沒什麼可討論的了。

「阿爹，阿娘。」她朝父母見了一禮，道：「女兒思前想後，逃婚一舉，於禮不合，信義有虧，而阿螢又何辜替嫁呢，故女兒只有嫁於蕭翡這一條道可選。唯願父親來日在替阿螢謀親之時多思幾分，莫要隨意定下婚約了。」

「哎，你這孩子。」父親是又嘆一聲。

「罷了，昀兒隨我來更衣吧。」

常昀隨母親進了裡屋，幾個侍女捧上吉服，開始為她梳妝打扮，而母親坐在一旁似乎還有幾句體己話要與她說。

「昀兒，你阿爹是個粗人，許多事他瞧不出，蕭翡那孩子雖然人皆道他荒唐，但我瞧著對你卻是上了幾分心的，就譬如他給你備得這套吉服，竟比我們給自家女兒備得還要好。」

常昀聞言仔細瞧了瞧身上的吉服確是比常螢身上那套無論做工材質都要好上不少。

「若他對你有心，浪子回頭不無可能。」

「阿娘是勸慰我既來之則安之，其實女兒既然選擇回來，心裡也是有準備的了。」常昀大概猜出了些母親的用意，回道。

「昀兒，為娘肚子里掉下來的肉，我還不知你的性子么？你不像你想得那般能忍讓容人，反倒過剛易折。」卻見母親搖了搖頭。

「再者，你回來是因為你講道義守規矩，可若你那夫君不同你講道義規矩，同你講情你當如何？」

「我......」母親的一問，直至常昀出了府門上了花轎也沒能答上來。

「記住無論如何這兒始終都是你家。」不過母親在替她披上蓋頭前說的話，也叫她知道無論如何她總是有幾分底氣在的，

可是常昀還是放不下那個問題，她坐在轎子上想，下了轎子也想。

更要緊的是，她這一細想，蕭翡今日辦這婚事如此鋪張，她一下轎更是發現蕭翡的小破屋儼然已換成了一座府邸，短短時間能負擔得起如此大的開銷，銀兩是講道義規矩的么?

......還是與那赤林賊勾結所獲？

她越想越覺出這問題的緊要之處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就連行大禮時她也還在琢磨此問，由此可見相比道義規矩，她常昀對蕭翡實是無情。

可若蕭翡同她講他壞了道義規矩皆是因為對她有情，又當如何？

按理洞房之前先有吵房之俗，而這掀蓋頭喝交杯酒一事也皆需人觀禮。

「你們都下去吧。」可蕭翡卻直接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他與常昀二人待在屋中。

常昀推測自己的擔憂怕是真要成真了。

於是在蕭翡與她談情之前，在蕭翡掀起蓋頭的那一剎那，常昀說出了自己的答案：「蕭翡，我們和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