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黑暗奏鳴04
恐懼音樂的咒靈?五條千秋下意識搖了搖頭。
因為在他的概念里,這個世界的咒靈,機制基本上還集中於對地域或者是某種具體族群、物件的情緒聚集,比如真人,比如漏壺,所以匯聚於某幅畫的咒靈可能存在,或者因某件樂器而產生的咒靈也可能存在,但完全集中於「音樂」概念上的咒靈卻是幾乎不可存在的。
畢竟音樂是無實體、且不可持續的事物,可以說是人類建構出來的概念,只是依託於聲音而存在。他剛想這麼說,接著就靈光一現——
只建構於非持續性的概念上,他不就有個最好的例子嗎。
施特勞斯就是這種存在啊?
還不等他換一個思路繼續,就聽見帕麗斯說:「那些問題就先不討論了吧,畢竟也沒有什麼必要。那麼五條君還有什麼要做的、或者是想問的事情嗎?」
她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還示意五條千秋一起。五條千秋調轉步子,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過去坐下了。帕麗斯用餘光望去,看見那個名叫貝多芬的男人湊近了病床上用紗布包裹住的頭顱,眉頭緊皺,似乎心情不是很好。
但自從見面起始,「貝多芬」的眉眼就從來沒有舒展過,這倒是很符合其在歷史中被懷疑有狂躁症的形象。
帕麗斯的眼睛轉而盯著五條千秋,現在,她的那雙眼睛已經徹底變成了黯淡的金色,其中是一圈一圈的旋渦,五條千秋被這雙眼注視的時候,總會感覺像是被蟒蛇注視。
看似距離很遠,但不察覺的時候,就會以驚人的速度撲過來——然後,絞殺。
「那麼,帕麗斯小姐說他是黑暗奏鳴曲的受害者……具體受害的時間和地點等等,大概是什麼情況呢?」
「三年前的九月中旬吧,地點在加拿大北部的一個小郡,他們應該是調查了黑暗奏鳴曲很久,得知有消息之後,就乘飛機趕過去了。」
五條千秋點點頭,他正準備等著帕麗斯接著說下去,就看見帕麗斯笑道:「已經沒有了哦。」
「哎……?」
「獵人協會能得到的全部資料就在於此了,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他們應該是完全沒把他們一直在追尋的事物當一回事……或者說也可能是太當回事了,所以剋制不住,總之他們聽的時間太久了,等被發現的時候,現場已經一片狼藉。樂譜也好,樂器也好,都找不到蹤跡,封鎖現場的速度倒是很快,沒有產生社會危害。」
「但是因為怕詛咒會順著研究而擴散,所以他們之前的一些研究資料都一併封存了,事實上,我也是費了些功夫,才能把千秋君這樣帶過來哦。」
「聽起來像『午夜凶鈴』一樣的東西了,還會隨著傳播而逐漸擴散之類的……」五條千秋選擇性忽略帕麗斯的後半句話,「但是三樓不是還有研究類的職能嗎?」
「當詛咒超過了禁忌範疇時,項目就會被終止,畢竟很多黑暗深處的東西,都能通過血緣、友誼等各種判定方式殃及其他。獵人協會也不想有某天因為哪像研究而一夜之間崩塌,如果是當初僅僅作為『獵人』存在時還好,但現在獵人協會還負擔著許多社會職能,一旦倒塌的話,危害太大了。」
帕麗斯撐起下巴:「『黑暗奏鳴曲』因為其神秘性和傷害性,暫時就被劃歸到了禁止研究這一類里。自從三年前的這起事件后,所有想以追尋黑暗奏鳴曲為目標的音樂獵人們,也有很多轉移了目標,當然,還有些傢伙堅持不懈就是了。嘛,不過一些人作為黑暗奏鳴曲的受害者或者受害者家屬,他們把消滅它作為一生夙願也是情有可原的。」
正俯下身觀察病床上的人的貝多芬開口了:「所以,」他的語調有點不自然,「他其實對於獵人協會來說並沒有研究價值,那他為什麼會出現在獵人協會的療養院里?」
「嗯……」帕麗斯嬌俏地歪了歪頭,說,「或許,因為我們認為這是一種人道主義?」
本該死去的人卻還一直保持著意識,日復一日承受詛咒的折磨,這種生存狀態疊加帕麗斯的話語,格外地滑稽可笑。
「我也沒有辦法,千秋君沒有發現嗎?越是上一層樓,負責照看的護士也就越少,發出的動靜也就越小——也越來越不像人了。」帕麗斯攤手,「因為瀕臨死亡,所以擁有的選擇權就越來越少了,這是我沒法改變的事情啊。」
她說這番話時的神態和語言,都理所應當到讓人不知該說什麼好,五條千秋有種說不上來的違和感。他看著眼前的帕麗斯,疑惑地想:[女性都這麼多變的嗎?]
雖然臉還是同一張臉,但偏偏就和換了個人一樣。
想到妮翁那時候再家裡一會悲傷流淚,一會又為了家務手忙腳亂的模樣,五條千秋將原因歸於他對帕麗斯還是不夠了解。
帕麗斯等了一會,也不見五條千秋有什麼反應,便有些無趣地收回了手。她偏頭看見貝多芬仍然在圍著病床打轉,於是說:「千秋君,你也想調查黑暗奏鳴曲嗎?」
「有點吧,對此有點好奇。」
「嗯……千秋君的喜好還真是變了很多。」帕麗斯對此並不是很在意,她略略偏頭將手擋在嘴邊,悄聲說:「千秋君,千秋君。你的朋友一直圍著病床打轉呢……他是有什麼方法嗎?」
「……」五條千秋還沒有答話,一直沉默的貝多芬就抬頭了:「我聽得到。」
[雖然名字是貝多芬,但耳朵卻意外地好使呢。]帕麗斯想到。
「這個病床的旋律……簡直讓人不忍卒聽。」銀髮男人說,「雜亂無章,尖銳的高聲部和胡亂的打擊樂,還有經常消失的主旋律,所構成的真是一個讓人無話可說的樂章……」
他喃喃自語,五條千秋擔憂地說:「可以解決嗎?」
「不行,」貝多芬說,「旋律完全亂成一鍋粥,哪怕是無中生有,都比這簡單得多。」
帕麗斯聽不懂他們打得是什麼謎語,但正現場表演馬甲與自己自說自話的五條千秋作為總導演,自然明白自己是在說什麼。自從得知黑暗奏鳴曲的存在後,他就一直有想法要解決這種詛咒,抱著這種想法,他帶上了迄今為止能力最強的馬甲——貝多芬。
作為享譽全世界,寫作了無數世界名曲的音樂家,貝多芬擁有的異能以他九部交響曲中最為有名的那一部作為名字——「命運」。
他能聽見命運的聲音,如果發動異能,甚至能對命運代表的旋律進行改動。但作為代價,如果頻繁地發動異能,超過了所能允許的限度,萬物的命運旋律在他的耳中會變得越來越響,最後凝聚成一種龐大的噪音,他會困在這種聲音里,再也聽不到其他的聲響。
雖然不知道馬甲的原體對異能施展到了什麼程度,又受到了何種反噬,但在五條千秋這裡,他決心以絕對的意志呵護好貝多芬的耳朵。
雖然有人也認為只有磨難才會產生出更璀璨的樂曲,如果沒有耳疾的折磨,貝多芬說不定就達不到之後的成就……但這種說法在五條千秋這裡不成立。
愛護馬甲就是愛護自己,他一定要給所有馬甲一個最好的待遇!
[真好啊,]系統吐槽,[你要是在在貝多芬沒來之前對勃拉姆斯也是這態度就好了。]
[貝多芬的異能解決不了,但莫扎特的【落淚之日】或許可以試試,畢竟是將造成死亡之物徹底清除,達到絕對意義上安全的領域,如果作用在這個受害人身上,就可以將致其死亡的源頭徹底清除了。]
這畢竟是他手裡有的最強輔助,但系統說:[恐怕不行呢,宿主。]
[你如果用落淚之日,應該是能達到斷肢復生、詛咒清除的效果,但是估計是追溯不到源頭的。]系統分析道,[因為跟一般的詛咒不同,「黑暗奏鳴曲」在不被人彈奏出來的時候,就只是譜子而已,單純的譜子是不會造成死亡的,所以不會被列入落淚之日的計算範圍。]
[好難啊……]
最後也沒有想出一個解決方案,五條千秋只能起身告辭。帕麗斯問:「千秋君這就走了嗎?以後還需要再來嗎?」
再來他可以直接潛進來,不需要帕麗斯再送了,他來過一次,就確認了這裡的安保系統雖然有,但是比港口黑手黨的系統還差,只是增加了咒力方面的檢測,但頻率和檢測範圍都很好解決。
看著五條千秋和貝多芬的身影消失在遠處,帕麗斯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過了片刻,她回到了三樓,這時那間病房,已經全然不一樣了。
暗紅與泥土色混合的枝丫蜿蜒生長,像在病房裡張開了細密的蛛網,整個房間像是成了一片醜陋的森林。打掃的護士瞥見這樣的景象,拖把嚇得掉在了地上,捂著嘴倉皇逃走。而帕麗斯看著還在不斷生長、試圖順著門蔓延到走廊的「植物」,輕聲道:「哎呀,這樣我就進不去了。」
於是她抬腳毫不留情地將那植物踩斷,殘骸落下,發出了像樹枝一般清脆的「咔嚓」聲。帕麗斯臉上帶著略有倦怠的表情,一腳一腳清理出可走的道路,然後終於來到了病床旁邊。
因為損失了太多的「樹枝」,那些都與床上之人血脈相連,於是他痛得發出細密的顫抖。帕麗斯手撫在唇邊,道:「所以,千秋君也沒有能解決『你』的方法,是嗎?」
她彎下腰,對著那個枝丫撐斷了紗布,已經變得一片狼藉的頭顱看了幾秒,然後湊到那已經聽不見任何聲音的耳朵旁說:「對我說:『把一切獻給瑪奇瑪』。」
下一秒,這張三年來除了痛呼和聲音以外就沒有發出過任何有意義聲音的嘴唇動了動,說出了帕麗斯想讓他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