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軍訓（五）

303宿舍的和諧終止於宋瑤查寢的那天晚上。周落怎麼也沒想到，打破這份平衡的不是穆悠悠和於冰，而是她。

這天晚上，宋瑤突然通知要抽查寢室的違禁物品。

所有的人都不許進寢室，在自己的宿舍門口自動站成一排。

周落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於冰。

她要是沒看錯，那天晚上她床上發光的東西應該是個手機。

於冰顯然也很緊張，眼神慌亂，手指不安地攪在了一起。

說是抽查，宋瑤卻徑直往303這邊走，好像提前就已經想好了一樣。其他宿舍的女生見狀紛紛鬆了口氣，甚至有些幸災樂禍地看著宋瑤進了303。

於冰面色蒼白，十分忐忑地看著地面。

不過幾分鐘，宋瑤便從裡面出來了，手裡拿著於冰的手機。

於冰的臉又白了幾分.

宋瑤冷冷開口：「於冰跟我過來，其他人回去吧。」

眾人散去，進門之前，周落最後看了她一眼，於冰低著頭，朝宋瑤的方向走過去，仔細看會發現，她在微微發抖，顯然是害怕極了。

於冰是哭著回來的，手機也被沒收了。

她哭的難過，宿舍的女生們連忙圍過去安慰她。眾人圍著她站了一圈，於冰低著頭微微抽泣著。周落從自己的床位上翻出紙巾遞給她，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安慰她幾句：「擦擦眼淚吧，別哭了。」

於冰忽然止住了哭聲，她緩緩抬起頭，像是一頭憤怒地小獅子，怒吼道：「你少假惺惺！「

「宋老師怎麼可能就那麼准地抽查咱們宿舍，還能那麼准地找到我的手機？咱們宿舍只有你知道我帶了手機，你為什麼要害我？」

周落詫異地聽著她的怒吼與指責，在原地愣了好幾秒。

「不是我做的。」她著急地辯解道。

於冰哭得眼睛通紅，狀似癲狂：「不是你還有誰？只有你知道這件事！」

周落被平白無故地一頓指責，也怒了：「你發什麼瘋啊，我有病啊我非得舉報你？」

於冰依舊像是看仇人一樣地瞪著她，通紅的眼睛里全是憤怒與恨意。

周落氣極反笑：「愛信不信吧，我沒做過就是沒做過，隨你怎麼想。」

她平靜下來，不再做無謂的解釋，拿過水壺朝門外走去。

一出門就碰上了孫盼。

孫盼看了看她手裡的水壺：「要去接熱水嗎？」

周落竭力讓自己的表情正常一點，點了點頭。

孫盼：「一起吧。」

兩人到水房排隊，孫盼說：「還是想再跟你說一聲謝謝，我那天真是昏頭了。」

周落剛跟於冰吵完架，腦子還有點混亂，心不在焉地應了幾句。前面的人很快接好，輪到了她，她打開水龍頭，然後盯著微弱的水流開始走神。

於冰帶手機的事是她那天無意發現的，那天晚上，她回去的時候只有她和孟祥婷是醒著的，但是孟祥婷去了衛生間，的確是只有她一個人知道這件事。

可是她是真的沒做過這件事，現在所有證據指向她一個人，她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這都是什麼破事啊！

孫盼拍了拍她的肩膀，周落驟然回神：「怎麼了？」

孫盼指了指後面，說道：「那個女生好像在叫你。」

周落順著她的手指看了過去，穆悠悠正提著水壺站在那裡叫她的名字。周落才發現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她後面已經排了十幾個人了。

穆悠悠見她終於聽見了，喊道：「能不能幫我接個水？我想洗頭，前面人太多了，輪到我水都涼了。」

周落掃了一眼兩人中間的這十幾個人，雖然大家沒直接說，面上還是露出了不悅的神情。

這相當於插隊啊。

周落只好說：「不好意思啊悠悠，大家都等著呢，我幫不了你。你要是著急，我接完你用我的，然後我幫你繼續排隊。」

穆悠悠想了想，道：「行。」

周落轉過頭來，查看了一下水壺裡的水。可能是來的晚了，這水流的特別慢，接了這麼半天才接了一半多。

孫盼問：「那是你朋友啊？」

周落：「我室友。」

「那真巧。」

周落隨口道：「你認識？」

孫盼想了想，說道：「就是那天你們幫了我之後，我自己先回去了嘛，她應該是剛從廁所回來，我當時有點心不在焉，然後就跟她撞上了。」

耳邊「轟」的一聲。

周落猛地轉頭：「你說什麼？」

那天難道穆悠悠也是醒著的？

「你確定是她？」

「長什麼樣子我可能會記錯，但她這個睡衣很特別，我不會認錯的，而且那天我也是在你們宿舍附近撞上的。」

如果那天除了她，屋子裡還有一個人醒著，那麼就代表嫌疑人不止她一個！

她幾乎可以肯定舉報的人就是穆悠悠。

周落深深地往穆悠悠的方向看了一眼。

可是她沒有證據，於冰已經認定了她是舉報者，她現下只能把這件事爛在肚子里。

「想什麼呢，這麼入神？水都滿了。」

孫盼一提醒，周落才連忙關上了水龍頭。她提起水壺，心情有點複雜地走到了穆悠悠面前。

穆悠悠正欲接過周落的水壺，周落的手往回縮了縮，說：「我忽然想起來我也得洗頭，這水不能借給你了，不好意思。」

穆悠悠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

誰也沒想到，那天眾人圍在一起求的雨遲遲沒來，居然不偏不倚地在最後一天的方陣表演上下了起來，

方陣表演的那一天，天空黑壓壓的。清晨下了一場大暴雨，臨近中午才停。

趁著雨停的空隙，方陣表演有條不紊地進行。不巧的是，進行到一半，又開始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

開弓沒有回頭箭，沒有人叫停，所有人都只能站在操場上等待著。雨勢不大，但站的時間長了，衣服已經濕透了。風一吹，寒意絲絲入骨。

輪到五班六班進場的時候，教官站在前面神情嚴肅：「上場了一定要把口號喊得十分響亮，你們喊的不只是一句口號，更是你們對未來三年高中生活的雄心壯志，聽到了嗎？」

所有人異口同聲：「聽到了！」

教官在雨幕中緩緩轉過身，沙啞的聲音此刻變得鏗鏘有力。

「稍息！立正！」

「齊步走！」

一百多號人邁著整齊劃一的步伐，步履堅定地走向主席台。

狂風暴雨頃刻而起，暴雨中，少年少女們的神情自若，雨絲的擊打讓他們在這風雨中睜不開眼，他們的腳步卻沒有絲毫的混亂，依舊節奏鮮明。

「奮力拚搏，創造奇迹，厚積薄發，再創輝煌！」

雨絲亂舞，口號聲穿透雨幕，振聾發聵，直衝雲霄。少年少女們迎著暴雨前行，勇敢無畏。

青春本該如此。

「正步——走！」

方才急促而有節奏的腳步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緩慢且有力的踏步聲。

隨著腳步聲遠去，雨勢漸小，沒過一會兒，烏雲密布的天空彷彿從中間被人撕裂，金色的陽光緩緩照進大地。

天晴了。

一時間，在場的所有人全都仰起頭，驚嘆於這天氣的變化。有人指著東方已經褪去烏雲的天空喊道：「快看，那是彩虹！」

一道絢麗的彩虹橋正架於東方湛藍如洗的天空中，勾起了操場上這群少年人們的好奇心。

有人說，後來很多年的長和軍訓匯演里，再也沒有見過這樣的巧合。

五班六班所在的三連毫無懸念地拿下了一等獎。

剛淋了雨，身上的衣服都被澆透了。周落正準備回寢室換一件，肩膀上突然被披上了一件寬大的衣服。

白駱帆：「剛淋了雨又吹風，別感冒了。」

「你哪來的衣服啊？」周落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衣服。

他笑：「誰都像你那麼笨啊，知道今天下雨還不準備衣服？」

「你也淋雨了，你穿吧，我回寢室換。」周落一邊說著，一邊把衣服拿下來，想往他身上套。

手腕被人攥住。

那人把外套直接裹在她身上，連袖子都沒讓她穿上，就把拉鏈拉上了。

「讓你穿你就穿著，快點回去換衣服吧。」

他的外套對周落來說實在有些大了，周落覺得自己彷彿被一個麻袋套住，只留一個頭在外面。

「那好吧，衣服等我洗完晾乾還給你。」她艱難地把胳膊從袖子里鑽出來。

換好衣服，她急忙跑回操場。今天還有最後一件要緊事——拍合照。

攝影師在前面指揮著隊列排布，然後咔嚓咔嚓一頓按快門。

操場上聚集了幾輛車，是來接教官們的。

年輕的教官們和十幾歲的少年們擁抱在一起，眼含熱淚，依依不捨。

三連的教官早已經過了那個多愁善感的年紀，可在陽光的折射下，他眼裡的淚光卻依然藏不住。

最後，他用他那沙啞的嗓音說：「聚是一團火，散是滿天星，有緣再見！」

高中三年會有兩次離別，一次開始，一次結束。

青春的第一課，便是學會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