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望呀望
男人捂著腦袋,臉上、手上全是血,衣服上星星點點的血跡像被人兜頭潑下的紅色顏料,看上去觸目驚心。
秦征見他一副抖如篩糠的樣子,扯唇嗤笑一聲,居高臨下地睥睨著他,「剛才動手動腳的時候不是還挺威風,怎麼一看見男的就怕了?」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被看笑話,男人面色赤紅轉白,火氣一股腦躥上腦門,但他不敢和秦征來硬的,於是把矛頭轉向一旁臉色煞白的周枝,「來這種地方玩不就是為了勾引男人,裝什麼純——」
「啪!」又是一聲玻璃碎裂聲,濺起的碎片擦過男人的臉,劃出一道拇指長的豁口。
周枝氣得發抖,拿起手邊的煙灰缸直接沖他砸過去。
男人立刻消了聲,驚訝地瞪大眼珠看著她,就連秦征都愣了兩秒,像是沒想到她看上去那麼乖巧的一個人動起手來卻絲毫不拖泥帶水。
周枝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生氣過,她一向把自己的情緒控制得很好,好到差點忘了被壓抑已久的本性。
「你再說一個字,就不只是划傷臉這麼簡單。」她聲音低淡,帶著顫意開口。
男人一對上周枝那雙清凌又空洞的眼睛,心底忍不住犯怵,僵硬地扯出一抹笑,罵了句晦氣,腳底抹油一般快速走了出去。
周枝像是撐到了極限,在那人走後,腿一軟直接跌坐在沙發上,捂著胸口急促地喘息。
感覺到周圍的目光像是從漆黑不見五指的黑夜裡投來的光影,附著在空氣中無孔不入,猶如實質地落在自己身上,刺目又難以迴避。
她趴在沙發上,手指用力絞緊,似乎在壓抑某種難以忍受的痛苦,臉憋成了不正常的紅色,彷彿有一雙無形的手正死死掐著她的脖子。
注意到她的異樣,秦征微擰起眉,一向散淡的眼神多了幾分嚴肅,偏頭掃過圍在邊上看熱鬧的人,聲線冰冷,「沒看夠,還不滾。」
一群人頓時作鳥獸散。
「帶葯了嗎?」秦征扶起周枝,讓她面對自己靠坐在沙發上,指腹輕壓著她的脖頸讓她仰枕著椅背,「別著急,慢慢呼吸,現在能聽到我說話嗎?」
朦朧間,周枝感覺到一隻溫涼的手虛扣著自己的後頸,輕輕揉捏著背部的穴位,原本在身體里翻湧亂竄的那口氣像是突然看見了出口。
混沌的意識也在這種不輕不重的刺激下漸漸恢復,她半眯起眼,面前的人臉在視野里變得豐滿清晰。
她只是直勾勾盯著他,沒有說話,細紅眼角壓著絲水光。
秦征微俯下身,嘴唇停在她的臉側,又耐心重複了一遍,「周枝,聽得到我的聲音嗎?」
周枝艱澀地張了張嘴,發出一聲微弱的氣音,「聽到了。」
怕他聽不見,周枝又點了下頭。
「現在按我說的做。」秦征撩開她額前凌亂的碎發,那雙深邃的眼眸直視著她,神情認真專註,有種莫名令人信服的力量,聲音透著前所未有的溫和,「在不影響你吸氧的前提下盡量放慢呼吸的節奏,你現在喘地發不出聲音,很可能是氣管痙攣誘發的呼吸困難。」
「感受我的手抬落的節奏,一點點控制你的呼吸,能做到嗎?」秦征將她扶起來一點,手貼在她的小臂上。
周枝用力攥緊他的袖子,胸口劇烈起伏著發出一聲極低的嚶嚀,仔細感受著他落在手臂上的動作,慢慢平復呼吸,梗在嗓子眼的障礙物彷彿縮小了些,她聽到自己破碎的哼哼聲。
「很好,保持這個節奏。」秦征一隻手按在她的肩上,固定她的坐姿,另一隻手撈過桌角的紙盒,抽出一張紙擦乾她臉上的汗,「葯在哪兒?」
周枝磕磕絆絆地開口:「在藍……色……包里。」
秦征伸手將包一扯,裡面的東西一股腦倒出來,一個白色吸入器掉在手邊。
他把吸入器遞到周枝嘴裡,掌心在她後背輕拍,安撫道,「沒事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周枝的身體終於不再發抖,她抬起頭,臉上是虛脫后的疲累,聲音嘶啞地說,「謝謝你。」
秦征倒了一杯溫水給她,「你有輕微的哮喘,最好少來這種空氣渾濁又不流通的地方,注意控制情緒起伏不要太大,不然很容易加重病症,以後只能天天抱著氧氣罐生活。」
周枝低頭一聲不吭,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她盯著杯麵反射出的光影,突然覺得眼皮有些發乾,一股澀意壓在眼角,要落不落。
「謝謝你。」
「你自己數一數。」秦征把散落在沙發上的東西替她收拾好,懶散的聲音透著股弔兒郎當的笑,「從開學到現在你一共跟我道了幾次謝?」
周枝愣了會兒,在他半開玩笑的目光下認真地掰著手指開始回憶,不確定地問:「一共四次?」
秦征看她一臉呆愣的反應,唇邊笑意收不住,「那你知不知道,一次感謝等同於一個人情。周大學霸不妨再掐指算算你欠了我幾個人情。」
「算錯了你今天就別想走。」秦征懶洋洋朝身後一倒,手搭在周枝身後的椅背上,整個人像只沒骨頭的貓,慵懶而恣肆。
「我會還你的。」周枝沒什麼底氣,聲音卻堅定地有種唬人的感覺。
「那我可記著了。」秦征低啞的嗓音夾雜淡淡笑意,「以後見到我可別繞道跑,畢竟算得上你半個救命恩人,提些無理的要求也不算過分。對吧?」
不知道為什麼,周枝總有種一腳踏上賊船的感覺,她眨了眨眼睛,表情無比認真,「我不做違法亂紀的事。」
秦征上下打量她一眼,「就你這幅見風倒的小身板,拿得動刀嗎?」
「放心,不殺人也不放火,頂多端茶送水當個小丫鬟使使。」
周枝聽出來他在開玩笑,彎唇笑了笑,壓在胸前的那陣悶痛感像是被一股柔軟的風熨平了。
「快到門禁了,你趕緊回學校。」秦征看了眼時間,「好學生還是少來這種地方,容易被不懷好意的人盯上。」
「可我朋友還沒——」
周枝還沒來及說完,就被秦征打斷,「如果你說的是程邃和他那個不靠譜的女朋友,還有半小時前坐在你旁邊那個看見帥哥就走不動道的馬尾女生,他們剛才頭鐵跟人拼酒,被撂倒了,現在正躺在二樓休息室做夢呢,你打算扛回去嗎?」
「……不用了。」周枝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她看了眼窗外僻靜的街道,朝秦征揮了揮手,「那我先回去了,再見。」
秦征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酒吧門口,然後隨意掃過面前散落一地的碎玻璃渣,忽然注意到沙發角下有一個散發著金屬光澤的U盤。
他想起周枝是學計算機的,頓時瞭然,低頭撿起來揣在兜里。
一直站在二樓看戲的李卓在周枝走後一溜煙跑到秦征旁邊坐下,笑地一臉深意,「不是不管嗎?不是說不關你事嗎?你兜里那是什麼東西讓我看看。」
說完,他抬手要去掏秦征的口袋,被他一把打開,「關你屁事。」
「我可從來沒見過你這麼主動上趕著幫人解圍。」李卓嘖了聲,「別整心地善良那套糊弄我,你是什麼狗脾氣我不知道?看上了?」
秦征抬眼瞟他,神色平淡,「我才剛分手。」
「就應數的那個沈含音?你可拉倒吧,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跟你談的時候外邊還釣了好幾個,現在還不知道和哪個備胎眉目傳情呢!」
「你也挺無聊,談戀愛不好好談,偏偏跟那些朝三暮四一看就不靠譜的人談著玩,不嫌累啊!」李卓一發牢騷就停不下來。
「不過說正經的,我覺得周枝可不像表面看起來那麼乖,你看她剛才拿砸煙灰缸砸人那股狠勁,小時候絕對沒少打過架。」李卓突然賤兮兮地沖秦征擠眉弄眼,「跟你挺像的,我覺得你兩挺配,要不試試?」
秦征淡笑一聲,伸手往他後腦拍了下,「你這麼閑的話,把地掃了吧。」
「跟你說正事呢,別老岔開話題。」
「沒興趣。」秦征眯起眼看著地面的血跡,口袋裡的U盤被他摸出了溫度。
第二天早自習,周枝被叫進輔導員辦公室,剛喊了一聲老師好,一張放大的照片突然懟到她面前。
是昨晚她在酒吧的照片。
照片里,她被一個男人側摟在懷中,姿勢親密曖昧,不知情的人看一眼就能臆斷出兩人的關係。
周枝心裡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周枝,你怎麼能跟這種人混在一起,你知道他做的都是什麼齷蹉事嗎?」輔導員冷眼看著她,從抽屜拿出一打照片甩在她面前,「這人專門在大學城附近撿\屍女大學生,最近更是變本加厲,直接在酒里下迷\葯,很多學生都慘遭毒手,警方已經展開調查,發現他們是團伙作案。」
「老師,我和他根本不認識。」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周枝連忙辯解。
「現在你跟他認不認識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警方懷疑我們學校有涉案人員幫助他作案,你懂我意思嗎?」
「我原以為你和那些花天酒地的學生不一樣,沒想到你們根本就是一丘之貉。」輔導員語氣很沖,他直接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厲聲指責道,「如果因為這件事影響到我們學院乃至整個學校的形象,你付得起這個責嗎?」
「你知道外面的人現在都是怎麼議論你嗎?算了,你現在就去跟警方坦白交代,把事情一五一十說清楚。」
周枝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輔導員辦公室走到校園保安室的,她坐在椅子上,望著對面的人冰冷的表情。
她突然想起母親因為防衛過度被判刑的那天,那些人看她的表情也是這樣。
從同情到譴責,最後是冷漠。
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天。
她感覺空氣中有一對看不見的鐐銬,正牢牢銬住她的雙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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