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我朝你走過來了 ◇
◎在一起◎
大雪已經下了一夜,屋外白茫茫一片,地上有不少積雪。
就連馬蹄都沒入不少在雪裡,行走十分費勁,謝行安坐在馬車上時,掀起帘子,入目全是白色,落下來的雪沒有停過。
他目光沉沉,面色也不是很好看,放掉帘子后,靠到車壁上。閉上眼全是夢裡曾見過的場景,雪裡的屍身,倒塌的房屋,獨自前行的人。
這樣的夢哪怕只做過一次都忘不了,更何況是親身經歷過的人。謝行安呼氣聲略重,他心裡沉凝。
等馬車到東城巷后,原本就不算很熱鬧的街,此時除了掃雪的,只有零星的幾個人在走,冷清得不行。
往常早就開門的晏家,現下也大門緊閉。謝行安沒讓謝七出去,他自己踩著積雪去敲門,等了很久,裡頭才有聲響。
出來開門的是阿春,她裹得很嚴實,帶著風帽只露一對眼睛,看見謝行安后稍露出點驚喜,「謝郎君,這麼大的雪你怎麼來了?快些進來烤火,小娘子還在屋子裡。」
「我前些日子有事在忙,」謝行安的笑容很淡,「現下過來找小娘子複診。」
阿春的神色略微有點異樣,「小娘子她從前幾日起就覺得身子不舒服。尤其前日見到雪后,更是發了高熱。現下才好點。」
她嘆口氣,「若是郎君是來瞧病的,今日怕是不方便。小娘子這兩日不肯見人,飯也沒吃多少。把麥芽和麥冬也拘在屋子裡頭,不讓出門一步。所以現下小娘子不會出來見人的。」
甚至還叫他們也別回去,留個人陪麥芽兩個,哪管自己病著,還是讓麥芽和麥冬過去診脈,一副十分不放心的模樣。
若非寺廟前兩日有事,師父回去了,現下回不來。他們也不會這般愁。
「我想去瞧瞧,看看她是什麼病症,你能幫我帶個路嗎?」
謝行安面色露出些微急切,而後又掩飾下來。
阿春這才意識到,這位也是個大夫,欣喜非常,「可以,但我到門口我要先問過小娘子才成。」
「行。」
兩人都腳步急切地往裡走,謝行安的鞋襪有點滲進去也沒理,等到了晏桑枝住的屋子外頭。
阿春敲了敲門,喊了聲,「小娘子,我能進來嗎?」
屋內傳來晏桑枝的聲音,十分沙啞,「進來吧。」
等阿春推門進去說了幾句話后,她才出來請謝行安進去,屋子裡有點黑,她說:「小娘子她不想見到外頭,窗戶全都用布給罩起來了。確實有點黑,還望郎君見諒。」
「無事,我進去就成。」
其實不用她說,謝行安比誰都清楚,苦難永遠比幸福要更加讓人難以忘記。大雪把她最重要的人全都給帶走了,又如何能放得下來。好比松鎮,每每想起他都覺得喘不上來氣。
等阿春走進隔壁屋子后,他才從半掩的門內進去,屋子裡連屏風都沒有,空蕩蕩的只有個柜子和一張床,一排的窗全都用布給遮蓋住。
屋子裡的光明明綽綽,卻還是能看出半躺在床上的晏桑枝唇色蒼白。
她身上蓋著被子,指了指旁邊的凳子讓他坐下來,有點無力地道:「謝郎君,好久不見。」
其實她早就知道謝行安平安回到江淮了,甚至她還去寺廟還願。只是沒想到,他會在這樣的時候上門來。
「確實很久沒見了,」謝行安打量她的面相,瞧出來沒什麼大礙后才有閑心說話。
「我走之前那麼冷的天,你都沒生病,不過一月而已。我給你把個脈,熬點湯藥。」
「我沒什麼太大的毛病,倒是郎君你,才剛從松鎮回來,得好好養養。」
晏桑枝拒絕了看病,她知道自己的毛病在哪裡。每到這樣的大雪天,她前面有很長一段日子會出不了門,腿軟,只有過個幾日會強迫自己起來。
更何況現下她所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所有的都跟之前不一樣了
提起松鎮,謝行安有點沉默,他不是很想再說那裡的事情。
於是岔開話題,「身子總會養好的。我今日過來,只是很想見你一面。」
「見我做什麼呢?」
晏桑枝藏在被子底下的手捏住裙擺,她心裡嘆氣。
「還能做什麼,早先你說過的那些話,在我這裡全然不做數。」
謝行安幫她把被子移移平整,語氣很平。
他又繼續說道:「我這回來,並不是想叫你改變招贅的主意。我想了許久,既然你並不願意嫁與我,那我可以退一步,上門入贅。」
說這話時,他坦然得不行,甚至神色都沒有變化過,好似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一樣。
晏桑枝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咳嗽一聲,「什麼?」
「我說,我可以上門,你不是要招贅,現在有個入贅的在你面前了,你把他招了吧。」
謝行安邊說還把手撐在床沿邊,湊進去看她,語氣很認真。
「你,」晏桑枝往後面退了一點,有點結巴,「你莫要在這裡與我說笑。」
「我從來不會說假話,只要你這頭答應,我與家裡已經說好了,明日讓我提著包袱過來都成。」
「你是不是瘋了,」晏桑枝捏著自己的眉心,若說沒有觸動那是假的,一個男子生得好,家世不錯,卻肯為了你入贅。
她又不是什麼鐵石心腸。
但回過神之後,她的心立馬冷下來,低頭看自己的被子,「謝郎君,你知道入贅後會有多少人笑話你嗎?甚至笑話整個謝家,他們會說很多難聽的話。就算你能接受,可謝家呢?你的爹娘祖父呢?他們都會抬不起頭,可能還要與你斷絕關係。就算這樣,你都要入贅嗎?」
她確實可以什麼都不顧地接受,甚至入贅,可是之後,她很難不生出愧疚感。
「就算你可以,我卻不行。我不能接受。」
晏桑枝閉了閉眼,她的話很違心地說出口,「謝郎君能為我做到這份上,我並非沒有感覺。可是,真的不行。我今日答應下來,那不是結親,是結仇。」
「世上有太多很好的人,謝郎君你應當去看看。也許會覺得我不過如此。」
「你為何總要貶低自己,」謝行安聲音低落,「那你說,我要如何做?我說娶你,你不願意,我說入贅,你不願意。那到底要怎麼樣,你才願意?
「是不是根本不管我退多少步,你都不想,不願。可是阿梔,你知道嗎?我在松鎮時,我想我要是能夠活著回來,那一定要再為自己試一次。入贅這個決定我做得並不容易,可是為了你,我退了一步。但我現下不知道,到底該如何做了。」
他看她的眼神里有無盡的失落,脊背微彎。謝行安從來不知道,求娶這件事能有這般艱難。
「我真的值得你這樣嗎?」
晏桑枝她問,眼角有些許濕潤。
「值得。」
「可我覺得不好,你不要為我這樣。我真的不能答應。」
她說到後面,帶了點哭腔。有時候她也會想,若是她的爹娘都還在,是不是不用再三番四次拒絕一個自己動心的人了。
可是很讓人難過的是,她只有弟弟妹妹了。
「所以,你還是不願意,」謝行安看著她,慘然一笑,「阿梔,我能為你走很多很多路,你能不能朝我走一步。」
她雙手掩面抽泣,沉默不語。
他自嘲地笑了聲,「一步都不肯走嗎?阿梔,今日我既出了這門,往後再也不會糾纏你了。」
「以後,婚嫁真的兩不相干。」
謝行安握緊拳頭說出這番話,他很沉重地轉過身,步履緩慢。他在賭,賭晏桑枝會回心轉意。
一直到開了門,踏出門外,走到白茫茫的雪中,風雪沒過他的身影。
晏桑枝渾身發抖地看著這一切,她想起每一個死在雪裡的人,在夢裡都是這樣離開她的。
她緊握自己胸口的衣衫,喘不過來氣,不行,不能讓他這麼走了。
哪管過不去那道坎,她卻還是掀了被子,連鞋子都沒有穿好,下床時腿軟得根本走不動步,到後面扶著牆光著腳走出去。當她站在雪地里,鼻尖碰到雪花時,巨大的恐慌讓她抖得厲害。
可謝行安站在雪裡中央。
她就咬著牙跑過去,拽住他的衣衫,一字一句道,聲線發抖,「我朝你走過來了。」
晏桑枝她也想不顧後果放肆一回,既然彼此都有意,為何不能試一回。
這一次,謝行安賭贏了,他應當要高興的,不過湧上來的只有心酸。
因為她走在雪地上的每一步,都是踩在以前苦難上前行。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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