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尋瑤草

第七卷 尋瑤草

戰罷了無花觀,一晃又過了月余。

這日,顧遠山自覺周身疼痛不適。張氏見了,忙吩咐顧疏桐到鎮上去請李郎中。

李郎中乃是個仁心仁術的良醫,仔細地把過了脈,對顧遠山笑道:「兄台且放寬心,貴體只是受了寒涼,引發舊疾,其實並無大礙。我這就去開幾劑傷寒葯,服下便好。」顧遠山忙稱謝。

李郎中拉著顧疏桐的手走出屋外。張氏見了,心知不妙,也連忙跟了過來。

李郎中壓低了嗓音,對二人說道:「遠山兄被虎所傷,卧床不起已有數年。饒他是個鐵打的硬漢,也經不住如此地煎熬。俗語云: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李某醫術微末,恕在下斗膽進言。依我看來,遠山兄的脈象微弱並且離亂,恐非吉兆,還請嫂夫人和賢侄早做打算的好!」

張氏聽罷,一時間沒了主意,豆大的淚珠滑落雙頰,只顧抱起小寶在一旁抹淚。

顧疏桐此時心焦似焚,拽緊了李郎中的胳膊,急切地問道:「李伯伯,小侄有一事不明,自打家父受傷,我娘日日煎藥悉心照看。我爹的病情去年已明顯好轉了許多,今年怎的反而越來越重了?還求李伯伯想辦法救救我爹!」

李郎中嘆道:「賢侄有所不知,今年開給令尊的藥方,與以往大為不同。雖然同為調理傷損機體的良藥,但今年這方葯卻是少了四仙草,只能醫治普通的跌打損傷,似你爹傷得這般嚴重,藥力不及,有如小馬拉大車,故而效果大不如從前!」

顧疏桐問道:「什麼是四仙草,今年卻為何少了這葯,還請伯伯明言!」

李郎中掰著手指頭說道:「便是那靈芝、人蔘、冬蟲夏草、何首烏,謂之四仙草,又稱四瑤草,皆有益壽延年,起死回生之效。這四仙草原本產自踏月山中,可如今虎患嚴重,哪裡還有人敢上山去採藥?故而少了這四仙草,著實沒有辦法!」

顧疏桐又問道:「那何不從外地取葯?」

李郎中擺一擺手道:「賢侄年紀尚小,卻不知這世道的艱難!即便天下太平之時,這四仙草也是稀缺之物,尤以人蔘、靈芝、冬蟲夏草三味極為貴重,乃是葯中之寶,非富貴之家不能花銷得起。尋常人家則多用何首烏,如今竟連何首烏也珍貴至極。自打那徐淵等人起兵反抗朝廷,天下烽煙四起。北方各州經年戰火連綿,各處又是盜賊四起,可憐死傷無數,因而這醫治跌打損傷的藥材早已是供不應求!更何況朝廷為了平定禍亂,下令在各處設下關卡徵集藥材,嚴禁流通了。且不說如今各地都缺醫少葯,即便是有葯,又哪裡能運得進來?」

顧疏桐聽罷,只覺山窮水盡,唯有仰天長嘆。

送走了李郎中,張氏沉默不語,呆坐在一旁。妹妹小寶看到母親失魂落魄,不住地掉眼淚,嚇得她拉住張氏的手連聲喊「娘」!

顧疏桐心知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際,此刻已是打定了主意,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誓死也要去那踏月山中走上一遭,為爹爹尋那四仙草來,以報答父母的養育之恩。為此,他專程跑到鎮上的藥鋪里,向李郎中詳細請教。醫者仁心,那李郎中卻是個實打實的實誠人,也未曾多想,便將四仙草的枝葉樣貌、生長習性一一說給他聽。

這天夜裡,獨孤小白又來到顧疏桐的夢中,摸著他的頭說道:「疏桐,昔日教授於你『臨』、『者』、『陣』三字口訣,你修習得如何?」

顧疏桐道:「我早晚操練,連日來不曾懈怠。」

獨孤小白將掌心覆於顧疏桐的頂門之上,道:「你且閉目凝神,意守丹田,切勿分心。」

片刻之後,獨孤小白點頭道:「你的內功修為我已知曉。念你為父上山採藥,孝心可昭日月,然而此行險惡非常。孫子兵法有云: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今日我再教你個『臨』字心法口訣,如何?」

顧疏桐道:「大哥哥錯了,這『臨』字訣我早己爛熟於心了。」

獨孤小白笑道:「你有所不知。前日所教你的,乃是最初階的道法,今日再教你個進階的心法口訣。若逢絕境之時,此口訣可助你脫險。」

顧疏桐心中感激,急忙問道:「多謝大哥哥!只是這口訣共有幾階?」

獨孤小白喜他勤學好問,答道:「這『臨』字訣是為游移之術,共有六階:一階為『健步如飛』,你已會了;二階為『超山蹈海』,正是今日我要教你的;三階為『日行千里』,四階為『縱地金光』,五階為『憑虛御風』,六階為『羽化飛仙』。」

顧疏桐又問道:「那『者』字訣和『陣』字訣卻是如何?」

獨孤小白答曰:「所謂『者』字訣,乃是身形變化之功,亦有六階:一階為『男女老幼』,二階為『飛禽走獸』,三階為『蜉蝣螻蟻』,四階為『山川草木』,五階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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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心所欲』,六階為『神鬼莫測』」。

獨孤小白接著說道:「所謂『陣』字訣,是那設局布陣之法,卻有九階:一階為『識陣』,二階為『破陣』,三階為『列陣』,四階為『奇門』,五階為『遁甲』,六階為『地網』,七階為『天羅』,八階為『陷生』,九階為『誅仙』。疏桐,這些字訣不可小覷,修到最高階時,便已悟道成仙了!」

顧疏桐眼中放光,問道:「既如此,我何日可以學全?」

獨孤小白訓誡道:「這口訣每階所需道行修為次第而增,急不能成。若無道行修為鋪陳,以為厚積薄發之根本,定然會走火入魔,其後果不堪設想!你所修習的內功心法尚未入我道家法門,故而萬不可強求!你我相識一場,加之你天賦異稟、心地純良,修行至此已是大有緣分。若是那愚魯頑夫,修真悟道卻好似鏡中摘花、痴人說夢!」

顧疏桐聽罷,自然潛心修行,不敢多言。

話休絮煩。顧疏桐瞞了雙親,收拾好刀繩弓矢,撿一個清晨出發。思忖採到的藥草無物可裝,便將錢取出置於枕下,將那獨孤小白所贈的布袋系在腰間。萬事齊備,顧疏桐念動「臨」字訣,直奔上山來。

此時已是深秋時節,漫山遍野一派紅橙黃綠藍靛紫,到此如同畫中游。顧疏桐無暇欣賞山中景緻,一邊小心提防著惡虎突襲,一邊根據李郎中所述,仔細尋找著四種仙草。

依照李郎中所言,那何首烏一般長在緩坡的向陽之處,一長便是一窩。因虎患未除,山中常年無人採藥,顧疏桐很快便在一壁山岩上找到了幾叢。

他心中歡喜,便來挖那何首烏。甫一伸手,但覺小手指一陣針扎似的疼,繼而又紅又腫起來。他忽然想起李郎中曾提醒到,四仙草的附近必有蛇蟲蠆豸守護。仔細尋來,果然見那碎石的縫隙之中藏著許多黑色的蠍子,剛剛已然被它的毒針蟄到手指了。

顧疏桐避開蠍子,小心翼翼將何首烏挖了出來,放進布袋之中。正要轉身離開,卻見那岩石上有幾隻天蛾幼蟲在緩緩爬行。顧疏桐心中清楚,那天蛾幼蟲便是冬蟲夏草的寄生之主,想必此間也有那冬蟲夏草了。

功夫不負有心人,撥開那岩石下厚厚的腐葉,果見一連片冬蟲夏草的嫩莖便齊齊地冒出來,足有數十株。常言道:吃一塹,長一智。有了剛才的經驗,顧疏桐用柴刀小心地清開落葉,蟄伏著的幾十隻大大小小紅頭蜈蚣便哧溜溜地爬走了。

幾乎不費吹之力四仙草便已採到了兩味,顧疏桐心情愉悅,不禁哼起了小曲來——那是小時候娘教給他的。

何首烏和冬蟲夏草獲取不難,然而那人蔘卻是十分地難已找尋。以顧疏桐的腳力,一連翻遍了整整半座山,才在一棵參天大樹之下覓到了一株。

那人蔘莖長一尺有餘,細數來已長出了六枚葉子。原來那人蔘不同於尋常草木,一年生有一枚三出複葉,二年生有一枚五齣複葉,三年生有二枚五齣複葉,以後每年便遞增一枚,最多可達六枚。這株人蔘蘆頭上的鱗片層層疊疊,一看便知是一棵數十年的老參,確實是稀有之寶。

顧疏桐正欣喜間,忽地一條大蛇從一旁竄了出來,朝他呲呲地吐著信子。這條蛇有碗口粗細,全身鱗甲黑紅油亮,若叫尋常人見了,定會嚇得魂飛魄散。只是那顧疏桐早已見識了秉性道人的元神,這條大蛇又怎入得了他的法眼?

他默念一個「者」字訣,化作父親的模樣,從容取下硬弓,一箭正中蛇身。可惜他的射技尚未純熟,並未射在那大蛇的七寸之上,故而那蛇雖負傷,卻仍要爬過來纏他。顧疏桐又默念「臨」字訣,一時間身輕如燕,縱身躍到大蛇的身後,舉起柴刀削斷了它的尾巴。

砍下的尾尖還在地上扭動著,那大蛇早已拖著流血的斷尾逃得不見了蹤影。顧疏桐無意取它性命,便俯下身來專心挖參。他怕弄斷了參須,挖得格外小心,待挖出了那參,再用青苔將其包裹住,這才放進布袋中。

眼看只剩下了靈芝,顧疏桐卻費了大半天的工夫也沒有找到。正當他一籌莫展之時,忽然聽到頭頂鶴唳聲聲。待抬頭看時,但見兩隻丹頂鶴盤旋在一顆枯死的老松之上,定睛觀瞧,方見那老松半中腰的丫杈下面,正結著一盤碩大的褐紫色靈芝。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那枯松高約十丈,顧疏桐拿出「超山蹈海」的本事,飛身躍上枝杈,抽出柴刀去取那盤靈芝。近看時,那靈芝鮮亮肥厚,遠比在樹下看到的漂亮得多。

仙草集齊,大功告成,待要俯首縱身下樹,卻把他驚出了一身冷汗。

原來不知何時,那黑毛虎像只大貓一樣,早已悄無聲息地蹲坐在樹下,虎視眈眈地盯著他看,好似候著一頓大餐。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此時的顧疏桐還是顧遠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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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樣,那虎分明還記得他,嘶吼著用健碩的爪子抓撓著樹榦。

顧疏桐怕打鬥中毀壞了藥草,便解下布袋系在松樹的丫杈之上,騰出手來抽箭搭弓射向老虎的頂門。

假若他有飛將軍李廣那中石沒鏃的準度和神力,此間那老虎也就早已殞命。只可惜他空有顧遠山的樣貌,而射術實在是差得太多。

他那箭正好擦過虎首,箭身直直沒入了泥土中。

那黑毛虎經這一嚇旋即大怒,一聲虎嘯聽來便如炸雷一般,迴響在顧疏桐的耳邊。

顧疏桐被那吼聲一震,只覺兩耳嗡嗡直響,一時疼痛難忍,忙用雙手來捂。卻不想他蹲坐不穩,一個倒栽蔥跌下樹來。

黑毛虎見了,弓身一撲,已到了顧疏桐的眼前。顧疏桐忙念一個「臨」字訣,閃身躲遠。不料那黑毛虎如貓戲蝶般,一撲便又到了身前。只見它怒目圓睜,口中流涎,伸右爪便來掏。

顧疏桐又趕忙跳上樹來。

黑毛虎見掏他不著,便以頭撞樹。那樹已朽了多年,頓時被撞為兩截,枯枝殘干咔咔地掉落下來,碎了一地。

顧疏桐反應不及,摔下樹來,不巧被斷落的樹榦壓在下面,一時難以脫身。那黑毛虎如貓捉老鼠般,再一躍便將顧疏桐按在爪下。眼見老虎到了跟前,已然是躲無可躲,藏無可藏。

黑毛虎張開血盆大口便來咬他的喉嚨。

來不及多想,顧疏桐抓起一段樹枝塞進老虎的口中,不偏不倚,正抵在那虎的兩顎之間。

那虎一時間無法咬合,發了瘋似的,將那頭甩得如同撥浪鼓一般。

顧疏桐顧不得害怕,翻身騎上虎背,一手揪住那虎的頂花皮,一手抽出背後的柴刀,趁勢猛地插入了它的咽喉深處。

那黑毛老虎喉嚨里被刺了這一刀,疼地騰空而起,四腳朝天重重地摔在地上,將身下的泥土硬生生砸出了個一尺有餘的深坑。

顧疏桐被甩出去二三丈。那老虎掙扎著爬起來時,已是口鼻噴血,兀自撲棱著腦袋,將那口中的樹枝和刺進喉嚨的柴刀甩了出去。

待那老虎再次撲將上來,顧疏桐便一個矮身躲過。當虎腹劃過頭頂,顧疏桐忽地直起身來,用肩膀頂在虎腹上,竟將它頂翻在地上。

那虎已是重傷在身,失了威風。顧疏桐趕緊撿起弓來,一鼓作氣將箭全部射完,直至那黑毛虎再也動彈不得。

那老虎已是奄奄一息,只剩下口中咕嚕咕嚕地往外淌著血水。

雖然這黑毛母虎比花斑公虎小了一圈,但也是體壯如牛,非比尋常。看著這倒在地上的龐然大物,顧疏桐想到爹爹被它所害,以至於卧床不起,一股復仇的快感油然而生,不禁心中暢快。然而,轉念間的一絲憐憫卻又縈繞在了他的心頭,他心想道:「虎吃肉,羊吃草,乃是天理使然;我替父報仇,它替夫報仇,亦是遵了倫常。天理倫常皆未違悖,它雖是只猛獸,卻是一個有情有義的生靈,令人可敬可嘆!常聽人言:萬物皆有靈,想來真實不虛了!」

那老虎久久未死,痛苦異常,將地上的泥土刨了一個深坑。顧疏桐拔起射在地上的箭矢,從虎耳中刺入,結束了它的性命,了卻了它的苦痛。

他就著老虎身下的土坑將埋葬了黑虎,又尋來柴刀,將一段樹榦刻上「義虎之墓」,樹在那老虎的墳前。

其實,自打顧疏桐上山,獨孤小白哪裡放心得下,一直隱身伴在他的身旁,為他除了倀鬼,否則顧疏桐萬難取勝,此刻早已葬身虎口了。顧疏桐的所作所為,已被獨孤小白盡收在眼底,當然,對於這一切,顧疏桐自然是一無所知。

見他沒了危險,又採到了四仙草,獨孤小白這才飛逝而去。

顧疏桐收了口訣恢復真身。

此時雖是暮秋時節,山中更是陰冷異常,顧疏桐卻是汗流浹背,只覺得渾身上下燥熱難當。於是他索性除去衣衫,直至脫了個精光,他將那濕透的衣服晾在灌木叢上,而自己則躺在厚厚的青苔上,舒舒服服地吹著清涼的晚風。

這時,一隻梅花鹿靜悄悄地走上前來覓食,看到了此處有人,便又「噌」的一聲跳開了。

顧疏桐躺了許久才覺得有了些力氣和精神,於是起身穿好已經晾乾的衣衫,解下系在松樹枝杈上的布袋,收拾好了弓矢,又將那沾滿鮮血的柴刀用泥土和落葉擦拭乾凈,這才大踏步地朝著山下走來。

這一日,他不但為父親采來了草藥,更為一方百姓除掉了虎患。俗話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現在的顧疏桐再也不是那個有心無力的孩童,那個無時無刻都需要爹娘張開羽翼去護著的小孩子了。

此時的他,儼然已經長大,可以撐起一片天來,為他那可憐可悲的家人遮風擋雨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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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俠一劍祭紅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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