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遠來皆是客

第十二章 遠來皆是客

凌雲志眼看赫連守業等人來到近前,轉而看向龍中堂,把手一伸,笑道:「拿來吧。」

「慌啥?」龍中堂笑道:「等姑娘們過來再說嘛。」

凌雲志無奈回頭,只見韓鳳嬌和柳含煙雖然走在前面,立此不遠,可她們身後那些姑娘們,卻互相攙扶著行走緩慢,不由微微皺眉,急不可耐道:「咱們過去吧。」

「不成。」龍中堂笑道:「萬一我們過去,你說話不算,還要再跑回來。」

凌雲志被龍中堂軟硬刁憨,氣得七竅生煙,卻也無可奈何,沖著南宮俊怒喝道:「南宮俊,催催她們。」

南宮俊應聲剛要喊話,凌雲志自己卻已迫不及待,高喊起來:「韓鳳嬌,墨跡什麼?趕緊過來。」

凌雲志話音未落,耳邊忽然響起一聲嬉笑,急回頭時,卻見王三嘆從翠兒面前,緩緩冒出地面,沖著翠兒嬉笑道:「帥哥,半日不見,一向可好?」

「呸!」翠兒俏臉一寒,二話不說,飛腿便踹,恨恨罵道:「臭無賴,還我衣裳。」

王三嘆好像早有預料似的,哧溜一下,滑退老遠,卻還故作得意地嬉笑嚷道:「沒踢著,沒踢著。」

龍中堂愕然一怔,若有所悟——難怪王三嘆的衣裳很不合體,本以為生活拮据所致,沒想到是從翠兒手中弄來的,看翠兒氣急敗壞樣子,不是被偷,就是被搶。

可不管什麼原因,其中定有誤會,萬不能此時此刻鬧起內訌,於是急忙上前,擋在兩人中間,首先勸說翠兒:「都是誤會,一會兒再說好么?」

翠兒余怒未消,點了點頭,兩隻大眼,卻依舊狠狠瞪了王三嘆一眼。

王三嘆一看翠兒怒目相向,故作誇張,又退一步:「哇,眼珠子好大,差點瞪出來。」

翠兒更加生氣,厲聲喝道:「還說?」

「喂,不就一件衣裳?看你氣成那樣,我的寶貝還沒了呢。」

王三嘆收斂笑容,似乎還很委屈的辯駁一聲,可不等翠兒回話,旋又嬉皮笑臉道:「要不是我,你能鑽進溫柔鄉嗎?真是恩將仇報。喂,小兄弟,怡紅院好不好玩兒?」

「呸,不要臉,都怪你。」

翠兒又羞又怒,沖著王三嘆吐了一口,作勢又要上前,卻被龍中堂一把拽住。

「喂喂喂。」王三嘆得了便宜賣乖似的一臉壞笑:「小兄弟,這就太沒良心了,你尋歡作樂開心完了,回來還怪罪別人。」

龍中堂微微皺眉,心說王三嘆太不識時務了,這般時刻,還胡說八道,胡攪蠻纏,於是不滿道:「王兄,少說兩句好不好?」

「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王三嘆瞬間收斂笑容,做出一本正經的樣子,卻又盯著赫連守業不無感慨道:「唉,烏合之眾,真是窩囊。」

「臭小子,有種別跑。」

王三嘆話音剛落,赫連守業早已按捺不住,搶上前來,掄起大砍刀,沖著王三嘆摟頭蓋頂,狠狠砍落。

可赫連守業的大砍刀還沒落下,王三嘆卻像直立在靜靜水面上似的,無聲無息,沉入地中,眨眼不見蹤影。

凌雲志被王三嘆胡攪蠻纏得一陣心煩意亂,又見王三嘆這手出神入化的鑽地術,實在令人忌憚,更怕夜長夢多,得不到即將到手的寶劍,急忙勸道:「赫連將軍。我和龍公子已經講和,過去的事兒,一概既往不咎。」

赫連守業一愣,儘管心中不滿,卻也只好遵命:「是,卑職遵命。」

這時,柳含煙和韓鳳嬌等人才狼狽不堪,匆匆過來。

柳含煙看到龍中堂和身邊一個俊俏的小夥子非常親熱,微微一怔,疾步走到龍中堂身邊,關切問道:「沒事吧?」

「沒事沒事。」龍中堂微微一笑,急忙對翠兒引薦道:「翠兒,這是柳含煙柳姑娘,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多謝柳姑娘救命之恩。」翠兒急忙抱拳施禮:「在下葉翠,公子書童,一定銘記姑娘對我家主人的大恩大德。」

「好俊俏的小書童。」韓鳳嬌笑嘻嘻地走過來,不無疑惑道:「龍公子,到底怎麼回事?」

龍中堂正要解釋,卻見凌雲志跨前一步,再次伸出手來,冷冷道:「拿來。」

龍中堂只好提起龍劍,緩緩遞給凌雲志,誠懇道:「這是家傳寶劍,凌幫主,希望您用它匡扶正義,造福百姓,利於社稷,千萬莫要……」

「拿來吧你。」凌雲志不等龍中堂說完,一把抓過龍劍,轉身便走,可走了兩步,忽又站住,回頭掃了龍中堂和韓鳳嬌一眼,冷冷道:「過去的事兒,既往不咎,可是以後,你們好自為之,不要再和風雲會做對。」

「只要你不來欺負我們,我們當然不敢招惹你。」韓鳳嬌求之不得,急忙追問道:「你把張祭酒他們都關起來,後天,怎麼上課?」

「這就不用你操心了。」凌雲志輕蔑一笑,手中龍劍高高一舉,心花怒放,得意洋洋,高聲喝道:「弟兄們,撤!」

望著凌雲志帶著風雲會眾人,風捲殘雲般迅速離去,龍中堂心中稍安,輕輕吐了口氣,心中卻依然沉甸甸的,甚至有些茫然若失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覺。

他無意間仰望天空,只見太陽已經西斜。

一天時間,過去大半,他不僅沒有報到,甚至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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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還能不能報名,或者說,即便能報上名,卻不知還能不能在國子監安心求學……

「媽的,什麼玩意兒?」

一聲笑罵,打破沉寂。

王三嘆無聲無息,鑽出地面,和龍中堂並肩而立,望著風雲會眾人漸漸消失的背影,恨恨笑道:「早晚落在我手裡,有他好看。」

龍中堂看看王三嘆,搖頭苦笑,又看向柳含煙,誠懇致謝道:「柳姑娘,多謝您數次相救,天色已晚,此地不宜久留,咱們明日再見。」

柳含煙微微一怔,瞬間醒悟過來:龍中堂沒有報到,國子監沒他落腳處,急忙關切問道:「你去哪裡?」

「先去客棧湊合一宿吧。」

「對對對,我也去。」王三嘆喜不自禁,湊上前來,笑道:「老弟,一塊住如何?」

龍中堂雖覺王三嘆有些放蕩不羈,可又覺王三嘆正直善良,何況受他多次幫助,不好當面拒絕,正欲點頭,卻聽翠兒斷然拒絕:「不行。姓王的,離我家公子遠點。」

「閉嘴。」王三嘆猛地看向翠兒,一本正經的呵斥道:「我和你主人說話,哪有你說話的地方?沒大沒小,不懂規矩。」

「好啦王公子,你少說兩句吧。」韓鳳嬌緩緩過來,微微笑道:「龍公子,我們突遭大難,尚且不知所措,也怕再有意外,煩請您和葉,葉兄弟,屈尊寒舍一敘,不知龍公子……」

「好啊好啊,我答應了。」王三嘆不等龍中堂表態,一把摟住龍中堂肩膀,興高采烈道:「老弟,管吃管住,還不花錢,這樣的好事兒,打燈籠沒處找。愣著幹啥?走啊。」

「喂,王三嘆,宮主又沒請你,你湊什麼熱鬧?」

吳墨蘭不僅看出韓鳳嬌沒打算邀請王三嘆,也從心裡討厭這個流里流氣的浪蕩子,於是不留情面地嘲諷道:「你好歹也是個男人,總該懂得羞恥是不是?」

「墨蘭。」

雖然吳墨蘭說出韓鳳嬌不好表達的心裡話,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韓鳳嬌也不能顯得小家子氣,於是輕聲喝住吳墨蘭,笑道:「王公子身懷絕技,俠肝義膽,即便咱們誠心邀請,他也不一定賞臉……」

「賞臉賞臉,我很樂意。」王三嘆好像聽不出韓鳳嬌話中的明邀暗拒之意似的,喜孜孜拉著龍中堂邁步就走:「走吧走吧。韓大姐誠意相邀,你還客氣什麼?」

龍中堂被王三嘆拖著,不由自主,踉蹌前行,正欲回身招呼翠兒,又見柳含煙正盯著自己,心中一動,急忙邀請道:「柳姑娘,您回宿舍也是孤孤單單,不如一塊去吧?」

「還是龍公子慮事周到。」韓鳳嬌應聲來在柳含煙面前,拱手施禮,誠懇邀請道:「含煙妹妹,之前我處事魯莽,得罪與您,而您依然仗義相助,姐姐在這裡給您致歉,向您道謝……」

「哎呀韓姐姐,您誇得我渾身起疙瘩。」柳含煙急忙握住韓鳳嬌的手,笑道:「就算您不邀請,我也打算去叨擾您呢。」

「對啊對啊。」王三嘆回頭笑道:「打殺半天,早餓的前腔貼后腔了,好歹混頓飯,也不算白辛苦。」

「哼!」柳含煙瞪了王三嘆一眼,搶白道:「看見你,有飯也吃不下。」

「那正好。」王三嘆依然不急不惱,搖頭晃腦笑道:「都不吃也沒關係,我一人吃光。」

聽著兩人喜怒笑罵,眾人暢然一笑,半天來的煩惱愁悶和驚心動魄,幾乎蕩然一空,說說笑笑之中,順著青磚小道,快步向前走去。

他們繞過假山,漸行漸遠,只見青磚小道,不僅更加曲曲彎彎,還被兩旁高高低低的花樹灌木,遮掩得更顯狹窄。

兩人并行,才勉強避開那些枝枝丫丫的騷擾。行走眾人,不知不覺,疏疏落落,排成一條長蛇陣,迤邐前行。

韓鳳嬌是東道主,帶著柳含煙在前帶路,並熱情招呼龍中堂緊隨其後。

雖然韓鳳嬌招呼龍中堂的時候,對王三嘆理也沒理,可王三嘆好像看不見韓鳳嬌臉色似的,依然和龍中堂形影不離,緊緊相隨,甚至行走之中,他還湊個機會,轉過臉來沖著緊隨其後翠兒笑道:「喂,我說?」

翠兒和吳墨蘭並肩而行,正打量著小道兩邊的奇花異草,忽見王三嘆轉臉向問,沒好氣道:「幹嗎?」

「沒事,就是有點好奇。」王三嘆忽然收斂嬉笑,滿面肅然,一本正經道:「我說,你長得像個娘們兒也就罷了,為啥還起個女人名呢?」

「滾!」翠兒俏臉一紅,脫口而罵:「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王兄,你誤會了。」龍中堂心想,不能讓大家一直誤會翠兒,於是轉身回頭,順口解釋道:「其實,翠兒本來……啊,那個,本來還是個孩子。」

龍中堂本想說「翠兒本來是個女兒身」,可他剛說一半,卻見翠兒沖他搖頭示意,知道翠兒不想讓大家知道,急忙轉了話鋒。

葉翠俏臉一紅,當著這麼多人,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好裝作欣賞風景,轉臉看向別處。

王三嘆看到葉翠不勝嬌羞的樣子,突然心神一盪,童心忽起,嘻嘻笑道:「葉老弟,在怡紅院——開心吧?」

龍中堂不由一愣,猛然想起王三嘆剛才也說過怡紅院,大感好奇,急忙追問:「怡紅院?怎麼像個青樓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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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王三嘆聞聽龍中堂接茬,更加興奮,故作驚訝,怪叫一聲,指著龍中堂哈哈笑道:「難怪葉老弟喜愛這口,原來上樑不正啊。」

「再胡說?」翠兒再也按捺不住,新仇舊恨,湧上心頭,呵斥聲中,狠狠一拳,結結實實錘在王三嘆後背上。

兩人近在咫尺,王三嘆又毫無防備,「嗵」的一聲悶響,王三嘆「啊」的一聲慘叫,踉踉蹌蹌,向前跌了出去。

王三嘆身前三五步遠,正是滿腹心事,默默前行的柳含煙。

柳含煙覺得韓鳳嬌身為監生,居然在國子監內組建幫會,怎麼說也不像尋常人家的女孩,不願讓龍中堂與她越走越近,甚至參與其中。

她正心神不寧,思忖著如何勸說龍中堂,忽聽身後一聲慘叫,有人腳步沉重向她衝來,急忙側身閃避,卻被王三嘆手忙腳亂,一把抓住胳膊。

「得罪得罪,謝謝謝謝。」

王三嘆終於站穩身子,猛想起身前正是脾氣火爆的柳含煙,急忙鬆手,連聲道歉,卻見柳含煙柳眉倒豎,杏眼圓睜,二話沒說,抬手便抽過來一個大嘴巴。

好在王三嘆反應敏捷,一看柳含煙臉色不善,馬上察覺危險,斜刺里倉皇疾退一大步,勉強躲開柳含煙的暴怒一擊。

龍中堂看到翠兒和柳含煙等人對王三嘆熱嘲冷諷不說,還屢屢拳腳相加,深感過意不去,正想出言安慰,卻聽韓鳳嬌笑道:「王公子,您以後多讀點書吧,就算不求仕途,好歹學點東西嘛。」

王三嘆心懷警惕,看看柳含煙,又看看葉翠,發現兩人再無進攻之意,這才重新回到龍中堂身邊,嘻嘻笑道:「多讀書就能學東西啊?沒聽人家說嗎——子曰,盡信書不如無書。」

此言一出,眾人哄然大笑。

龍中堂忍俊不禁,笑道:「王兄,這話是孟夫子說得,可不是孔聖人說得。」

「對啊對啊。」王三嘆毫不介意被人指出錯誤,應聲笑道:「別管孔聖人還是孟夫子,無非是些爛七八糟的之乎者也,不中吃不中喝,無非是滿口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

龍中堂被這話嚇了一跳,不由心中打鼓,瞠目結舌:這,這還了得?居然辱罵兩位聖人?而且還當著堂堂國子監眾監生的面,還都是些女學子!再說了,就算山野村夫,也不敢這樣辱罵兩位聖人吧?

駭然不滿中,龍中堂礙於顏面,不願當面駁斥,可王三嘆身後的一眾女孩子早已火冒三丈,按捺不住,七嘴八舌,嚷了起來。

「這是什麼話?不學無術。」

「照你這樣說,都別上學,都別認字。」

「鼠目寸光,小人之心。」

「喂喂喂,我只實話實說。」王三嘆意識到處境不妙,卻不願服輸,急忙辯解道:「我又不是說你們,我只是說,有些讀書人,不是東西,就像剛才的凌雲志他們。」

「好啦,大家都別說了。」

韓鳳嬌輕聲喝住眾人,站住腳步,緩緩攔在王三嘆面前,冷冷地盯著王三嘆。

王三嘆陡然一驚,以為韓鳳嬌又像葉翠和柳含煙一樣毆打自己,急忙拉開架勢,非常警惕道:「幹嗎?」

龍中堂等人也止住腳步,詫異地看著韓鳳嬌和王三嘆。

韓鳳嬌抿嘴一笑,輕聲問道:「王公子,您不要誤會,我們雖然不是朋友,至少也不是敵人,對吧?」

王三嘆心中稍安,喜笑顏開道:「是極是極,咱們好歹也曾並肩作戰,算得上同甘共苦,以後……」

「以後請您遠離我們好么?」韓鳳嬌打斷王三嘆的話,冷冷道:「從前的事兒,都已過去。從此以後,您走您的陽關道,我們走我們的獨木橋。王公子,您請便。」

龍中堂沒料到王三嘆口無遮攔胡說八道,更沒料到韓鳳嬌會當面驅趕,讓他下不來台,驚詫之餘,雖覺韓鳳嬌做得有些過分,滿心想開口勸說,卻又左右為難。

畢竟,韓鳳嬌是主人,他和王三嘆都是客人,總不能主人驅趕客人,另一個客人卻反過來勸說主人吧?

可是,若要置之不理,他還覺過意不去,正如王三嘆所說,雖然大家萍水相逢,雖然王三嘆有些放蕩不羈,可王三嘆畢竟三番五次相救大家,擁有一副明辨是非的俠肝義膽。

他前思后慮,正自思索對策,王三嘆已經氣憤填膺,大喊大叫起來:「喂,什麼意思?過河拆橋?卸磨殺驢?誰在門口救得你們?誰剛才拖住那個赫連什麼玩意兒?喂,姓龍的,好歹兄弟也救過你吧?你跟著混吃混喝,讓老子又餓又累,去喝西北風?」

聽著王三嘆的喝罵,龍中堂又好氣又好笑,卻也有了台階,於是輕咳一聲,沖著韓鳳嬌拱手施禮道:「那個,韓宮主,在下覺得,王兄雖然有些言語不當,不過……」

「龍公子。」韓鳳嬌不等龍中堂說完,朗聲道:「您看,咱梨花宮都是些女孩子,王公子去了,多有不便。」

「什麼?多有不便?」王三嘆幾乎要跳起來,更加氣憤道:「龍中堂不是男的?啊?他是太監?」

「再胡說?」葉翠恨恨呵斥一聲,朝著王三嘆邁出一步,嚇得王三嘆情不自禁,又退後一步。

「王兄說得是。」龍中堂忽然醒悟,不無為難道:「韓宮主說得也有道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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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照幽熒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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