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曲徑通幽處
「喂，我說得對，他說得也對，你到底哪頭的？」王三嘆瞪著龍中堂，不滿怒斥道：「你怎麼兩面三刀昏頭昏腦？」
龍中堂苦笑暗嘆，也不理會王三嘆，向韓鳳嬌歉意道：「梨花宮都是些姐妹，我們去了，確實不大方便。不如讓柳姑娘和……」
龍中堂說著，不由自主地看看柳含煙，又看看葉翠，心想我陪著王三嘆去客棧，讓翠兒和柳姑娘在這裡應酬好了。
可他話沒說完，葉翠斷然拒絕：「我跟著公子，我去也不方便。」
葉翠話音剛落，柳含煙應聲笑道：「我還要回宿舍整理行裝，也不去了吧？」
「不錯不錯。」王三嘆一看龍中堂等人大力聲援，頓時喜形於色，眉開眼笑道：「這才是好兄弟，你叫龍中堂是吧？賢弟放心，跟著哥混，照樣吃香的，喝辣的。」
「嗨，龍公子，我和王公子開個玩笑而已，你還當真了呀。」韓鳳嬌畢竟比龍中堂等人閱歷豐富，眼見龍中堂執意要帶著王三嘆，儘管心中不滿，卻也急忙隨機應變，滿面含笑道：「幾位貴客是梨花宮救命恩人，哪有什麼不方便呢？來來來，龍公子，還有王——王公子，一塊請吧。」
「這，不大好吧？」龍中堂有些拉不下臉來，遲疑推託道：「這太強人所難了。」
「哎呀，有啥不好的？」王三嘆一把抓住龍中堂，大踏步越過韓鳳嬌和柳含煙，率先往前走去，還大為不滿地嘀咕埋怨道：「早這麼爽快，不就皆大歡喜了嗎？真是頭髮長見識短。」
「你見識倒也不短。」柳含煙看著王三嘆踏踏前行的背影，要多膩歪有多膩歪，忍不住反唇相譏道：「趕都趕不走，還嗡嗡直叫。」
「可不是么？」吳墨蘭立馬隨聲附和：「男子漢大丈夫，跟著混吃混喝，也真不害臊。」
韓鳳嬌聽得好笑，雖覺不妥，卻也視若不見，充耳不聞，抿嘴一笑，默默前行。
吳墨蘭和其餘眾女孩登時再無顧忌，沖著王三嘆嘻嘻哈哈，嘰嘰喳喳，展開新一輪唇槍舌劍。
可是，任憑這些女孩把所有能想到的和能說出口的惡毒言辭全部傾瀉而出，王三嘆卻像絲毫沒有聽見一樣，置若罔聞，踏地有聲，勇往直前。
眼看通幽曲徑，青磚漸盡，花林掩映中閃出一道七八尺高的青瓦白牆，牆頭還別具一格地砌成高低起伏的波浪狀，綿綿延伸至草木深處，這些女孩子終於口乾舌燥，再也無話可說地紛紛住口不語。
白牆正中，一座月洞紅漆大門，迎面而來，門上高掛一塊黑色匾額，上書「梨花園」三個潔白大字。
「好個優雅居處。」龍中堂由衷讚歎道：「王侯將相的後花園，也不過如此吧？」
「這是前朝皇家西花園。」韓鳳嬌笑道：「墨蘭，前去喊門。」
龍中堂和王三嘆已經來在門前台階下，側身讓過吳墨蘭，王三嘆卻順勢看向韓鳳嬌身後的女孩子們，嬉皮笑臉道：「姑娘們，你們嘮叨一路子，說些什麼？不會在說龍中堂吧？」
這些女孩聞聽王三嘆如此發問，不由面面相覷，目光交錯之中，無不充滿難以置信——居然有如此沒羞沒臊之人！
王三嘆話音剛落，吳墨蘭已經拍向門環，輕聲喊道：「靜香，若雨，宮主回來了。」
話音剛落，便聽院中響起一聲清脆回應：「來了來了，墨蘭姐姐。」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很快來到門前，「嚓嚓」兩聲，拉開門閂，「吱扭」聲中，兩扇大門同時拉開，一道金紅色的斜陽，把淺淺的門洞，映照的一片燦爛輝煌。
兩個十八九歲的小姑娘，一左一右，立在門內兩側，伸長脖子，探著腦袋，兩張秀麗的臉蛋上，洋溢著陽光一樣的燦爛笑容，齊聲笑道：「恭迎韓姐姐回宮。」
「豈有此理。」吳墨蘭半真半假地呵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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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沒見你們這樣恭敬過，是不是知道貴客臨門，特來耍巧賣乖？」
「不是啊。」左邊女孩笑道：「墨蘭姐姐，有客人來嗎？」
「那不是嗎？」右邊女孩應聲笑道：「咱這兒又沒男生。」
「還是靜香有眼力。」吳墨蘭收斂嬉笑，沖著王三嘆挑了挑大拇指，一本正經道：「你們不知道，這位王公子，本事可大了，他來到梨花宮，著實給梨花宮增添一道堅實的屏障。」
「哪裡哪裡。」王三嘆難得被別人誇獎，尤其是吳墨蘭，一路上熱嘲冷諷，現在居然一反常態，當面奉承，不由受寵若驚，連連謙虛道：「在下不過稍稍會點武功而已，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聞聽兩人這番對話，龍中堂和韓鳳嬌等人差點驚掉下巴——剛才還尖酸刻薄互掐互咬的兩人，轉眼間，居然彬彬有禮，互敬互讓——頓時讓眾人一頭霧水，驚訝又好奇地愣在當地，幾乎忘記進門。
吳墨蘭似乎沒想到王三嘆會如此謙虛，稍一愣神，旋即笑道：「不不不，王公子，您最厲害的，可不僅是武功。」
「哦？」王三嘆一怔，詫異問道：「還有比武功更厲害的？」
「龍公子，您請進呀。」吳墨蘭好像故弄玄虛似的，併當即回答王三嘆，卻滿面含笑地招呼客人：「還有葉公子，含煙妹妹，請進請進。只顧說話，慢待諸位，真對不住。」
「有人擋在門前呢。」龍中堂應聲進門，而跟在王三嘆身後的柳含煙卻站著沒動，不無揶揄道：「韓宮主，您是主人，還是您先請吧。」
王三嘆瞬間醒悟，急忙邁進門檻，追著龍中堂來在院內，卻依然被吳墨蘭方才所言撩撥的心猿意馬，思索片刻，喜不自禁道：「呀，我終於想到了。」
「什麼？」龍中堂莫名其妙。
「嗨。」王三嘆沖著身後努了努嘴，笑道：「剛才那丫頭誇我，你沒聽見？」
「聽到了呀。」龍中堂依然不明所以，詫異道：「你想到什麼了？」
王三嘆稍顯羞澀似的咧嘴一笑，遲疑道：「我想了半天，她是誇獎的土行術吧？」
「不——是。」吳墨蘭已經跟上前來，拉著長音，嘻嘻笑道：「土行術和耗子打洞差不多，沒什麼大不了的。您還有一項絕活，可比土行術厲害萬倍呢。」
「不是吧！」這下子，王三嘆更加驚訝，難以置信地盯著吳墨蘭，驚疑道：「還有這等本事？我怎麼沒感覺出來？」
「就是……」吳墨蘭微微一頓，輕輕拍拍自己胖乎乎的臉蛋，笑道：「您這張臉皮，又厚又硬，世間罕見，比萬里長城還結實許多，不僅是一手絕活，更是一件法寶呢。」
吳墨蘭話說一半，眾人已經笑得前仰後合。
可龍中堂卻沒有隨著鬨笑，甚至頗覺無趣。
他已經聽了一路子的尖酸刻薄，雖然明知姑娘們針對的是王三嘆，可聽在耳中，依然有些不舒服。
反觀人家王三嘆，充耳不聞，泰然自若，甚至不得不讓他對王三嘆的容忍能力，倍感欽佩。
如今來在院中，又聽吳墨蘭繼續嘲諷王三嘆，龍中堂有些看不過去，可又不好得罪主人，只好裝作沒聽見，不易被人察覺地微微皺眉，旋即轉身走向房門，卻被院中一株枝繁葉茂的大梨樹吸引住了。
只見這株梨樹，足有一摟多粗，三四丈高，碩大的樹冠，幾乎遮住半個小院，鬱鬱蔥蔥的枝葉叢中，一顆顆雞蛋大小的青澀梨果，遮遮掩掩，探出頭來，驚訝窺視著院中放聲大笑的姑娘們。
龍中堂好像看到親人一樣，欣喜贊道：「比我家那棵高大多了，果子也多。」
「可不是么？」韓鳳嬌早已來到龍中堂身邊，聞聽龍中堂誇讚梨樹，好像聽到別人誇讚自家孩子似的，非常高興，喜孜孜道：「公子若早來倆月，觀看一樹梨花，那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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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漂亮。」
這時，王三嘆氣鼓鼓地已經走過大梨樹，聞聽龍中堂和韓鳳嬌的對話，轉身瞅了梨樹一眼，撇著大嘴，不屑道：「梨花有啥看頭？梨子也不好吃，吃嘴裡打渣子。」
「就你那德行，吃啥都打渣子。」吳墨蘭看到王三嘆貶斥大家喜歡的大梨樹，立馬反唇相譏：「今晚吃全梨宴，有本事你別吃。」
龍中堂沒想到一棵梨樹，居然也能引發爭吵，不由暗自嗟呀，急忙止住話題，快步走向王三嘆，微笑勸道：「王兄，少說兩句好不好？」
「怎麼？我說錯了嗎？」王三嘆卻毫不領情，正義凜然道：「不能因為跟她們吃頓飯，就昧著良心說謊話吧？」
「不是讓你撒謊。」龍中堂微微一笑，婉言解說道：「瓜果梨棗，各有所愛。王兄不喜歡吃梨，是你個人喜好，說不定別人大多喜歡。比如我，不僅喜歡吃梨，也喜歡梨花。」
「對嘛對嘛，還是龍公子明白是非。」吳墨蘭隨聲附和道：「龍公子，你們那兒也有梨樹吧？」
「有啊。」龍中堂微笑道：「我家門外就有一棵，是吧？翠兒。」
一路之上，龍中堂看到葉翠一直默不作聲跟在身後，覺得冷落了葉翠，大感過意不去，輕聲笑道：「小時候，你經常爬上去給我摘梨，還採過梨花。」
葉翠抿嘴笑道：「是啊，你還給它寫過詩呢？」
「嗨，那算什麼詩啊？」龍中堂有些不好意思，擺手笑道：「信口胡言而已。」
「龍公子真是謙虛。」韓鳳嬌道：「詩詞歌賦，無非抒情言志，好與不好，全憑個人感覺，吟來共賞，又有何妨？」
「忘了，早忘了。」
龍中堂眼見王三嘆已經大踏步走進前廳，急忙謙辭一聲，緊追過去。
韓鳳嬌暗自好笑，招呼著柳含煙和葉翠等人緊跟上去。
葉翠看到眼前眾人，似乎都是國子監的監生，還都練過武功，唯有龍中堂對武功一竅不通，覺得有些低人一頭似的，便想展示龍中堂的文采，於是輕笑道：「我倒恍惚記得。」
「那敢情好。」韓鳳嬌似乎並沒多少興趣，隨口道：「念來聽聽。」
「嗯，我想想啊。」葉翠稍一思忖，朗聲吟道：「凝脂傲群芳，清香斗春寒……」
「啊！」
葉翠剛吟出兩聲，卻聽韓鳳嬌輕呼一聲，表情古怪，而身邊那些女孩子，也臉色怪異，看向葉翠。
柳含煙看到龍中堂和葉翠如此親密，心中忽然泛起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又見葉翠吟誦龍中堂的詩歌，引人注目，不以為然道：「這有什麼驚訝的？很好么？」
「好不好的，暫且不說，含煙妹妹。」吳墨蘭抬手指向大廳門內，道：「進門看看就知道了。」
「還沒念完吶。」
葉翠眼見還沒念完，眾人紛紛走進前廳，大感不滿，咕噥一聲，隨著眾人走進廳門，卻也無心再念下去。
可她剛走進門，卻聽柳含煙驚訝道：「龍公子，你看那畫。」
她大感好奇，急忙順勢看去，只見柳含煙正指向對面后牆上懸挂著的一幅中堂挑山。
此時已近黃昏，雖然院中光線尚明，可廳中已然黯淡無光。影影綽綽中，雖然看不清兩邊對聯寫得什麼，卻清楚看出挑山正中的圖畫上，正是一株怒放的水墨丹青梨花樹。
龍中堂不僅喜歡字畫，還經常臨摹歷代名人大家。只是他臨摹的那些草木字畫，不是梅蘭竹菊，便是牡丹芍藥，還真沒見過古代名家所畫的梨花圖。
如今，看到如此巨大一幅水墨梨花圖，他頓時興緻勃發，細細揣摩著緩緩靠近，隨口評道：「以虛帶實，卻清淡柔和，側重筆墨，卻也水潤自然，只是意境中稍顯拘束，豪邁中稍顯嫵媚，在下眼拙，實在看不出是哪位名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