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流言何足信
此言一出,除了他兩位兄弟馬不行和羊不牧好像沒聽見似的無動於衷,毫不在意,凌一統和黃守仁等人,無不莫名詫異,暗自驚訝。
在座諸位,雖然稱不上飽學大儒,可即便不喜歡讀書的凌雲志和讀書不多的黃守仁,對炎黃二帝的威名,也是如雷貫耳,知之甚多。
他們不僅在讀書識字之初,便在《三字經》中學習到上古三皇——「……自羲農,至黃帝。號三皇,居上世……」
甚至,早在懵懂之時,大多也聽聞過炎黃二帝的相關傳說,知道炎帝和黃帝乃人文之主,華夏祖先。
而且,有史以來,不管朝代如何更迭,歷朝歷代的帝王將相,對炎黃二帝的尊崇,也從無更改。
可是眼下,牛不耕居然堂而皇之地貶斥黃帝是偽君子,怎能不讓在座眾人大為震驚?
眼看眾人面面相覷,神態各異,馬不行瞬間醒悟過來,陰沉沉的長臉幾乎能滲出水來,急忙輕聲喝道:「二弟,休得胡言。」
但是,他雖然出言呵斥,可言語中卻毫無斥責之意,似乎對牛不耕的說法並無太多反感,而是迅速拉回話題,向玄絲子拱手道歉道:「舍弟魯莽,口不擇言,請先生恕罪。」
「無妨。」
凌一統對牛不耕等人的口無遮攔雖然不太在意,可對他們辱罵黃帝卻頗感不滿。只是他不想因小失大,於是故作不以為然地微笑圓場道:「小王方才說了,既是江湖兒女,便行江湖規矩,諸位暢所欲言,但說無妨。」
「謝王爺。」馬不行和黃守仁急忙道謝。
玄絲子雖然對牛不耕胡亂插話有些不爽,可對牛不耕貶斥黃帝之言,似乎也不在意,於是繼續講道:「女妭死後,對黃帝不顧將士屍骨只顧取得勝利的行為憤恨不已,於是找他討個公道。」
說到這裡,他微微一頓,瞟了眾人一眼,繼續說道:「她元神不散,不斷吞噬天地間的亡靈魂魄,融為己用,使得法力越發強大,還又陰差陽錯,與犼合而重生,自稱魔皇。」
「魔皇?」凌一統更加好奇,不驚訝插話道:「小王孤陋寡聞,倒也從未聽聞。」
「王爺明鑒。」玄絲子道:「目前來說,好像任何史書典籍,並沒有他的名號。」
「原來如此。」凌一統慨然點頭,卻更感興趣,專心致志地聽玄絲子繼續講道:「魔皇在女妭控制下向黃帝復仇,轉而支持蚩尤,連支持黃帝的伏羲大帝和媧皇娘娘,也難以抵擋,只好求救於巣皇和燧皇。」
「是啦,他們只會以多欺少。」牛不耕出言嘲諷一聲,卻見馬不行橫眉怒視,只好悻悻住口。
玄絲子並不在意牛不耕的打岔,依舊心平氣和道:「魔皇一人應戰上古四皇,雖毫無畏懼,卻稍處下風。他們從天上打到地上,從高山滾落大海,禍及萬物生靈,死傷無數,生不如死。農皇原本兩不相幫,眼見如此,實在看不下去,無奈之下,聯合上古四神,施展五行封印大法,把魔皇封印於巢皇手中的青竹拐杖,化為一柄龍形寶劍。」
「噢——」
玄絲子說到這裡,戛然而止,掃視眾人,而凌一統和黃守仁等人頓時恍然大悟,驚嘆聲中,不約而同地看向懸挂在花架上的龍劍。
馬不行兄弟三人,雖然也看向龍劍,可神色之間,似乎並沒有過於驚訝。
玄絲子講述之時,也一直暗中觀察馬不行三兄弟的言行舉止,眼見他們三人不僅武功甚高,而且對龍劍的來歷,似乎也知之甚多,心中暗暗驚疑。
他不動聲色,又補充講道:「五位上神決定把龍劍賜予黃帝,以鎮服天下,可黃帝收受龍劍之時,居然沒有抓牢,使其墜落雲端,入地而無,再無蹤跡。唉!」
說到這裡,玄絲子輕嘆一聲,微微一頓,搖頭苦笑道:「自此以後,龍劍消失為千古之謎。可數千年後,世間居然流傳出『得龍劍者得天下』的傳說,既不知是何緣故,也不知是真是假。」
「有這個傳說嗎?」凌一統詫異看向黃守仁:「黃幫主,小王久居皇城,對江湖傳說過於寡聞,想來黃幫主一定聽說過吧?」
「回王爺。」黃守仁點頭應道:「小人雖然也有耳聞,卻不敢苟同。」
「哦?」凌一統微感詫異,笑道:「願聞高見。」
「小人一介武夫,哪有什麼高見?」黃守仁謹慎謙辭道:「王爺您想,這劍雖然造型奇特,即便削鐵如泥,鋒利無比,也不過一柄寶劍而已。王爺英明神武,應該看透小人心思吧?」
凌一統微微頷首,捻著頜下不多的幾根鬍鬚,徐徐試探道:「你是說——一人難敵四手,惡虎架不住群狼?」
「王爺高瞻遠矚,明見萬里。」黃守仁趁機大拍馬屁,深入解釋道:「別說千軍萬馬,戰場廝殺,即便江湖仇殺,比如武功高強之人,來王府鬧事,成百上千的衛士一擁而上,憑你寶劍多麼鋒利,總不能一下砍掉上百人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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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
「有道理,有道理!」凌一統哈哈大笑,頷首贊同道:「若論勇猛武功,誰能比得過楚霸王?可他卻敗給武功平平的韓信。所以呀,問鼎天下,疆場廝殺,重在足智多謀,運籌帷幄,而寶馬利刃,蠻橫勇猛,不過匹夫而已。」
「是極是極,王爺此言甚是。」黃守仁連聲附和道:「所以小人以為,『得龍劍者得天下』的傳說,似乎言過其實。」
「照此說來,是有些言過其實。」凌一統略一沉吟,卻又不無疑惑道:「不過,既然有這等傳說,其中別有隱情——也說不定。馬先生,您說呢?」
凌一統和黃守仁相談之中,一直暗暗察探馬不行三兄弟和玄絲子的神態,發現他們四人,對黃守仁的分析判斷有些不以為然,並未隨聲附和,大感蹊蹺,於是冷不丁地當面詢問。
馬不行微微一愕,原本愁眉苦臉的神色更加鬱悶,淡淡道:「回王爺,在下兄弟,草莽中人,聽聞聽這傳說時,便以為此劍貴在鋒利,從未有王爺和幫主這等高深見解。」
「哦?是嗎?」凌一統哈哈一笑,道:「既如此,這把劍呢,先寄存在小王這裡。既然先生兄弟三人喜歡寶劍,小王府中,倒也存有幾把利刃,若三位不嫌,請前往挑選,如何?」
「多謝王爺厚愛。」馬不行淡淡謝道:「在下兄弟,雖然喜歡寶劍,卻沒有擅用劍的,僅僅想見識一下而已。如今在王爺面前有幸得見,已然心滿意足,再無遺憾,更不敢奢求王爺恩賜。」
「噢,既如此,小王也不好勉強。」凌一統看到馬不行不卑不亢,拒絕拉攏,略感失望,微微一笑,迅速轉移話題,端起酒杯,再次敬酒:「只好請諸位敞開酒量,一醉方休,如何?」
「好啊,咱們還是共同敬祝王爺。」黃守仁看到馬不行婉拒凌一統拉攏,非常高興,急忙端起酒杯:「王爺,天色已晚,小人不敢耽誤王爺安歇,飲過這杯酒,小人暫且告退,改天再來給王爺請安。」
「好好好,大家同飲這杯團圓酒,咱們便各自安歇。」凌一統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沖門外喊道:「世昌?」
「是,王爺。」凌世昌是凌一統的心腹管家,聞聽凌一統召喚,急忙在門外回應:「遵王爺吩咐,為黃幫主準備的禮物,都帶過來了。」
「呀,本該小人孝敬王爺,何敢收王爺厚禮?」黃守仁慌忙起身辭讓。
「哎——」凌一統呵呵一笑,擺手道:「黃幫主不用客氣。只要黃幫主鼎力相助,小王斷不會吝嗇功名利祿,咱們凌黃兩家,世世代代,共享榮華。」
「多謝王爺恩典。」
黃守仁再次拜謝,帶著馬氏三兄弟告辭而去。
凌一統帶著凌雲志和玄絲子等人,親自送出門來,靜靜立在廊檐下,望著黃守仁等人,在凌世昌的引領下,穿院子,進穿堂,漸行漸遠。
眼看他們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無盡夜色中,凌一統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面沉似水,默不作聲,踅身走向書房。
凌雲志和玄絲子等人不知凌一統意欲何為,還不敢貿然詢問,面面相覷一眼,只好隨著凌一統默默走進書房。
書房內燈光昏暗,檀香繚繞。
隨身伺候的兩個丫頭急忙增加幾盞紅燭,備好茶水,默默退至牆角。
屋內明亮許多,凌一統神情凝重,坐進太師椅,示意玄絲子對面落座,冷不丁地問道:「龍劍,只是個傳說?」
「回王爺,」玄絲子略略欠身,淡定回道:「在下僅僅聽過這段故事,確實不知其中是否另有奧妙。」
凌一統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旋即看向立在書桌前的兄弟兩個:「宏兒,你以為呢?」
凌宏志是凌一統的嫡長子,早已被冊立世子。
他為人處世,頗有分寸,不僅已在兵部歷練幾年,還兼任禁軍統領,深得凌一統器重。
聞聽垂問,他略一思忖,輕聲回道:「回父王,孩兒以為,有兩種可能:一是確如黃守仁所言,只是一把造型特殊的長劍,被人們以訛傳訛,誇大作用而已。」
凌一統不置可否,追問道:「二呢?」
「二是劍中或許果真藏有什麼秘密,咱們細細研究,說不定能找出一些蛛絲馬跡。」
凌一統輕嘆一聲,依然不置可否,卻又看向凌雲志:「你怎麼看?」
「回父王,很簡單,把持劍人帶來一問便知。」
「哦?」凌一統啞然一笑,道:「他現在何處?」
「現在何處不好說。」凌雲志遲疑道:「不過,他是國子監新來監生,孩兒明日一早去問,或把他帶來,請父王詢問。」
「二弟,這劍……」凌宏志對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知之甚多,遲疑問道:「是買來的?還是……?」
「他送給我的。」凌雲志道:「他巴結我還來不及呢。」
「富貴而驕,自遺其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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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一統微微皺眉,不滿責備道:「你在國子監弄得滿城風雨,以為我不知道嗎?」
凌雲志心頭突得一顫:還以為父王百事纏身,不會關心國子監這等閑散衙門,沒想到還是不能瞞過他,急忙解釋道:「父王,孩兒整頓國子監,是有原因的。」
「狡辯。」
「父王,張永正他們,經常譏諷朝政,目無王法,而您忙於國家大事,無暇顧及這等閑散之處,所以孩兒防微杜漸,及早整頓。」
「胡鬧!國子監是朝廷選拔人才的最高學府,豈是閑散之處?你如此胡作非為,豈不斷了朝廷選才之路?」
「不會的。」凌雲志一看凌一統並沒有如想象中那樣大動肝火,心中稍安,急忙懇切辯解道:「孩兒只是杜絕張永正他們蠱惑人心,胡言亂語,絲毫不會影響眾監生學業。」
「是這樣嗎?」凌一統看向凌宏志,疑問道:「張永正可有不法之處?」
「回父王。」凌宏志對凌雲志的所作所為雖有耳聞,卻並無過多查問,聞聽凌一統求證,只好實話實說:「國子監一向有禮部管轄,孩兒未曾過問,只是今天,赫連守業說……」
說到這裡,凌宏志微微一頓,轉而看向凌雲志:「二弟,還是你說吧。」
「這……」凌雲志猝不及防,瞄了凌宏志一眼,又見凌一統目光灼灼掃視過來,急忙撲通跪下,惶恐道:「父王,孩兒知罪。」
「嗯?」凌一統情知凌雲志必定犯下大錯,輕哼一聲,凝視不語,期待下文。
凌雲志不敢抬頭,伏地申辯道:「孩兒生怕鎮不住場面,從白虎堂偷拿一支金批令箭,找到赫連守業,說是您的命令……」
「混帳!」凌一統勃然大怒,厲聲喝道:「來啊,拉下去……」
凌世昌送客回來,剛來到書房門外,聞聽喝令,急忙應聲而入,卻見書房內就凌一統爺仨和玄絲子四人,不由微微一怔,心想又沒外人,大半夜的發什麼脾氣?
可就在他微微愣神瞬間,凌宏志也慌忙跪倒在地,婉言懇求道:「父王,二弟畢竟年少,即便有罪,也是孩兒看管不嚴,願與他分擔罪責。」
「你確有失察之罪。」凌一統眼見凌宏志出面求情,心中甚慰,可當著玄絲子和凌世昌之面,又不能輕易饒恕凌雲志,只好佯怒道:「打你四十,打他八十。」
「王爺息怒。」玄絲子不急不躁道:「二殿下此舉,在下也略知一二。」
「你?」凌一統心中一驚,不滿道:「先生,你怎能?嗨!」
玄絲子不慌不忙,溫言勸道:「王爺,二殿下此舉,是有些操之過急,可那些學士們的言行舉止,確實有待商榷。」
「唔?」凌一統疑惑地看向玄絲子,詫異問道:「何出此言?」
「近兩年來,在下時常聽聞一些坊間流言。」玄絲子微微一頓,思思量量道:「像什麼挾天子令諸侯?什麼功高傲主?」
「這種流言,古來有之。」凌一統不以為然道:「小王輔佐先帝近二十年,位高權重,不知多少人背後說三道四,早已見慣不慣。何況,這些無稽之談,似乎與國子監無甚瓜葛吧?」
「父王。」凌雲志介面道:「今天一早,孩兒前往國子監宣讀聖旨,那張永正,居然當眾胡說八道,污衊先帝駕崩不明不白……」
「放肆!」凌一統勃然大怒。
「是。」凌雲志暗自高興,面上卻故作惶恐道「孩兒早知他心懷叵測,未雨綢繆,才讓赫連守業,帶著金批令箭,穩住局面。」
「王爺您想,若此等荒唐言論傳揚出去,再被一些別有用心之人,添油加醋,四下散播,豈不釀成大亂?」玄絲子不無感慨道:「縱然王爺一身清白,滿身是嘴,豈能令天下所有人明辨是非?」
「此言差矣。」凌宏志對玄絲子師徒兩人的蠱惑之言,大感不滿,反駁道:「人正不怕影子斜。想當初,周公輔佐成王,曾代王主政,即便天下流言四起,又能如何?」
凌宏志所說周公,姓姬名旦,乃周武王姬發胞弟,周成王之叔。
當初,周武王去世,周成王尚在襁褓,周公便代替周成王登上王位,處理朝政,惹得天下流言四起。
周公不畏流言,單憑一顆忠心,頂住各種壓力,不僅穩住朝政,還親率大軍,東征西討,開疆擴土。
天下平定后,所有人都以為周公即將篡權自立,而周公卻把王位還給漸漸長大的武成王。
因此,周公便成為千百年來世人敬仰的聖賢之人。
如今,凌宏志抬出周公不畏流言的典故,便是勸說凌一統堅定自我,不要畏懼流言蜚語,更不要為此而做出過激之事。
可凌宏志剛剛說完,玄絲子卻搖頭苦笑,不急不慢道:「既然世子提及典故,在下倒也略知一些,比如——『三人成虎』,『孟母疑子』,甚至還有——『燭影斧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