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姊妹鎮驚魂夜·下
黑色夜幕如垂幔般包容著世界,點點星光則更像是帷幕上被剪開的破洞。
淡紫色的圓月靜靜訴說著此時正值月中的事實。
實際上,這裡的月亮與喬納斯異世知識中那反射太陽光且有著圓缺變化的衛星不太一樣,是一個永遠處於整圓狀態的自發光物體,而且單數月時由淡紅色逐漸變為淡藍色,雙數月時由淡藍色逐漸變為淡紅色,每個月月中的那兩三天,月亮會呈現出迷人的淡紫色。
有些強力的儀式魔法必須在紫月時才能成功舉行,而另一些使用上更廣泛的魔法也能在紫月的月光下得到增強。
喬納斯想到以上的內容並不是因為已經不在乎眼前的異象而開始胡思亂想了,恰恰相反,本來他覺得一個離鎮子這麼近且存在了這麼久還沒人受傷的鬧鬼現象肯定危險不到哪裡去,但現在逐漸感到僵硬的肢體和有些遲鈍的大腦讓他不禁猜想,是不是這裡存在的這個幽魂被紫月強化了?
不管到底因為什麼,這個伐木棚周遭存在的異常現象已經令喬納斯感到了不可控的危險,他控制著自己愈發僵硬的身體轉過了身,努力邁步想要遠離這個木棚。
陡然間,耳邊原本微弱的嘶吼好像被數個擴音喇叭層層放大一般暄吵,甚至令喬納斯的耳膜都隱隱作痛,然而他現在根本顧不得只是略有痛感的耳朵了,因為他發現自己的腦袋裡竟然莫名被塞進了一大塊強烈而扭曲的不甘。
不管這不甘的情感原來是因何產生,現在正試圖遠離木棚的喬納斯都因為這股情感而猶豫了起來,因為他竟然不甘心就這樣離開。
幸好,也許是因為喬納斯現在靈魂的體量相當於兩個人的總和,也可能是因為這個幽魂的力量本身就還沒強大到能完全扭曲一位精英戰士的思想,喬納斯最終還是壓下了那份不屬於他的情感,掙扎著走出了被異常力量籠罩的範圍,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感受著僵硬的肢體逐漸回暖。
然而突然響起的旁白聲差點又把喬納斯從地上嚇起來。
{噢!多麼神奇的遭遇,我們的主演竟然找到了一個被精心束縛的靈魂,但他卻根本看不到對方!真是太有趣了。}
喬納斯翻了個白眼。
{現在對於我們的主演來說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好消息是,吃下一顆被陸地之血浸過的海洋之眼,就能暫時強化自身對於靈魂力量的感知,而主演身上正好有著足夠的材料。但壞消息是,主演根本不知道這個方法哈哈哈!這可是只有少數秘術學派的魔法師才通曉的知識。}
「竟然還能這樣?」喬納斯看向不遠處馬鞍上的背包,那裡有著整條的鹹魚。雖然自己沒注意過魚的種類以及上面是否還存在眼球,但既然旁白說自己有足夠的材料,這條魚就一定是條海魚且至少還有一個可用的眼球。
既然知道了方法,喬納斯也不再浪費時間,直接起身把鹹魚上的眼睛扣下來,同時用匕首劃開手指,擠出幾滴血滴在了還帶著鹽粒的魚眼睛上,順手再抹幾下確保血液塗滿了整個表面。
看著手裡的紅色球體,喬納斯略微猶豫,閉上眼睛一口吞了下去。
{……好吧,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們的主演竟然知曉這個強化感知的方法,那就讓我們繼續期待,主演與這個被囚禁的靈魂會給我們帶來怎樣的故事吧!}
喬納斯睜大了雙眼,他還不知道這樣一顆鹹魚之眼到底能讓他對靈魂力量的感知增強到什麼地步,
所以不想放過任何視野里可能存在的變化。
十幾個呼吸后,一縷縷似有若無的藍紫色發光曲線開始在喬納斯的視野中飄動、纏繞起來。
喬納斯盯著一縷飄動的曲線,順著它律動的來源看去,果然在伐木棚中看到了一個紫色的發光輪廓,雖然大體上能看出人的形狀,但是五官和身體細節都朦朧著沒法看清。
「你好!」喬納斯站在原地,向著紫色身影揮舞著雙手打起了招呼,想要測試下看看是否能和這位靈體交談。
瞬間,木棚周圍飄動著的藍紫色光芒都好像停頓了幾幀,然後喬納斯看到那紫色靈體迅速飛到有藍紫色光線飄動的區域內里自己最近的一個點,現在兩者間的距離大概只有短短兩米左右。
喬納斯看著眼前沒有發動攻擊的朦朧靈體,悄悄把準備後撤的腳步收了回來,他盯著對方頭部的位置看了一會兒,不知怎得,竟然在那並沒有五官的發光腦袋上看出了不可思議的震驚以及欣喜若狂的興奮這兩種情緒。
「你…能看……見我?」靈體抬起手指向自己臉的位置,用一種在喬納斯聽起來斷斷續續細弱遊絲地聲音向喬納斯說出了第一句話,毫無疑問,這是個問句。
看到眼前的靈體竟然真的可以溝通,甚至可以無延遲對話,喬納斯明顯鬆了口氣,原本略帶警戒的表情也柔和了下來,用符合禮節的聲調向對方說到:「沒錯,這位……靈體先生,我在這片地方感受到了強大的靈魂能量,又恰巧……知道一些能讓自己感知到的方法,所以現在可以看見你,並且與你交流。」
「天吶……我簡…直不……敢相…信」,紫色靈體發出的光一陣閃爍,隨後整體變暗了一些,與之相對應的是,接下來靈體說的話在喬納斯聽來變得順暢了許多,幾乎就像是和正常人交談一樣,「我已經數不…清到底過了多少天或…者多少個月了,我變成這副樣子后,白…天幾乎就像睡死一樣,只有在晚上才能意識清楚地活…動,但也只能在這伐木棚周…圍活動,後來我開始整夜整…夜地看月亮,只記得那夜空中的月…亮藍了又紅紅了又藍。」
可能實在是太久沒有和人交流過,這位靈體在確認眼前的人能聽到它的話后瞬間傾倒出了一大堆話語,甚至在喬納斯想見縫插針問個問題的時候,就又被它半自言自語半大吐苦水的聲音給打斷了。
「如果我早知道那枯瘦的老人會是能把我變成這樣子的邪惡法師,我一定遠遠的一箭直接射死他,而不是好心地上去把他從地上攙扶起來……」
「變成這副樣子之後我的感知力變得不正常的好,在清醒的時候甚至經常能聽到住在鎮子邊上的夫妻發出的愉悅叫聲!而與此同時我甚至連和人說話都做不到!」
「之前偶爾有在我清醒時路過這木棚周圍的路人,我一開始還興奮地衝到他們身邊試圖接觸和交流,然而他們根本看不到聽不到也觸碰不到我!甚至感覺我在他們身邊時會讓他們很難受一樣。」
「甚至還有葵娜!我深愛著的、已經和我訂婚了的葵娜!她有一次特意來到這裡,還呼喊著我的名字,『勒夏,勒夏,是你嗎勒夏?』,噢!那是多麼動聽的聲音,我急不可耐地來到她的身邊,只想著抱起她的腰肢,在她耳邊輕輕安慰,然而即使只是這樣,彷彿也讓她十分痛苦,匆匆跑回了鎮子上再也沒有回來……」
喬納斯頗為無奈地聽著靈體說著許多他並不想知道的事,同時看到覆蓋著伐木棚周圍一定區域的藍紫色光線會隨著靈體的話語發生變化,確切地說,在靈體先生情緒明顯時,那些光線不單單會飛舞地更迅速,甚至連數量都會多出許多,而在它情緒相對平穩時,光線就會緩慢的飄動,一些速度最慢的光線甚至會消失。
「怪不得我靠近木棚時也那麼難受,看來這位靈體有著明顯情緒時,這片區域的靈魂力量就會變得對常人來說頗為危險。」喬納斯在心裡稍作思考,並推理起關於這個靈體的其他信息,「目前來看這個靈體很明顯是被束縛在這個木棚周圍的一定區域內,但他死前也僅僅是一個普通人,連戰士都算不上,也絕對不是魔法師,能持續存在這麼久的時間甚至擁有的靈魂力量還能逐漸增長……絕對是有一個相當強力的供能裝置在持續供能,這麼大的手筆束縛著這樣一個普通人靈魂,是某種儀式么?或者是製作某種邪惡器具的其中一步?」
但正當他想要開口打斷對方並提出自己的問題時,面前整片區域幾乎在一次眨眼的時間內被茫茫多飛速舞動的藍紫色光線充滿了,甚至那些略顯擁擠的發光曲線還在推著這片區域緩緩變大。
喬納斯趕緊後退兩步,同時看著眼前光芒大盛的靈體開始不正常地嘶吼了起來。
「葵娜!葵娜!你這個婊子!為什麼要和別人結婚!我只消失了這麼幾個月,你就能拋棄我們定下的約定轉頭和其他人訂婚結婚嗎?!……噢,葵娜!我深愛著的葵娜…你是否還愛我………你個婊子是否還對我有哪怕一絲絲的愛啊?!」
一個發出炫目紫光的人形輪廓站在一片藍紫色的風暴之前嘶吼,喬納斯不得不承認眼前的景象頗為華麗壯觀。尤其是圍繞著伐木棚的靈魂力量風暴,那些旋轉舞動著的線條就像是發著光的精靈蝴蝶飛過而留下的尾跡,被憑空帶起摻入其中的黃綠色落葉又為整個風暴貢獻了一點稍顯衝突的顏色,簡直就像是巔峰的宗師級魔法一樣,光是看著就能帶給人身心上的巨大震撼與滿足。
但不管是為了自己的安全著想,還是為了眼前名叫勒夏的靈體那仍在存在的人格著想,喬納斯都必須試著安撫一下對方。
「勒夏!勒夏!你清醒一點!葵娜根本不在這裡!即使她在這裡,她也聽不到你說的哪怕一個字母!你冷靜冷靜,也許我們能找出辦法讓你從這副樣子中解脫。」是的,解脫,喬納斯根本不認為現在的勒夏還能有任何辦法重新復活成為有血有肉的凡人,就算有辦法,自己也絕對做不到,但如果只是破壞掉這個靈體存在的條件使它真正消散、歸於混沌魔域迎來最終平靜的話,自己可以嘗試一下。
畢竟對於現在的喬納斯來說,要是能順手破壞掉某些不知名反派所布置下的準備,絕對算得上能令他開心的樂子。
如果說原本的喬納斯是守序中立的模範衛兵的話,那被異世靈魂融合后的喬納斯則往混亂方向邁了一大步,而且是相當大的一大步。
嘶吼發泄著的靈體聽到喬納斯的話略微一頓,隨後光芒大盛的軀體和身後藍紫色的風暴都漸漸暗淡平息了下來,回復到了一個在喬納斯看來可以正常對話的水平。
「是啊,葵娜不在這…葵娜永遠也不會回來……我也永遠也回不去了……」靈體抬起了兩隻手,好像是在掩面而泣,過了好一會兒,它抬起頭,悲傷而低沉的聲音繼續響起。
「也許我確實應該消失,但我根本做不到……我試過一直去消耗這所謂的力量,但即使我把力量消耗光,把自己消耗到失去意識,我也總是會在某個夜晚重新醒來,甚至擁有更多的力量……你真的能有辦法讓我擺脫這副模樣,讓我…真正解脫嗎?」
「是這樣的勒夏先生,我懷疑把你的靈魂束縛在這的法師布置了一個強力的供能裝置為你供能,但裝置並不在這片區域,很可能在更遠的地方,我需要你的配合來看看能否找出這個裝置位於哪裡?」
喬納斯的聲音自信而沉穩,名叫勒夏的靈體幾乎沒有任何懷疑的想法。
「我要怎麼配合,只要我做得到就可以。」
喬納斯略微思索了一下,向靈體解釋到:「想要給你供能就必然和你有著靈魂力量上的聯繫,然而你平時清醒的狀態會逸散出很多自由的靈魂力量,再加上你也並沒有主動去尋找過,所以一直沒有發現過這種聯繫。」
「那麼,我們只需要讓這片區域里逸散態的靈魂力量減少甚至歸零,然後加強你對那股供給你的靈魂力量的聯繫,應該就可以找到那個供能裝置的線索了。」
「落實到方法上,我需要你完全防空自己的思想,把所有的情緒都遺忘掉,同時想象自己是一個酣睡在母親子宮中的嬰兒,靠著一根臍帶來獲取母親的血液,保持清空情緒的思想且儘力去感受那條臍帶。」
靈體聽完喬納斯的話並沒有立刻做出回應,反而愣神了一小會兒,隨後才說到:「實際上…我媽媽生我時難產去世了……不說了,總之,我來試試吧。」
在喬納斯期待的眼神中,人形靈體發出的那略有閃爍的紫光開始緩緩變暗,同時整片區域內遊動著的藍紫色光線也變慢了下來。
好一會兒過後,在幾乎已經看不到藍紫色光線的區域內,黯淡到彷彿要熄滅的人形靈體上,一根連在它肚臍位置的深紫色細線逐漸凝實可見,這絲線的另一頭穿過林場的樹木,繞過路上的山石,直連接至目視無法到達的遠方。
喬納斯頗為開心地讓靈體退出想象,隨著區域內遊動的藍紫色光線回復到正常水平,那根深紫色的「靈魂臍帶」卻並沒有消失。
靈體率先出聲說到:「我感受到了你所說的對我的供能,並且現在我也能持續地感受到這股力量的傳輸感,所以說…順著這條線就能找到給我供能的裝置,-而毀掉它后,我就能徹底解脫了對吧?」
喬納斯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在仔細思考下向靈體解釋到:「理論上是這樣的,不過我們必須要記得,布置下這一切的法師是位相當強的魔法大師,他不可能不對裝置進行保護,所以我只能順著線過去謹慎地看看大概情況,如果遇到任何危險都會撤回到這跟你坦白。」
說完后喬納斯明顯感覺到靈體那沒有五官的頭部開始流露出失望的情緒,於是又補充到。
「不過我向你保證,等我變強到足夠解決那裝置附近的危險時,我會專門回來幫助你解脫的,你只需要再等一段時間就好。」
不光是為了幫你,也是為了讓背後布局的人吃個癟,喬納斯心裡這樣想到。
靈體的頭部略微低垂,久久沒有回話,喬納斯嘆了口氣正準備打聲招呼去順著線探探情況,卻沒想到旁白聲突然冒了出來。
{噢!我們的主演似乎因為對一位強大魔法師的恐懼,而放棄今天就幫那個可憐的靈魂回歸平靜的想法。但巧合的是,把那個靈魂束縛在這且布置了裝置和法陣的陌生魔法師正是他之前在礦洞中反殺掉的那位召喚學派魔法宗師,而且負責保護供能裝置的幾個戰鬥專家級別的骨仆也因為法師的死亡變成了普通白骨。我很期待日後主演如果知道了這一切,他臉上的表情會有多精彩。}
喬納斯的表情頓時精彩了起來,而且是那種開心的精彩。
他用帶著笑意的聲音對靈體說到:「說起來你可能不信,但是我剛剛得知一個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