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生
「禹划九州,始有荊州。」
月明星稀。
漆黑的林子里傳來森森冷氣,亮嗆的哭聲混雜著冥紙從空中落下。
抬棺的人走的異常輕鬆,但前面拉棺的一對男女哭的很是傷心。
「那麼小的棺材,還是頭一次見到呢,荊州的葬禮真是別有一番不同。聽說有些地方,會用死人身上的骨頭或者生前物件代替死者下葬,那匣子里裝的會不會是死者的一根肋骨,或者一縷頭髮。」書岩打了一個寒顫,想想還怪可怕的。
圖舀早就用法力窺探過那棺材里的東西了。
「都不是,是一個布娃娃。」
「布娃娃?男的女的?」書岩和圖舀兩人讓開道,送喪的人從他們眼前走了過去。
「男的。」
書岩嘆了一口氣,低頭說道:「看來死的是一個尚未成年的娃娃,怪不得那對夫妻哭的如此難過。這種事栽在誰頭上,誰心裡都不好受。」
「走吧,前面就是夜市了,聽聞荊州繁華,有吃不完的美食,走不到盡頭的夜市,到了地方,勞煩你幫我付一下錢。」
「這個我知道,荊州的魚糕、五花扣肉、洪湖野鴨、松滋雞、湘妃糕、草船借箭、龍鳳配,都是百吃不膩的美食,想想都讓人流口水呢。」書岩激動地閉眼冥想,兩隻眼睛眯成了一道縫,口水都快要銜不住了,「什麼,你讓我請客,我從人族帶出來的銀兩,都給了那些路上逃難的人了,如今只剩下幾頓飯錢了,你是神仙,要不偷偷使使法力,變幻些金子出來,也好歹讓我們吃點有油水的,睡個軟和一點的床。」
「吃點有油水的,人肉湯吃的可還順心。」
「圖舀,你這是故意噁心我,哪壺不開提哪壺!」書岩露出一個尷尬的表情,跑開了。
荊州夜市,燈火繁華,人們安居樂業。
紙紮的燈籠高高掛在攤位前,圍觀的人們競相猜著謎題。
各種美食讓人眼花繚亂應接不暇。
在眾多的繁華中,一個樸素的攤位引起了書岩的注意。
攤架上擺滿了掃帚,是一種用褪了籽的稻穀穗紮成的,一張陳舊的帆布上寫著「沈大娘手工掃帚」。
攤位旁邊的地上,坐著一個兩三歲的男孩,一手拿著撥浪鼓,一手吃著糖人。
書岩剛要上前去打問價格,幾個少年搶先一步走到攤位前,不由分說打砸起來,沈大娘嚇了一跳,忙起身護住一旁的孩子,她什麼話也沒有說,眼看那些人粗魯地將掃帚折斷。
「朗朗乾坤、眾目睽睽,竟敢行匪盜之事。」書岩掃了一眼四下,撿起一根棍子撲了過去,棍子撲空斷在地上,書岩被人一拳撂翻,抱頭蜷縮在地上,嘴中還念念有詞大罵著。
些人劈頭蓋臉暴打書岩,卻一臉的不在意,要不是那些打家劫舍的傢伙注意到了圖舀,他才不會出手相助。
圖舀眼中閃過一股神力,嚇跑了那伙人。
沈大娘和男孩愣在那裡,聽了一會抱頭躺在地上書岩的英勇之詞,神色驚訝跑了過來。
「不用謝,舉手之勞,嘿嘿,舉手之勞……」
圖舀本以為那一老一小會因為他的救助,一頭跪在自己腳下,對他三拜九叩,聲淚俱下說一些感恩戴德的話。沒想到,那兩個身影跑起來竟是那樣的麻溜,如兩股風一樣,掃過他的身邊,沖向了身後的書岩
她們攙起他:「年輕人啊,沒傷到腦子吧?不要仗著自己是個少年,一時衝動什麼場面都要出頭,
被人打折了腿,你這輩子都娶不到漂亮媳婦了。」
書岩捲起上唇,吸了吸鼻血,一頭霧水看向圖舀。
沈大娘見書岩只是流了鼻血,鬆手走到斷掉的掃帚前:「不打緊的,這些掃帚值不了幾個錢,他們願意拆就讓他們拆吧,都是些十八九歲的年輕人,性格有些叛逆也能理解的。」
「我看你腦子才出了問題呢,別人砸了你的東西,你卻幫他們說話!」書岩嘀咕了一聲。
男孩扶住了婦人:「娘親,你休息會,我來撿。」
等婦人坐在了石碣上,男孩又屁顛屁顛折回撿起地上的掃帚。
圖舀彎下腰:「來,我幫你。」
「謝謝哥哥。」男孩笑道。
夜色已深,街上的行人漸漸少了起來。
沈大娘拉起拉車,朝街口走去。馬車上,男孩坐在一堆金燦燦的稻穀秸稈上,笑著朝他們招手。
「圖舀,這對母子真是奇怪,明明生活如此艱難了,她們臉上的笑容卻那麼皎潔,像鍍了金子的稻穗一樣。」轉念一想,書岩又道,「這麼晚了,不知道回家的路上會不會再遇到什麼壞人。」
「跟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嗯。」書岩點頭如搗蒜,剛止住的鼻血又甩了出來。
「許是人心湯喝多了,血氣太旺。」圖舀漠不關心說了一句,朝夜市盡頭走去。
「對,是人心湯喝多的緣故,我乃堂堂人族王子,怎可被幾個叛逆少年打成這般模樣,若是傳出去,我還有什麼臉在宮裡吹噓我這一路的英勇神武啊!難道我就不要面子的嗎?這樣想來,人心湯還是喝的有幾分價值的。」書岩自顧自語,為自己挨打的劣跡找了一個自認為很合乎情理的借口。
兩雙手停在了拉車的後面。
拉車很輕鬆爬上陡坡,沈大娘沒有停下腳步,略微朝後斜頭:「還沒吃飯吧?」
「沒,沒呢。」書岩回道。
「那就一起回家吃吧。」
「大娘家就住在附近?」圖舀問道。
「離這裡不遠,只不過是個獨家,在街外的林子中,若是兩位公子嫌棄,也可不去。」
沈大娘的話引起了圖舀的好奇:「我看附近的燈都滅了,既然大娘邀請我們去你那裡坐坐,我們也想體驗一下鄉間生活。」
「鄉下的月亮最圓了,林子中的空氣也好聞,哥哥去了我們那裡,一定會喜歡的。」坐在拉車上的男孩搖著撥浪鼓,露出兩個小酒窩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