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故事
杵在手掌的腦袋滑落下來,書岩打了一個機靈,從半夢半醒中睜開眼睛。
「哇,這麼多好吃的,魚糕、五花扣肉、松滋雞,在夜市沒有吃到了,這裡全都有。」
書岩毫不客氣扯斷一條雞腿,舔了一圈嘴唇吞吃起來。
「圖舀公子,你不吃嗎?」沈大娘問道。
「呃……」圖舀拿起筷子,象徵性地夾了一塊魚糕,作為一個與眾不同的神仙,所有的美食在他眼中都是千篇一律、味同嚼蠟,唯獨天地間的日月餘暉,草木精華才是對他味蕾有著無尚衝擊感的東西。
透過窗戶,山裡清新的氣流撲鼻而來,讓他更沒有心思去吃滿桌子的雞鴨魚肉了。
「吃飽了。」沈大娘還在不停往圖舀碗中夾菜。
圖舀尷尬一笑,終是說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大娘,你們孤兒寡母的,日常伙食倒是不錯啊,有魚有肉,全是此地的名吃啊。」
「荊州物華天寶,人口繁多,順便擺個攤,賣幾把掃帚,日常開銷也是足夠的。」沈大娘頓了下筷子,緩緩說道。
「可今日明明有鬧事者砸了你的攤位,掃帚都斷了好幾十把,錢也一分沒賺到,這頓飯少說也得花一二兩銀子了吧。」書岩咽下憋在口中的最後一口飯,不好意地將碗筷放在了桌子上。
「沈大娘,怎麼不見你家丈夫呢?」圖舀問道。
對於一個三歲的小孩來說,「丈夫」這個詞明顯有些陌生,元寶「巴呲」著流滿油水的嘴,奶聲奶氣問道:「丈夫是什麼東西?」
「丈夫就是你的父親。」圖舀解釋道。
「那父親又是什麼東西?」元寶舔著嘴唇問道。
「父親……」圖舀一時無語。
「父親就是把你帶到這個世界的人。」書岩牙口一張,隨即說道。
沈大娘並沒有打算在元寶面前避諱這些,她淡淡吐了一口氣:「元寶的父親本是這屋子的主人,是一名採藥師,他善良仁慈,深受附近居民愛戴,可他終是負了我們母子啊……」
那是多年前一個炎熱的下午,山裡長了千年的一朵睡蓮要綻放了,但睡蓮長在非常兇險的懸崖上,險惡的生長環境決定了它舉世無雙的價值。
荊州的達官貴人紛紛派人進山採蓮,但最終都無功而返。
因為睡蓮的花期極為短暫,皇宮貼榜告示天下,只要有人能採到後山那朵千年一遇的睡蓮,封享萬金。
看著肚子微微隆起的妻子和年邁的父親,採藥師一咬牙,拿了家裡的鏟子鐮刀和繩子,抹黑進了山。
對於一個常年混跡在山裡的採藥師來說,找到睡蓮的位置並非難事,只要他有足夠的毅力爬上那座最陡峭的崖壁。
光照在採藥師身上的時候,他挖到了那朵睡蓮,並將它安全轉移到腰間的水袋裡。
荊州皇家將睡蓮移植在皇宮後花園的水塘里,供宮裡的妃子公主們觀賞,也許是吸收了後山的日月精華,那朵睡蓮居然開了整整數月也沒有凋零。
皇家大為讚賞,封採藥師為地方百姓的御用醫師,在荊州最為繁華的地帶,幫其建了一間診所。
採藥師過上了錦衣玉食的生活,深受窮苦百姓敬仰和愛戴。
有時,他還會免去那些沒錢支付醫藥費病人的看診錢,妻子也誇他是個醫德高尚的人,事事能為窮苦人著想。
一個人在平淡的日子裡生活慣了,一旦攀上高枝,他的虛偽感也會膨脹。
一個人苦日子過久了,
一旦吃喝不愁,有了花不完的錢,他就比那些富人更奢靡。
一個人和自己的結髮妻子同床共枕久了,總覺得路邊的野花都比她好看。
他總能在雞蛋里挑出幾根骨頭,抱怨她的容貌和做事風格,她所有的優點也都成了他嫌棄她的缺點。
他拿著皇家的封賞,大肆吃肉喝酒,遊走於勾欄瓦舍間,根本想不到家裡大著肚子的老婆。
有一日,他終於醉醺醺回到了家中,身邊多了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
採藥師與前來開門的妻子迎了個正面,勾在他臂彎后的小姑娘眉眼一挑,細聲綿語問道:「她是誰啊?」
「哦,是我家的僕人,昨天剛來的。」採藥師淡漠的說了一聲,一把推開眼前的妻子,拉著年輕姑娘的手朝裡屋走去。
那女子斜過頭來:「這麼大的肚子,跑出來給人做僕人,定是死了丈夫的寡婦。」
「美人說的對,她就是個寡婦,是我心善,才收了她給我晾葯的。」
兩人的聲音漸漸模糊,房門「吱嘎」一聲關上,裡面傳來女子欲拒還迎的嬌羞聲和採藥師哈哈的大笑聲。
她坐在地上,兩股淚水不受控制的淌了下來,想起往日的點點滴滴和採藥師的那些甜言蜜語,一股鮮血不由從嘴中噴了出來。
一起,一生一世也不分開。』好像我們做的了主似的。」
夫人忍著肚子傳來的劇痛,站了起來,她並沒有闖入丈夫的房間。
那一夜,她躲在藥房里,哭了一晚上。
心狠手辣的女子,已經猜到了她的身份。
她好心上前,一番軟磨硬泡下,讓沈夫人放下了戒心。
男人三妻四妾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家裡來了一個女人,只不過是多一雙碗筷的事情。
好在,那名青樓女子並沒有因為採藥師對她的寵幸作威作福,刁難打壓有了身孕的原配夫人。
她親手下廚,為她熬了一碗菌子雞湯。
當女子將雞湯端到沈夫人面前的時候,一向孝順的她,將手中那碗雞肉菌子湯送給了自己的公公。
她折返到廚房,卻見鍋中什麼也沒有。
一陣瓷碗破碎的聲音響起,沈夫人忙跑回屋中,公公已經倒在了地上,七竅流血,他中了劇毒,己無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