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向陽山外

兩個兒子給張主任老兩口買了房子，邀請他們去住，但是老兩口在這裡住了一輩子不想離開，孫子孫女也長大了，他們就徹底不怎麼去兒子家了，只有逢年過節的時候兒子一家會回來陪他們過，他們從來不覺得孤單，張主任有自己的愛好，每天忙得不得了，而他的愛人更是一個閑不住的人，退休之後又返聘回了醫院，一直到七十多歲才算是退居二線，現在又自發成立了護理課題研究小組，幾個她以前帶過的小護士跟著她連軸忙。

「我這身子骨啊，不如您，這兩年都沒怎麼出遠門了，不行了，家裡事情多，自己身體也差，大病小病的都找上來了……」

老丑兒見到張主任話匣子一下子打開了，說到這兩年自己的身體情況，說到家裡的瑣事，說到孩子們現在的情況。張主任平時就話不多，但是他最喜歡聽老丑兒說話，他覺得不單單是有意思，甚至他能聽出來故事裡邊的另一個自己。

「老二跟老二媳婦倆人最近鬧離婚，哎——現在的年輕人啊，也不知道怎麼想的，我們年紀大了，顧不上了，自己的事情自己看著辦吧，兒孫自有兒孫福，小何啊，你也別愁，這凡事啊總得有個結局，管好了自己就不錯了……」

張主任一邊勸著老丑兒別因為孩子們的事情發愁，一邊給他續著杯里的茶水，這些話，其實也是在勸他自己。

其實他也沒有旁人嘴裡說的那麼瀟洒，一個那麼在意健康，在意外形的老頭，現在也得扶著腰站起身來，聽別人說話也要離近了支楞著耳朵聽，變老，是世界上最無可奈何的事。

當老丑兒和張主任談論著當年的雄心壯志，談論著起起伏伏的人生經歷，談論著如今的風雲變幻，藍衣和張主任的愛人也在探討著怎麼保健，討論著孫子孫女多麼可愛，抱怨著家裡的老頭多麼煩人……

此刻的向陽山正在慢慢安靜下來，逐漸進入了午休時間，它合上了厚厚的而又沉重的雙眼皮，用幾乎聽不見的鼾聲告訴著老丑兒這一代人：

這個世界正在變換，你所見到的天空早已經不是之前的那片天了。

後來在老宋嘴裡才知道，張主任家的老二小子和兒媳婦是什麼「形婚」，老丑兒不懂這個詞的意思，經過老宋一番隱晦的解釋才勉強聽懂，但是他無法理解。

「怪不得要離婚……遲早的事——當初如果雙方父母不催婚，也就不至於到今天這個地步了……」

「哎——張主任這輩子做了這麼多好事兒，怎麼還攤上這麼個鬧心的事兒？你說這老天爺公平？好好個孩子居然是個……哎——得了這麼個病……」

老丑兒嘆息著，滿眼的無奈，語氣里都是惋惜，好像這個人行將就木。一旁的老宋不說話，他見過太多這種案例了，他能理解，但無法接受這件事發生在自己身上。

但坐在一邊的天新聽不下去了，於是走過來跟父親解釋道：

「爸爸，txl不是病，是一種很正常的生理心理現象，你不能歧視他們的。他們不僅很正常，甚至為人比我們更有同理心，更善良，這都是因人而異的，並不是因為他們是什麼群體就會怎麼樣。你出去可不興這麼說的啊，容易被罵的。」

「哎——老了，我們老了，不懂你們年輕人的想法。」

老丑兒站起來走到門口，掀起門帘，外面的烏雲正在急速地移動，狂風也呼呼地卷積著烏雲，撞得門框直嘩嘩地響，他看著遠處的向陽山，此刻只剩下一團黑乎乎的影子，這已經不是他認識的樣子了。

「要變天了，變天了……」老丑兒囔囔地說著，身邊的人都在忙著，藍衣和小梔姐忙著做飯，老宋忙著請教天新關於手機的問題，天新忙著當「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