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毫無疑問。
周瓊再一次被洗刷乾淨，關進了透明器皿里。
彷彿情人間的呢喃，卡萊爾微微笑著在她耳旁輕輕說道，
「你猜猜看你會不會在這裡面度過一輩子？」
周瓊在綠色溶液中閉著雙眼思考。
她沒想到的是，清理機器人並沒有去告密。
只是和往常一樣將地面打掃得光潔照人。
也許機器人並沒有發現她在藏刀。
也許它發現了，卻不知道她的行動有什麼意義。
它只是沉默而充實地執行著卡萊爾的命令，把房間打掃乾淨。
飛濺的蛋糕屑，黏膩的爛奶油，壓爛的水果碎連同破爛的外賣盒和包裝紙全被清理乾淨了。
暴行的證據全部消失了。
房間又變得和原來一樣不沾塵埃。
卡萊爾並沒有發現周瓊做了什麼。
他高人一等的傲慢使他從未將周瓊放在眼裡。
他把她當做可有可無的消遣，而不是敵人。
但周瓊將他視作為一擊必殺的對手。
在器皿中漂浮的日子。
周瓊在耐心地等待著時機。
她每時每刻都在心中演算怎樣才能殺了他。
怎樣利索地抽出之前藏起的小刀，怎樣悄無聲息地靠近他讓他放鬆警惕，然後一擊斃命。
卡萊爾把周瓊放出來的次數越來越多了。
他的脾氣變得更好，嗓音更為柔和，笑容愈發甜蜜。
他偶爾還會包容周瓊不動聲色的拒絕。
與之相比的是，警報聲響起的次數越來越多了。
能量波動間隔變短，暴動等級一次比一次高。
周瓊隱隱預感到。
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
有一天，卡萊爾把周瓊抱在腿上給她扎蝴蝶結。
電子光屏上的數字突然開始亂竄。
系統發出貫穿耳膜的刺耳警報聲。
流淌著藍綠色液體的透明光管開始膨脹。
細細的管壁被來不及抽走的液體撐出了一個又一個大瘤子。
【警告】
【警告】
【能量暴動，初次判斷等級為A-】
【再次判斷，等級為A】
【暴動頻率增強，請及時處理】
房間的四面屏幕都發著紅光，地面在震動。
承載著卡萊爾和周瓊的滑輪輪椅開始移動。
高處的儀器掉落，在地板上咕嚕咕嚕地亂滾。
在抖動中，卡萊爾沒能扣好蝴蝶結髮卡。
他不爽地「嘖」了一聲，繼續和發卡較勁。
周瓊默默忍受著發卡拉扯髮絲的疼痛。
【警告】
【警告】
【暴動波次增強，請及時處理】
卡萊爾對滿房間閃爍的紅光和嚴肅的警報聲充耳不聞。
只是專心的給周瓊別蝴蝶結。
他似乎嫌發卡別的位置不對，把它拔了下來。
周瓊的頭皮火辣辣地刺痛著，不知道被他拔下多少頭髮來。
【暴動頻率增強】
【暴動波次增強】
【開始重判，等級為A+】
【請立刻處理】
【請立刻處理】
房間震動的更厲害了。
天花板開始向下掉一些不知名的碎屑。
周瓊有些坐立難安。
她小聲問道，「我回去？」
「嗯？」卡萊爾懶洋洋地哼哼道，「為什麼要回去？」
「你不去處理嗎？」
卡萊爾像是發現了什麼驚訝的事，他一把別過周瓊的臉，親熱地貼近道，
「你讓我去處理？」
溫熱的呼吸吹拂在她的臉上。
周瓊抿住了嘴，沒有說話。
他有些好笑地重複了一遍。
「你讓我去處理，你知道怎麼處理嗎？」
卡萊爾像是發現了新的興趣一樣，愉悅地笑眯了眼睛。
「你怎麼這麼笨呀。」他用手摩挲著周瓊的下頜，「我來教教你怎麼處理好了。」
卡萊爾拽著周瓊來到操作台前。
他把周瓊禁錮在他的雙臂中間。
雙手在鍵盤上連續輸入了幾個指令。
如果周瓊現在手裡有把刀的話，絕對是刺殺他的好時機。
可惜，她沒有。
周瓊強忍住內心的躁動，看著卡萊爾輸入了一串串精密的代碼。
房間還在不斷顛簸。
她背靠著卡萊爾柔韌的腰腹和胸膛。
他一退不退，穩穩地立在原地。
電子光膜上繁複跳動的數字如潮水一般褪去了。
房間的六個面全部變成透明面板。
原來根本就沒有什麼天花板和地面，全是光屏投射出來的擬態。
「向下看。」卡萊爾提醒道。
卡萊爾所在的房間下方像是錐形瓶的寬大的底部。
無數透明光管順著牆壁向下向外延展，到達圓形的地面后順著圓的外弧向圓心聚集。
而圓心的中間竟然是一隻像小山一樣大的蟲子！
它的頭部上方全是一圈一圈的複眼，側面伸出兩根長滿絨毛的櫛齒狀觸角。
頭部下方有一對尖銳的彎曲上顎，上顎下面還著生有密密麻麻的唇須。
發達的棕色前胸背板泛著淺藍色的油膩光澤。
最令人感到噁心的是，它的腹部鼓起了比上身大上三四倍透明臃腫的泡，像是一隻灌滿了藍綠色液體的發光燈泡。
無數根透明的光管連在它腹部的泡上，急速地壓榨抽取著裡面發光的藍綠色液體。
蟲子揮動著它的三對節支狀的前足劇烈地掙扎著。
可無論它怎樣翻滾撞擊，光管都牢牢插在它的腹部。
它發出了痛苦的嘶吼聲。
當蟲子舉起上肢，捲起上腹的時候，周瓊看見它的腹部全是不同顏色的毛髮，長短不一，被蟲子分泌的粘液結成塊狀。
這種毛髮不像是蟲子自己長出來的。
周瓊定睛一看。
居然是一個又一個人類頭骨！
上百個雪白的頭骨密密麻麻地排在一起，怨恨地瞪著黑漆漆的眼洞看向周瓊。
周瓊胃裡一陣翻湧。
她捂住嘴不敢再看。
「它餓了呢。」卡萊爾從背後擁住周瓊，親昵地湊到她耳邊小聲說，「它一餓就會很暴躁，到處搞破壞。」
他掐住周瓊的臉部貼在玻璃上，逼她向下看。
「你一定是心疼它了吧。所以才讓我趕快處理。」
卡萊爾握住周瓊的手，強迫她按下了一個閃著紅光的按鍵。
連接在外部牆壁上的管道吐出了一個灌滿綠色液體的圓柱形器皿。
這圓柱形器皿和關著周瓊的器皿一模一樣。
圓柱形器皿在離地面兩米的時候摔落下來。
砸在了離蟲子不遠的地面上。
透明的容器摔成了碎片，綠色溶液飛濺。
裡面的人滾了出來，癱在地上一動不動。
蟲子在容器碎裂的時候朝人的方向扭頭，成千上百萬隻複眼齊刷刷地睜開了。
「它其實看不見哦」卡萊爾欣賞著周瓊冷汗直流的樣子，「它主要還是靠聽聲音辨別位置。」
大約過了十分鐘，從容器中跌落出來的人幽幽轉醒。
他搞不清狀況地看了眼四周，暈暈乎乎得爬起來。
不要動。
不要動啊。
周瓊在心裡焦急地喚著。
她被卡萊爾壓在玻璃上，被迫觀賞著這一出悲劇。
周瓊的心聲註定無法傳達。
那人一看見蟲子，就嚇得發出了一驚恐的叫聲。
他軟倒在地，撐著身體連連後退。
蟲子察覺到聲響，緩緩向他扭過頭來，成千上百萬隻複眼同時睜開。
「救命啊——！」
「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那人哭喊著向邊上爬。
他退到了最邊上，手腳抵著牆壁想向上攀爬。
可光滑的牆壁哪有他的落腳點。
他哭嚎著從牆壁滑下來。
小山大小的蟲子正慢慢向他爬行。
「救救我——！」
「有人嗎！救救我——！」
安靜。
不要動啊。
「真可笑啊。」
卡萊爾側過臉來，細細欣賞周瓊的每一個表情。
「多麼弱小。」
「你看，他馬上就要被吃掉了。」
蟲子屈起腹部，在那人驚懼絕望的目光中，緩緩包住了他。
周瓊閉上眼睛，不願再看。
「睜開眼睛好好看看。」卡萊爾威脅道，「是你要我處理的。」
「他本來可能不會死。」
「都是你害的，是你選擇了他。」
不，不是我。
周瓊強迫自己睜開了眼睛。
兩行淚水控制不住地流了下來。
「你哭了？你在自責嗎？」卡萊爾用指尖挑了一點她的淚水。
「別難過，不過是死了一個貧民窟的垃圾罷了。」
「給你看個好東西。」他攬著周瓊，指著蟲子的背部。
「你看，哪裡是不是有個小翅膀？」
蟲子正在安靜地進食，它的背後，臃腫的尾部前蜷縮著四片枯萎的青色膜翅。
「它馬上就要變成成蟲了。」卡萊爾雲淡風輕地解釋道。「但是一進化成成蟲，它的腹囊就不會再產生能量。」
「沒有能量，就沒法供應人造太陽，沒有人造太陽，上城區就會名存實亡。」
「這是所有人都不願意看到的。」
「所以，我的腺體可以遏制它進化成成蟲，對嗎？」
周瓊冷靜地問道。
卡萊爾沒有回應，他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我在雲麗山莊遇見了一個女孩。她有一頭紅色頭髮，真是美極了。」
「最重要的是，她腺體有問題，沒法分化。這簡直太完美了。」
「我討厭臭烘烘的alpha，無聊的ea和軟弱的oga。要是人類不用分化該多好。」卡萊爾撫摸著周瓊的後頸，「星際有很多家長，為了讓孩子成為更強大的alpha，會把他們關在隔離艙里，隔離宇宙輻射，直到分化期來臨。」
「他們都想要分化成alpha，我卻覺得為什麼不保持最原始的狀態呢。」
「說到底，ABO到底有什麼好的，不過是被信息素控制的野獸罷了。」
「於是，我把這個女孩帶了回來。剛開始她很乖，很聽話。我以為我找到了最合適的伴侶。」
「可是後來，她卻分化了……」
卡萊爾毫不在意地說，「可能怪我吧，我給她打太多美容劑了，她的激素紊亂得厲害。」
「都是她的錯，我那麼喜歡她，她卻分化了。」
周瓊冷冷道，「那不是喜歡，你只是把她看成逗趣的寵物罷了。」
「可這又有什麼不一樣呢？」卡萊爾興緻盎然，
「你在和我頂嘴，你不怕我了，是因為你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嗎？」
「或許吧。」
「你不要突然打斷我嘛，認真聽我講。」卡萊爾抱怨道，「我實在不忍心看到一個這麼完美的作品在我眼前分化，於是我就把她餵了蟲子。」
「結果，你猜發生了什麼？本來正要長翅膀的蟲子停止蛻變了，這可真是個了不起的發現。」
「說起來，你們都是礦區的，你認識她嗎？」
「我都忘了她叫什麼名字了。」
「只記得臨死前，她還在叫科里哥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