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即使周瓊對安慰劑免疫，大部分時間內她也會緊閉著雙眼漂浮在綠色的溶液之中。

如果她哪天偷窺時，卡萊爾轉身對她微笑，那副場景將會成為她此生最大的噩夢。

卡萊爾似乎很少休息，純白的空間里總是亮著光。

電子光屏上的跳躍的數字信號也從不停歇，亮度過高的時候甚至會反射到周瓊所在的器皿上。

在密閉的容器里根本沒有時間的概念。

在緊閉雙眼的情況下，周瓊無法保持長時間的清醒。

有時，她浮著浮著就會無知無覺地睡過去。

再一睜眼，依舊是毫無變化的冷冰冰的白色空間。

過久的獨處開始讓她思維混亂，讓她精神更為敏感脆弱。

清醒遠比沉淪更痛苦。

偶爾，卡萊爾工作得無趣了。

便站在玻璃器皿外靜靜地欣賞漂浮著的周瓊。

如同在海洋館欣賞一隻虛弱的白色水母。

在沒有人的時候，卡萊爾很少笑。

他卸掉那副甜蜜的面具，眉眼間儘是厭倦。

被他注視的時候。

周瓊總是不可避免的緊張。

即便她一遍遍告誡自己不要害怕。

她早就結痂了的傷口卻泛著神經性的刺痛，

也是，一隻虛胖的氣球怎麼會不怕一根尖銳的針？一條只能靠鰓呼吸的魚又怎麼會不害怕乾燥的陸地？

在寂靜的凝固的時間裡。

周瓊慢慢開始懷疑她之前的決定是否真的正確。

或許她當時就應該拿著刀和他拚命，而不是去賭一個依靠他人的奇迹。

伊恩，羅伯特，亞力克，羅娜，科里。

她在心裡一遍遍地重複著他們的名字。

他們會來救她嗎？

就憑他們少得可憐的半個月的情誼？

或者換一種問法。

就算他們願意來救她，他們又能做到嗎？

礦區工人們光是面對政府的刁難就已經精疲力盡了。

他們會為了她對上警視廳，對上科學院嗎？

越是想，周瓊便越懷疑，越懷疑，她就越驚慌。

她漸漸認識到。

這次，也許只能是獨屬於她一人的戰爭。

沒有外援，沒有指望。

她只能自己為自己而戰。

卡萊爾好像忘記了他的承諾。

他忘了把周瓊放出來。

或者說原本的承諾只不過是上位者的一句可有可無的戲言罷了。

所以，當一周后卡萊爾指揮著機器人打開封閉她的容器時。

她的心裡竟然湧現出一種奇異般的感激。

彷彿他是解救她於水火之中的救世主一般。

你就這點出息！

誰把你害成現在這樣！

周瓊在心裡怒罵自己。

周瓊努力不去對這個掌控著她生命的惡魔產生一種病態的依戀。

打死她都不要得斯德哥爾摩綜合症。

她要是對加害自己的敵人產生了感情，她就去死。

周瓊無力地癱在地上。

黑髮濕漉漉地糊在她的脖頸處。

浸透了溶液的衣服皺巴巴的，像一團水草一樣纏在她單薄的身軀上，壓迫著她的心肺，她喘不上氣來。

長時間的漂浮更是讓她手腳軟弱，使不上力氣。

「有沒有想我啊，小貓咪。」卡萊爾站在原地，笑眯眯地低頭看她。「我可是工作一結束就把你放了出來呢！」

周瓊躺在他的腳下，從她的視角她只能看見他倨傲的下巴，濃密的睫毛和睥著冷光的月牙形眼睛。

她努力地從卡萊爾低垂著的陰影里撐起身軀。

這個簡單的動作讓她流了滿身的虛汗。

「……」

「嗯？你在說什麼？」卡萊爾蹲了下來，側過了腦袋。

「別拿鼻孔對著我。」

周瓊虛弱地又重複了一遍。

卡萊爾的面容扭曲了一瞬，又春風滿面，他甜蜜地問道。

「奇怪。」

「你在試圖激怒我？」

「讓我猜猜，這是為什麼？又有什麼好處？」

周瓊扭頭到一邊，不說話。

當然沒有好處。只是她不想沉浸在這種不停腐蝕著她的精神的虛幻的情感之中。

她想吐。

卡萊爾有些不高興了。

他不喜歡周瓊的抗拒。

他喜歡她乖乖聽話，但又不樂意她完全聽話。

這多沒意思。

他用鞋尖挑過周瓊的下巴，強迫她把臉轉了過來。

少女本就瘦削的臉泡得發白，黑色的眼睛無聲的抗議著。

又是這種眼神。

這種倔強著充滿強烈憤恨的眼神。

真噁心。

卡萊爾面色難看了起來。

「你似乎總是搞不清楚自己的處境。」

他的鞋下移，落在周瓊脆弱的脖頸上。

下一秒，他重心前移，鞋跟在周瓊的喉嚨處使勁碾壓。

「唔——」

周瓊拚命地掙扎了起來。

她雙手使勁拍打卡萊爾的腳，雙腿在地面上亂蹬。

周瓊感到氧氣急速地流失，頭腦發黑，血壓飆升，眼珠子充血好像要爆出來一樣。

大概8秒左右，她就感覺不到四肢的存在了。

周瓊控制不住自己的軀體了！

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卡萊爾殺了她！

顯然卡萊爾並不想在這裡就讓周瓊死去。

他挪開了腳。

周瓊屈起身體，捂住自己的脖子一個勁地咳嗽，乾嘔。

她的肺部像是沙啞漏氣的風箱斯拉斯拉地作響。

劫後餘生。

兩行熱淚再也忍不住，砸在了地面。

「真可憐。」

卡萊爾居高臨下地抱怨道，

「都是因為你不聽話。」

「如果你乖乖的，我根本不會這樣對你。」

「全都是你的錯。」

周瓊涕淚橫流，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的喉嚨紅腫得可怕。

脖子上留下了一大塊青紫的瘀血。

「你看，你又把自己搞得髒兮兮的了。真是不可愛。」卡萊爾叫來了機器人，「帶她下去清理。」

熟悉的白色消毒噴霧再次淹沒了周瓊。

醫療機器人給她簡單地包紮了脖子上的傷口。

這次卡萊爾給她準備的衣服是一套黑色的掐腰小洋裙。

蓬蓬的裙擺下綴滿了層層蕾絲，蕾絲間又點綴著銀色的星星。

黑色的玻璃小腿襪緊緊地綳在小腿上。

腿窩處還鑲著顫巍巍的惡魔小翅膀。

「哇哦。」卡萊爾鼓掌道，「我還以為只有紅頭髮才適合這套衣服。沒想到黑頭髮也別有一番妙處。」

他一把攬過周瓊坐在了他的腿上。

紅髮？

周瓊的嗓子已經腫脹到無法支持她說話。

卡萊爾露出了懷念的表情。

「她也是一隻很可愛的小貓咪呢。紅色的頭髮，圓嘟嘟的臉，叫起來細聲細氣的。只可惜太不聽話了，總是吵鬧。」

「你知道不聽話的小貓咪都去哪了嗎？」

他摸摸周瓊柔軟的黑髮，摟著她的腰往腿上帶。

「都被我喂大蟲子啦！」

「是不是很可怕？」

「小時候大人們是不是都這麼嚇你的？」

像是感覺到了周瓊的瑟瑟發抖，卡萊爾愛憐極了，他慢慢地撫摸著周瓊的背部，一下一下地安撫她。

「別害怕呀。」

「剛剛是不是嚇著你了。」

「只要你乖乖聽話，我會對你好的。」

「對了，我還給你準備了禮物！」卡萊爾指揮著機器人端著高高一摞餐盒走了進來。

機器人們有條不紊地打開了一個個餐盒，端出了裡面誘人的甜點。

其中最大的一個餐盒裡裝的是一個三層大蛋糕。

粉色的蛋糕胚體上圍著一圈圈蓬蓬的白色奶油。

奶油上點綴著紅色的大草莓。

最頂端還用透亮的草莓果醬寫了「oseea」

「是不是很感動！」

卡萊爾端著機器人切好的蛋糕，舉著叉子高興道，「讓我來喂你。」

周瓊嚴重受損的嗓子腫得厲害。

她現在喝水都困難。

更何況去吃一塊濃厚的蛋糕呢？

但是，她在消毒的時候就打定主意短時間內不去招惹他。

卡萊爾雖然當時沒有殺了她。

但他一瞬間爆發的殺意不是作假的。

他是真的會殺了她！

只是現在不是時候。

更何況又不是沒有前車之鑒。

剛剛他隨口談到的紅髮女孩極有可能是露比。

而露比失蹤了這麼多天，極可能已經遭遇不測了。

或者說，正因為有了露比。

才會有她。

她和露比之間又有什麼關係？

幾乎沒有關係。

除了腺體都有些問題。

所以卡萊爾的目標指嚮應該就是腺體發育不良的孩子。

但他要這些孩子用來作什麼？

滿足他變態的施虐欲？

沒這麼簡單。

卡萊爾之前對ABO的評價都不好。

也沒有讓她強制分化成oga的意象。

到底是什麼事能讓警視廳把她抓過來交給他呢？

之前她被壓過來的一路上，就意識到了他們在逐漸向上前進。

而上城區的最頂端是什麼呢？

人造太陽！

對，問題應該就在人造太陽這裡。

所以會有很多警員來抓她。

之前她聽伊恩和科里也說過，人造太陽對於上城區來說非常重要。

但是到底周瓊能對人造太陽起什麼作用呢？

周瓊強忍著痛苦，吞下了一口又一口的蛋糕。

吞一口蛋糕，就像吞了一把刀子。

她的嗓子眼劇痛無比，長久未進食的孱弱胃部根本承受不住油膩膩的甜點，翻江倒海。

進食對她來說已是折磨。

但是卡萊爾對這項酷刑樂此不疲。

第一層蛋糕很快被喂完了，他完全沒有停下的意思。

又命令機器人切第二層。

周瓊忍著嘔意和胃酸，搖了搖頭。

她怕她一張口就會吐出來。

「誒！這就不吃了嗎？」

卡萊爾又叉了一塊喂到她嘴邊「再吃一口嘛~，還剩那麼多，不要浪費啊。」

周瓊拒絕。

不是她不知道拒絕會招來懲罰，只是總比吐在他身上好。

看他平時那副潔癖樣子，要是吐他身上，估計就直接告別美麗世界了。

「再吃一口嘛~」卡萊爾把叉子懟到周瓊的嘴邊，不依不饒。

「都是給你買的，你不吃，我會傷心的。」

「別鬧脾氣了，快吃一口。」

周瓊無聲的拒絕惹怒了卡萊爾，他的面色冷了下來。

「你又忘記痛了嗎？」他語氣像是結著冰一樣。

周瓊神經立刻緊繃起來。

無法預知的恐慌籠罩了她。

剛剛生不如死的痛苦侵擾著她，她渾身都在痛。

「真不吃嗎？」

周瓊咬緊了牙關，冷汗流了下來。

「真是學不乖，野貓就是野貓，需要好好教訓。」

卡萊爾一把周瓊掀翻在地。

掐住她的脖子抵住了桌子。

又要來了嗎？

缺氧使周瓊臉漲得通紅，她使勁去扣卡萊爾的手。

但是alpha的力氣奇大無比，她根本沒法撼動他一根手指。

在極度的驚恐下，她的淚水不知不覺沾濕了整張面龐。

「為什麼總是反抗我？」

他拽著她的頭髮，將她的臉壓進蛋糕里。

「為什麼總是學不乖？」

卡萊爾拽著周瓊的頭髮逼她把頭抬起來再壓進去，如此反覆。

「到底要多少次才能記住？」

卡萊爾越來越暴躁，誘人的蛋糕已經被壓成一灘爛泥，奶油，水果，蛋糕屑四處飛濺。

最後一次，周瓊的頭部重重撞在桌角。

她從桌邊滑了下去，再沒了聲息。

卡萊爾揉搓著指尖的奶油，煩躁極了。

他脫下沾滿蛋糕的白大褂扔在地上，走出了房間。

待卡萊爾走出房間后，癱軟在桌面的周瓊漸漸有了動靜，她兩眼發黑，她一邊吐一邊拖著身體向前爬。

臭氣熏人的嘔吐物弄了她滿身。

她毫不在意，眼裡只有一個目標。

刀！

她剛剛數過了，一共是十個餐盒。

這家點心店的外賣她以前常偷。

每個餐盒都會配一把餐刀一把叉子。

一共十把餐刀，她要趕在機器人來清理之前儘可能藏起幾把來！

過於暈眩，周瓊的眼前出現了多重幻影。

她眼裡的世界好像名畫《吶喊》一樣可怖。

到處都是扭曲，到處都是黑暗。

可是，她想活著。

周瓊把一把刀藏進了操作台背面的縫隙里，一把刀藏在了卡萊爾喜歡的座椅底部。

正在她準備藏第三把的時候。

周瓊感到有什麼東西在盯著她。

她恐懼地回頭。

機器人不知什麼時候站在門口，它的機械眼裡閃著冷冷的光，彷彿將剛剛周瓊的無用掙扎盡收眼底。

一陣滅頂的絕望籠罩住了周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