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 52 章
[恭喜玩家觸發支線任務:解決在橫濱作亂的超越者保爾·魏爾倫。]
魏爾倫鎖上門的聲音剛剛落下,遊戲系統就彈出一條觸發支線任務的提示,點開任務詳情一看,這條任務的獎勵點數足足有2000點。
是一之瀨燐接取過的最高獎勵了。
最高獎勵,同時也意味著難度也是最頂級的。
淡定地收回落在任務提示上的目光,一之瀨燐看向蘭波手記的封皮,隨手翻開一頁,泛黃的書頁殘留著鋼筆留下的斑駁法文花體,勉強能看出寫字的人的用心。
魏爾倫是超越者也沒有關係,中原中也太宰治還有他加一起也打不過魏爾倫也沒有關係。
蘭波的日記本才是關鍵。
一之瀨燐回想起太宰治將手記塞進他手裡的時候,在天光照耀下的病房裡,繃帶將柔軟的髮絲壓得有些凌亂,太宰治用極快的速度翻閱筆記后,合上書。
費勁心思才弄到手的珍貴道具在太宰治眼裡和隨手可得的玩具是差不多的性質,他頗為不在意地將書塞進一之瀨燐手裡:「給你了,燐醬,好狗狗要聽話哦。乖,拿著這個東西,去把即將趕來的魏爾倫大魔王解決了。」
聞言,一之瀨燐慢慢地往屁股往遠離太宰治的方向挪了一點。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這個太宰治怪怪的,明明之前一直用很嫌棄很厭惡的態度認為對付魏爾倫的這件事應該由他自己主導,還命令過一之瀨燐,不準後者插手。
……這前後態度一百八十度轉彎得也太快,是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發生了危機嗎?要麼太宰治沒理由突然態度緩和了啊。
就算太宰治語氣里充滿了不屑和冷淡,一之瀨燐也堅定地認為,太宰治對他也太過溫和了。
果然還是發生了什麼吧!
小機器人緩緩地「哦」了一聲,看向太宰治的眼神里突然帶上了一絲簡單易懂的明悟,眨了眨,從口袋裡摸出了才換不久的手機。
一邊「嗯嗯嗯」地應答,一邊給遠在港口Mafia當甩手掌柜的森鷗外發簡訊。
「森先生,近期太宰先生的任務可以分擔給我,請不要讓他太勞累。」
回復的訊息很快傳來:「如你所願,我很欣賞一之瀨君這樣勤奮認真的下屬,不知道一之瀨君什麼時候能來港口Mafia簽署入職合同……」
還沒看完後續的回復內容,啪得一下,一隻手就覆蓋在屏幕上,還順帶按下了鎖屏鍵。
驟然熄滅的電子屏上映出一張纏滿繃帶的臉,太宰治一臉無語:「啊燐醬,你在做什麼呢?當著我的面你都敢擅自聯絡森先生,也太過分了哦。」
就一之瀨燐那張什麼都寫在臉上的白紙一樣的心思,太宰治看穿他都不需要偷看手機里的簡訊內容。
一之瀨燐一臉純良:「我拜託森先生減少太宰先生的工作量,這樣你或許可以早點去休息,而不是像現在一邊打哈欠一邊和我說話。」
「臉上的黑眼圈太重會消不下去,影響在他人心中的外貌評分的,太宰先生。」
太宰治:「……」
這說的都是什麼和什麼。
即使對一之瀨燐時而敏感時而天然的腦迴路有了心理準備,太宰治偶爾還是會被噎到,不過從臉上很難看出他也會有吃癟的時刻。
太宰治的笑容頓時變得虛假:「是嗎,可是我再怎麼折騰都會有無數小姐姐喜歡我,我可是很受歡迎的,燐醬的擔心百分百——不會變成現實!」
「哦。」
在太宰治「你的腦迴路果然是單線程」的白眼中,一之瀨燐點了點頭。
單純地按照字面意思來理解,太宰治沒有提到他擅自聯繫森鷗外的事情,就是默認的意思。
黑曜石的眼睛默默地看著坐在病床前的人,眼神濡潤又柔軟,在把後者盯到全身起雞皮疙瘩之前,太宰治就搶先跳起來了。
「好噁心好噁心,為什麼要用這麼肉麻的眼神看著我!」雙手不停地搓臂膀,太宰治刻意避過一之瀨燐的目光,「真是太肉麻了,感覺皮膚上有毛毛蟲在爬,我們才不是那麼親密的關係啊喂!」
「我們不是嗎,可是你也沒有逃開啊。」
距離也是從床頭跳到了床位,都沒有跳出以一之瀨燐為圓心的圓。
一之瀨燐無辜地回望,以2.0的視覺模擬系統保證,他眼中的太宰治嘴唇嗡動了幾幀,隨後擺出一副不服輸的姿態瞪視回去。
[就是這樣。]
[燐就是這樣,總是不經意說出實話,真讓人苦惱。]
[太宰治好感度+5。]
咦。
好感度加的這麼輕易,與昏迷之前簡直形成天壤之別,幾天前的太宰治油鹽不進地像一塊最堅硬的石頭。和之前相比,他現在簡直軟得一塌糊塗。
加上無緣無故被襲擊,這次意外也有太多謎團了。
一之瀨燐還沒來得及詢問,太宰治就已經搶先堵住了他的嘴,少年帶著溫熱的手捏小雞一樣捏住了他的嘴,擅自捏成了無法發聲的奇形怪狀。
眼睛眨巴眨巴的,更像一隻親近人類的委屈幼犬。
幼犬的主人毫無憐憫之心:「不準掙扎,燐醬,閉嘴。」
他帶著一絲強行轉換話題的生硬感搖了搖手上的書,封面上阿蒂爾·蘭波的名字隱約可見,言語間依稀可見屬於黑暗的冷酷:「如果你還想參與到對抗魏爾倫的戰鬥中來,就安靜,別動,乖乖聽我說——你也不想看見橫濱血流成河吧,燐醬?」
掌心的人果然瞬間安靜了下來,不再糾結多餘的其他問題。
太宰治手上的書是蘭波的日記本。
這就是森鷗外將蘭波別館的鑰匙交出來的目的,在廢棄的大宅里藏著的秘密。當年死在中原中也手下的超越者蘭波先生的宅子已經被港口Mafia搜颳了無數次,連天花板的縫隙和壁爐的餘燼都沒有放過,里裡外外都地毯式搜索了無數次。
這其中都沒有藏匿太多關於魏爾倫的消息。
出於多年的謹慎,森鷗外沒有將別館夷為平地,鑰匙也保存在港口Mafia的檔案室。於是在魏爾倫的弟弟,一之瀨燐找上門的時候,他出於好奇和試探將鑰匙交了出去。
本來沒有指望能有額外收穫,沒想到還真的搜出東西來了。
「你也見過蘭波先生嗎?」
「那當然啦,」太宰治撇撇嘴,「小矮子幹掉蘭波的時候我可是旁觀的見證者。」
手記被他搖得嘩啦嘩啦地響:「一個怕冷、敏感又可怕的成年人,唉,明明是個強大的超越者,怎麼當時就沒把小矮子幹掉呢,好可惜。」
「明明彩畫集的力量到現在都還在續存。」
在這個世界里,對異能力者而言,死亡並不一定意味著終結。
天人相隔,生死契闊,然而異能卻化作留戀凡世的最後一截紐帶,越是強大的超越者,異能力留存於世的時間就越長,即使這最後一縷異能依舊難逃彌散的命運。
死亡本該是一切的終結,是維持生命體存活的一切手段都無可逆轉的失效,沒想到人死了能力還留在世上。
異能力太過唯心主義的設定讓理智至上的一之瀨燐都有些眩暈,說出來了話也焉焉的:「……人死了,異能力還能活著啊?」
太宰治噗地一聲笑出來。
「那當然,不僅能留存,說不定還能有人形呢!說不定還和本人的形象大不相同哦。」
像得到一件有趣的玩具,纏著繃帶的少年慫恿地靠過來:「不過燐醬本身就是異能力體,死後能瞬間消散不給我添麻煩已經是好結局,就不要期待自己會有天然的異能力體出現這種事情啦!好可惜!」
一之瀨燐:「……我本來就沒有在期待這種事情。」
如果死的是他,是絕對不會發生這種事的,唯物主義的小機器人可不相信這種唯心的力量。
在一之瀨燐愈加懵逼的神情中,太宰治發出猖狂又暢快的大笑。
「總之,搞定魏爾倫的秘密就藏在這本小冊子里啦!我們要做的是,喚醒手記里的異能力。」
蘭波的異能力彩畫集其中之一的表現是創造出一個亞空間,空間內的事物不會被外界探查到。他將手記當作自己此生最珍視的東西藏在了這裡,即使在他死後,依託於超越者的亞空間也不會消失,筆記始終沒有重現於世的一天。
如果不是一之瀨燐身上有魏爾倫的異能殘留觸發了蘭波留下的異空間,即使太宰治的人間失格都不一定能察覺到彩畫集的存在。
蘭波將手記藏在了別館正中的房樑上,再次出現時,就已經是一之瀨燐眼前,太宰治的手中了。
「X年X月X日,我在反政府武裝勢力牧神的實驗室里找到了實驗體『黑之十二號』,他是被創造出來重力異能力體……看上去完全是個沒長大的少年啊。」
「X年X月X日,上面竟然將黑之十二號指派給了我,讓我能好好教導和監視他……真是苦惱,我能做到嗎?捨棄了姓氏和名字的我自己都沒辦法和人好好交流溝通,該怎麼教導他呢?哦對了,他還沒有人類的名字,那就將我加入法國諜報部之前的名字送給他吧,以後他就叫保爾·魏爾倫了。」
……
「和魏爾倫搭檔四年,還沒有為他慶祝過生日,擅自將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天定為了他的誕生日。生日是值得慶祝的日子,保爾的誕生是有意義的,並非毫無價值,希望我的搭檔能在每年的這一天都感到幸福。我還為保爾準備了禮物,一頂特製的、由當初牧神實驗室遺留下來的實驗半成品製成的黑色禮帽,有了這頂帽子,保爾就能控制他的異能,變得更加接近人類。」
「情報部的消息,遠東的小國在製造和保爾同出一轍的重力實驗體,明天我和搭檔就將踏上遠方的戰場。是因為這個異能體嗎?他看上去不太高興……沒有關係,為了保爾,無論明天是怎樣的地獄,我都願意去。」
「至少在這一天,在今天,希望你能感受到幸福。」
「生日快樂,我的搭檔。」
。
「生日快樂,魏爾倫。」
黑暗無光的安全屋裡,一之瀨燐安安靜靜地蜷縮在單人床靠牆的角落裡,藉助夜視能力看完了蘭波手記的最後一頁。
遠東小國的重力實驗體……想必就是中原中也了吧。
在蘭波最後一篇日記的第二天,在位於橫濱租界的地下實驗室里,蘭波和魏爾倫就會因為實驗體的歸屬產生分歧。爆發的戰鬥導致最終結果是魏爾倫背叛了蘭波,實驗室爆炸,蘭波失憶,魏爾倫叛逃,爆炸的中心誕生了中原中也。
今天的日期恰好和蘭波手記里第一篇日記是同一天。
今天也是魏爾倫的誕生日。
在這一天和兄弟交戰想必不會是愉快的回憶。無論實力也好經驗也罷,他們都不會是魏爾倫的對手,但這也並不代表戰鬥和廝殺的勝利會壓倒心裡的失落感。
更何況,他們還不一定會輸呢。
幾日前。
在醫院的時候,一之瀨燐曾問過太宰治:「每一個強大的異能力者在死後都會留下自己的異能力嗎?」
當時的太宰治漫不經心地翻過一頁,床前的輕紗被吹起,溫和的日光讓他的身影都朦朧了起來:「或許吧,還是得看綜合情況,只是超越者留下異能力的概率更高而已。」
「一顆愧疚掙扎的心,再加上足以衝破死亡桎梏的力量,即使滿足了天時地利人和,想要喚醒異能力體的記憶也是需要條件的。」
條件?
被搭檔背刺足以讓蘭波產生震驚和反抗的念頭,蘭波在日記里也記述的都是魏爾倫,如果。
如果蘭波手記里寄宿了蘭波的人形異能體,那麼喚醒異能力體的條件,是不是也和魏爾倫有關。
一之瀨燐將手指搭在老舊的書頁上,正在閱讀的人被制止了,翻頁的手頓時停了下來。
「太宰先生,這個東西,該怎麼用?」
順著日光向上,一之瀨燐藏在床畔的角落裡,盛光落在身上也化成了微涼如水的冷光。
輕聲脆響后,太宰治挑開那隻挑事的手,把書翻開倒扣在一之瀨燐的頭上,好像一隻可可愛愛的蘑菇。
「需要魏爾倫的異能力,需要污濁爆發的氣息,還有鮮血和瀕死的人,以此模擬出魏爾倫快要死亡的假象來欺騙可能存在的異能力體。」
如今。
[條件已獲取。]
[已知條件:魏爾倫的異能、污濁爆發的氣息和瀕死的人。]
按照計劃,一之瀨燐會被魏爾倫帶走,取得魏爾倫的異能力這一步很順利,為了控制他,魏爾倫花了更多精力製造了脖子上的重力因子choker,異能想必很足。
重力異能已捕獲。
再來就是污濁。
太宰治對此早有計劃。面對魏爾倫的襲擊,中原中也並不是全然毫無準備,在魏爾倫撞見一之瀨燐之前,一之瀨燐身上一直都裝有定位器。就算定位器被魏爾倫發現並且拆掉了,已經縮小的區域不會改變,中原中也和太宰治很輕易地就能劃分出安全屋的大致位置。
然後靠近,和魏爾倫相遇。
預計的戰場應當在安全屋附近。很快,窗外傳來一聲轟隆的巨響,一之瀨燐隱約看到有漫天的煙塵從前面的高樓間揚起,紅色的異能力波動極烈交鋒,是兩名重力異能持有者在殊死相搏。他就聽見了路燈房屋倒塌的聲音,間或夾雜著中原中也失去理智的怒吼。
污濁氣息已釋放。
一之瀨燐面無表情地用瓷片劃開了左手手腕。
[警告:生存能力持續降低。]
[警告:CPU計算速度已低至閾值。]
入目之處皆是血線的深紅色,機械心臟砰砰跳動的頻率越來越慢,在營造的死亡幻想中,眼底的視網膜上落下了一縷白光。
三個條件皆已達成。
阿蒂爾·蘭波從無盡的寂滅中被喚醒。
倒在地上的一之瀨燐保持幾乎不動的姿勢,以延緩血液流動的速度。在一地的血紅里,他只是微微地抬起頭,慘白的臉上連多餘的表情都沒有一個,輕輕地打招呼。
「日安,蘭波先生。」
。
橫濱港口卸貨區域。
黃昏的輝耀落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在濃郁絳紫色的世界邊界,水與天遙遠地匯成模糊的一條線。
集裝箱的頂端坐著一個偏紅色的身影。風吹過中原中也額前的碎發,赭色的髮絲落在了臉頰正中央,也遮住了眼中像是風雨來襲前變暗的蒼藍。
風忽然停住了。
腳下的集裝箱內,太宰治緊緊盯住電子屏幕上的紅點,在風止的一瞬,喉嚨猛然收緊:「燐身上的定位標記消失了。」
他們都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在橫濱,排除一之瀨燐耍他們玩的可能性,只有那位預告殺人的超越者會做出綁架一之瀨燐又精準毀掉定位器的事情來。
定位標記的消失預兆著魏爾倫已經在橫濱現身,他會殺掉中原中也身邊親近的所有人,為了避免有人因自己而死,中原中也選擇主動出擊。
他從集裝箱上跳下來,墜落的風捲起他的衣擺。大衣都被好好地安置在集裝箱內側。
中原中也深呼吸,緩慢且堅定地脫下手上的黑色手套。
太宰治挑了挑眉,揮手表示再見:「中也小矮子,拖不住魏爾倫的話,大家可是都會死的哦。」
「啊,我知道。」
一句話說完,他瞬時化成殘影消失在這片區域。重力是最好的加速裝置,以定位標記消失的地點為中心畫圓敲定魏爾倫可能的活動區域,房檐上、大樓外、路燈上都留下了重力踩過的痕迹,他就不信地毯式搜索還不能將藏在暗處的人抓出來。
再快一點。
再張揚一點。
魏爾倫勢必會被他吸引出來。
——因為他們都是世界上僅此幾人的同類。
中原中也又往外沿跑了一圈,果不其然,在落日餘暉沉入海平面的那一刻,街道的盡頭出現一個人影,金色的長發被束成小辮挽在身後,精緻的臉上是鋒利冰冷的微笑。
月光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無論是海風還是塵埃都不曾在他身上停留。只是一眼,就能看出魏爾倫和世界的格格不入。
「許久不見,還是初次見面?我的弟弟,中原中也先生。」
「我不是你弟弟。」
中原中也落在地上,沒有任何遲疑地反駁回去。
魏爾倫臉上笑容不變:「是嗎,是和人類在一起呆久了,讓你的思維也偏向人類那邊了嗎,這樣可不行。」
年長的人造異能發出邀請:「和我一起走吧,中也,遠離骯髒的人類和腐朽的社會,這個世界,本來就沒有我們非人之物的容身之地。」
「我本來就是人類啊!」中原中也咬牙,按照太宰治早就編寫好的劇本,他的任務是在用開啟重力異能的第二重狀態污濁拖住魏爾倫,本就不應該多說廢話。
辯駁根本就沒有意義,但是看著那張臉,一張和他自己相似又不相同的臉,中原中也又忍不住。
中原中也的瞳孔在收縮:「我是什麼,我要做什麼,從來不需要你們來定義。我有自己的認知和想法,保護我該保護的人,守護我該守護的土地,過去如此,今天如此,以後更是如此。」
「是嗎,」自始自終魏爾倫的表情都不曾變過,「你會改變想法的,中也。」
「我不會。」
「誰要聽你的啊!」
中原中也摘下了自己的帽子,老舊的內襯上還清楚地看見綉有蘭波名字的花紋,就連這點也一樣,兩個重力操縱使都用禮帽作為異能第二狀態的開關。
魏爾倫不為所動。
身為兄長,糾正腦子不清醒的弟弟是應有之責。
中也的錯誤在於他們從來沒有該做的事情,身為非人類,在這個腐朽又破敗的人類世界里,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那就是不曾誕生。
[污濁了的憂傷之中,
沒有祈求不再祈望。
污濁了的憂傷之中,
倦怠之時幻想死亡。][1]
「陰鬱而寬容的污濁啊,請別再將我喚醒。」
誓約詞落下,中原中也親手打開了通往異能第二階段的鑰匙,體內洶湧燃燒的異能將他的意識吞噬,空氣在灼熱中凝成了實質。
他的身上出現了繁複而又美麗的花紋,重力出現又消失,在身周坍縮成一個個小小的黑洞。
在戰鬥發起之時,中原中也已經完全化身為[獸]。
魏爾倫修長的手指勾住帽子,突變風刃的空氣削斷了辮子上的頭繩,長發散亂地落在身後。
他將黑色的帽子扯下來,綉有魏爾倫名字的內側和手一起被放置在胸口。
站在一頭只知道破壞的野獸面前,魏爾倫筆直地挺立,他知道那頭野獸會向他發出充滿殺意和張力的衝擊波,超過音速,吞噬光芒。
啊。
都只是他玩剩下的東西。
再怎麼張狂,再怎麼嗜血,也不過是一頭幼獸罷了。
彙集周身所有坍縮空間凝聚而成的一個巨大的重力球被解放,失去人類意識的中原中也認準了視野中唯一一個有活人氣息的生物作為敵人,重力球朝這丟過來,如聞電掣,如聽雷鳴。
魏爾倫睜開了眼睛。
「轟——」
。
窗外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鳴聲。
被吸引了注意力,一之瀨燐探頭往外看了一眼,在確認戰鬥波及範圍離安全屋還很遠后,又顛顛地跑回來了。
床前站著一個人。
煙灰色的長捲髮慵懶地披在身後,翠綠色的眼睛一晃眼只能看到無盡的茫然和脆弱,陷入自己的世界不可自拔。身形高挑的他似乎十分怕冷,還保持著臨死前的裝束。
阿蒂爾·蘭波死在一個夏日的午後,身上還是過冬時隆重的禮裝,卻依舊顯得纖弱。
超越者也好,異能力體也罷,一之瀨燐全然不管對方的氣場有多鋒利。
他湊近一些,睜大眼睛選擇單刀直入:「蘭波先生,我需要你的幫助。」
蘭波沒有說話。
過了很久,他才張口。
「我記得我已經死了,對嗎?」
一之瀨燐點點頭:「已經是你死亡后的一周年了,現在是鐳缽街爆炸的八年後,港口Mafia先代首領復活事件的一年後,魏爾倫襲擊橫濱的當天。蘭波已經死了,現在站在我面前的是繼承了蘭波記憶的人形異能體。」
他將手放在胸前,盡量用最簡短的話為蘭波介紹清楚當前的局勢:「還沒有自我介紹,我是一之瀨燐,編號KNGT-0000,是來自挪威國立實驗室的人造異能原型機。我和我的同伴中原中也和太宰治將你喚醒的原因是,我們希望蘭波先生能和我們一起對抗魏爾倫。」
「魏爾倫……」蘭波的意識顯然還未清醒。
驟然蘇醒,龐大的記憶和身體的五感回歸需要時間,小機器人能理解。
只是手裡的拳頭不由自主地握緊。
手指在太陽穴處敲打了幾次,眩暈才漸漸消失,煙灰色長發的美人一臉睏倦:「我為什麼要幫你呢,魏爾倫……好歹曾經也是我的搭檔。」
「是背叛你的搭檔。」一之瀨燐糾正。
「魏爾倫的情況很不好,在和你分開的這幾年裡他不間斷地使用污濁,也就是門狀態,這對他的身體造成了相當大的負擔。而且他的心理狀態也有相當大的問題,不聽人勸,執拗孤行,多次無故暗殺人類社會中的重要人士,認為罪惡的人類需要他來審判,和人類親近的兄弟應當無牽無掛地回到他身邊。」
一之瀨燐歪歪頭:「這樣的魏爾倫再不拉住很快就會崩潰的吧。」
按理說在將人拉進自己陣營的時候多半說的是些詆毀的話,然而再怎麼想,蘭波從一之瀨燐口中聽到的都是對魏爾倫的善意和關心。
「你不該跟我說這些。」蘭波垂下頭,「你應當換一套話術證明魏爾倫的無可救藥,是他背叛了我,在我對他沒有任何防備的時候偷襲害的我差一點死去——」
「因為這個。」一之瀨燐將屬於蘭波的手記遞上前。
一次閱讀就足以小機器人記住手記裡面每一個字,他緩慢地背誦裡面的句子,一字一句,戳破蘭波的內心。
「今天是魏爾倫的誕生日,我希望他能感受到幸福,為了實現這個目標,怎樣的風霜我都願意去。」
蘭波的偽裝就像氣球一樣薄弱。
那麼多年的感情,那麼多年的並肩扶持,怎麼能說忘就忘。
況且、況且。
蘭波他是知道的,魏爾倫有多麼恨人類,就有多麼恨自己,在這個世界里他從來都是孤身一人。背叛從來有跡可循,只是他視若無睹,裝作沒看見罷了。
他留下日記本,就是希望有朝一日魏爾倫能看見,好讓他告訴他從醒來就只覺得痛苦的搭檔。
你從來不是孤身一人。
如果早一點開口就好了,早在來到橫濱之前,早在搭檔的最初,就告訴他。
你比任何都重要得多。
「拉住他吧,蘭波先生,請幫幫我,幫我拉住魏爾倫。」
眼前的小朋友還在請求,蘭波閉上了雙眼,他的聲音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堅定果斷。
「好。」
山與山不相遇,人與人要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