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萬仞也聽過家族中關於這個年輕世子的風月之間的傳聞,他並不覺得感慨,只覺得荒唐:「……阿淼,你不要忘了,現在你是世子,但你大哥還在,如果你在萊陽崴了腳,他會很樂意抓住這個你崴腳的機會。」
萬淼手上的槍收緊,心中某個位置在隱隱發燙。
但萬仞的話說的很對,若是沒有了權利,也沒有了其他的可能。
萬仞又道:「我自小看著你長大,你志向高遠,向來不是感情用事之人。你看這遍地的北戎人,便是我給你一千騎兵,除了延緩被攻破的時間,浪費兵力,將我軍卷進去,沒有任何作用。與其拿這一千騎兵同你一同去冒險,不如快馬去了鳳翔,速速勸降趙武夷,屆時後方無虞,何愁不能破敵?」
就在這時,那萊城的聲音忽然靜默了下來,彷彿是在嘈雜中一瞬的奇異的靜默,不過一瞬,很快被更嘈雜的聲音打亂。
那本已開始二度暫緩攻勢的北戎人正在整隊,而這個時候,本緊緊關閉的城門竟然突然打開了,然後從裡面如同狂風一樣賓士而出一隊輕騎兵,這些騎兵都是黑色的馬,騎兵身上都是漆黑的甲胄,他們的帶著面具,只能看到一雙眼睛,每一個騎兵背上都有一面黑色背旗。
這些突然衝出來的騎兵就像是一柄緊密銜接的匕首,他們手上的武器無不是加了鋼的特製馬刀,浴以五牲之溺,淬以五牲之脂,既少了陌刀的重量,又增加了鋼的柔韌,所到之處,捲起一片血浪。
北戎人急速開始整合,預備迎接堵住對方的重逢,但在他們的戰馬還沒跑起來的時候,這支鋒利的騎兵已衝散了最近的馬。
萬仞身旁的副將驚呼道:「他們是要突圍?」
萬仞愣了一下,他注意到了對方的動向,這些騎兵的衝鋒很快,直衝北戎人的中軍位置,讓對方不得不回防,而在這時候,他們身後的人正在以非常快的速度將特製的木和鐵製作的城門一般大小的拒馬推出來,擋住那被滾油燃燒后變得有些脆弱的城門。
而在他們的身後,城門上的弓箭手以不計代價的箭雨保證了這隊輕騎兵的側翼的安全。
那副將見狀更加驚異;「他們竟然不突圍?」這麼好的機會啊,也許是唯一一個機會。
回答他的是鋒利的馬刀廝殺的聲音,這些騎兵離得都很遠,從他們這裡的位置,只能看見那隊輕騎如同熱刀切蠟一樣插進了北戎人的隊伍中。
越來越近,他們竟然隱隱離開了弓箭手庇護的位置。
——但是,此刻的北戎人並沒有趁機去斷尾或者包圍,反而是驅馬向著那輕騎兵去的地方涌了過去。
在他們的包圍中,為首的一匹黑馬上,一個手持步兵才會用的沉重陌刀,他的刀鋒利極了,在出生的朝暉下發出耀目的寒光,帶著沉重而鋒利的力道,轟然一聲,斬下了兩匹近在咫尺的馬頭,那畜生的腔子湧出滾燙的血,而勒住韁繩的北戎騎兵的手也隨著那力道一起被斬了下去,沿著切開的馬身,他的身體也分開了。
這樣駭人而強悍的一面並不是一刀之威,隨著他的前行,一匹馬又是一匹馬,所到之處,北戎人的戰馬竟然嘶鳴掙脫了主人的控制,直到到了某個位置,被驚動的北戎人彷彿突然醒悟,開始不計代價來阻止這些騎兵的推進。
「這是誰?」萬仞看著那最前面的將軍,看不清他的臉,但緊緊只是這樣一幕已經值得他記下這個名字。
他甚至開始考慮萬淼說的話,萊城並不重要,但若是得了這樣一個猛將。
萬淼看著那個身影,緩緩的。
「金淮郡,薛竟麾下,孟沛。」
萬仞忽然笑了起來:「可惜了。」金淮郡經略使沈之介性情庸碌,現在金淮郡幾乎都由薛竟把控,此人出身草莽,對於世家敵意甚重,鼓吹依靠軍功立身,按照萬淼得到的消息,此人早有反意,一直在尋找機會打壓除掉。如果這個將軍不是金淮郡的人,那麼他即使折損一半,也值得帶回此人,收歸麾下。
這時候,只看那隊騎兵已陷入了北戎人的包圍,但就在這時,還是那柄刀,閃動凌厲的寒光,將那壓陣上來的北戎人的馬刀卷了起來,直接一刀劈斬開了退路。
「好!」不知道是哪一個士兵忍不住大聲叫了一聲,聲音很快低了下去,但是有什麼東西正在這些兵士的心裡躁動。在近在咫尺的眼前,他們的同袍正在誅殺外敵,痛快恣意,而他們,卻像沒膽子的狗一樣只能站在這裡圍觀。
萬仞敏銳覺察到了什麼。
「若是你執意在此浪費時間,那方是真的人財兩失。」萬仞說完,不再給萬淼猶豫的機會,他毫不遲疑勒轉馬身,一夾馬腹,向前而去。
——這裡面中有一種詭異的東西,正在以為不可見的速度影響著他的軍心,他不能放任這種情況繼續。
萬仞一動,他身旁的隊伍也跟著動,沒有留下任何騎兵。他經營多年,沒有他的軍令,不會有任何一個兵甲會因為感情和道德的緣故違背命令,這也是萬仞即使多年身處邊地仍在萬家舉足輕重的原因。
但萬淼畢竟帶著皇命而來,若是他真的執意要做什麼,萬仞也只能由著他發瘋一回。
但很快,他察覺到身後那匹昂貴的西地戰馬帶著萬淼緩緩跟了上來。
隨著他的離開,他身旁的騎兵都跟著他向前,草地隨著騎兵的前行分開,就像在風吹動綠色的旗幟。但這種風少了一種騎兵應有的迫人氣勢,反而像是卷落樹葉的秋風,帶著幾分蕭瑟和將息的沉默。
「萊縣是守不住的。」萬仞道,他的聲音傳到了臨近的心腹和萬淼耳中。
萬淼只是沉默。
而萬仞的心腹副將轉過頭去,正好看見那隊輕騎兵已經如期退回了萊城中,此刻弓箭正在不計代價落下,斷了北戎人的來路,而萊城的城門和裡面的機擴器械一起關上。
那兩個心腹相視一眼,不知道為什麼,他們有一種感覺,這萊城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力量,生機勃勃。
是守得住的。
但是沒有人會去反駁一軍之主的萬仞。
孟沛跑馬回到了城中,城門關上的時候,他跳下馬來,手上那柄二十來斤的長刀順勢向前一送,插進了地上青石板的罅隙中。
他挑了挑眉,揉了揉手腕:「這刀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