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不點的農忙首秀
紫牡丹瘋了似的吐著新芽,白月季也不甘落後,這幾日,豆大的花苞一日比一日圓潤了,雨水附著在嫩葉上,借著一縷晨光閃閃發亮。
此時,老海棠開的正艷,酒紅色的花骨朵撒滿枝頭,好不熱鬧,雖說一旁的楓樹也能看出些許端倪,但整棵樹還是顯得光禿禿的,從遠處看去也並不太美觀,不過,要不了多久,它也會盡情享受這一年中最美的時光,到那時,他們全家人也將會迎來小院里一年中最美的樣子。
年前,葉子豪掐著日子將這些怕冷的花草一個個搬進屋子,在經歷了四個多月的期盼后,現在又將它們依次搬進小院子,同樣的流程,他早已輕車熟路,之後,還要進行一系列的複雜操作,才能保證不久之後的滿院春色,這期間,要防風、防雨、防盜,還要施肥、打葯,如此,才能保證那些最美的瞬間能夠得以延長,年復一年,人在等著它們,它們也在等著人。
以前,大多數老人一生中只會將一個品種的花草養到老,就拿閆家姥爺來說,雖在老宅子里也養了不少花花草草,但唯一一直陪伴著他的只有一顆紫色牡丹,這顆牡丹他親自照料了六十多年,一直到他去世后的至今近二十年裡,它還依舊在原上的老宅子里盡情綻放著,如今,很多枝條雖已老化枯萎,但歲月的痕迹依然清晰可見,據說,這顆牡丹是老爺子在秋天趕集時路過秦嶺山時偶然發現的,移栽后的第一年,紫色牡丹花便開滿了枝頭,這樣一來,家裡人便開始愛惜的不得了。
時間回到二十五年前,又是個忙碌的日子,烈日當空,沒人能阻止這傢伙烘烤著所及之地,那些可憐的雲早已躲的老遠,不遠處一排白楊樹死氣沉沉的耷拉著頭,如同幾根蔫黃瓜似的。
今年,葉二與萍姐又如期出現在自家地里,還沒幹上多久,那汗便已眯的人睜不開眼來,順手撩起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抹一抹,手下卻沒有絲毫停歇。前日,當二人站在自家地頭望著眼前這片麥田時,他們心裡充滿了說不出的喜悅,這是一種無法用言語表達的特殊情感,一眼望不到頭的麥田隨著夏風搖曳,空氣里到處都瀰漫著麥子的香氣,麥穗伴隨著麥浪碰撞在一起嘶嘶作響,這段時間,村民們暫時忘卻了過往生活中的種種苦悶,更多的是一股子奮鬥的拼勁。
六月,收穫的季節,也是一年中這個村子里最勞碌的季節,對這些祖祖輩輩生活在這裡,靠莊稼生存的人來說,這一刻是那般幸福。
幸得老天保佑,使得這些麥粒一天天充實起來,布谷鳥日日催著村民們算黃算割,現在,麥穗連同麥稈已經徹底變黃了。
老架子車依舊發揮著餘熱,這已是它為葉家人服務的第三十個年頭,雖已經歷兩代人,但依舊展現著它存在的價值,這也是葉家最主要的農用工具。
田間,兩把鐮刀藝術般的在空中飛舞,一排排麥子隨即被齊齊放倒,一年中最得勁的日子,對他們來說可是幹勁十足,要說阻礙,可能也只有頭頂那傢伙了,雖還未正式進入到暑季,但它卻是一日比一日更烈了,總曬得人渾身刺痛。
昨晚,天氣播報預計一星期後這片土地上將會迎來中到暴雨,這個給大夥帶來希望的老天爺,既給足了大夥面子,又不願讓大夥過的太過舒坦,那還能怎樣呢,和他搶槍時間唄。
這是葉子豪第一次在夏收時節跟著父母出現在自家地里,這時的他使盡全力發揮著自己小不點的優勢,只見他儘力頂著那並不合頭的草帽緊緊跟在萍姐身後,
使盡全身力氣彎下腰掃蕩著躲在麥茬里的麥穗頭,與昨日的手忙腳亂相比,這日倒顯得熟練了不少,第一次跟著大人們在農忙時節來地里勞作,所有的一切都顯得那般新奇,特別是看著大人們手中鐮刀藝術般的將麥子一片片放到,隨後又順手捆在一起,擺放在一處,再回頭看向身後那些麥捆整齊的排著長隊,「什麼時候自己才能像大人們這般厲害呢」。
一忙活起來,時間便過的飛快,這段時間萍姐已經不止一次的催促他去涼處歇會兒,而這小子卻堅持要把手中的袋子裝滿才肯罷休,一雙小腳謹慎的踩在所及之處,生怕被麥茬扎到,那小腿上也不知何時早已被麥茬劃得滿是血印,雖已結痂,但還是會隱約感到些許瘙癢,總惹的他忍不住想要伸手撓撓。
土螞蚱們帶著挑釁的意味從眼前交叉蹦過,這會他已顧不上這些傢伙,也只能由它們去了,撿完眼前最後一顆麥穗后,他便搖搖晃晃的拉著蛇皮袋子往地頭去了。
剛想捧起水壺喝上兩口,卻發現水早已所剩無幾,再望望地里,葉二與萍姐似乎並無收工之意,那還是回趟家吧,一為取些水來,二來可以將自己撿的麥頭帶回去。
這片關中平原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村落,並且所有房屋布局都具有很明顯的地域特徵,就如那體操課列隊一般規矩,白楊村同樣也是如此,村子里到處都栽著白楊樹,娃娃們不清楚它們何時栽下的,只知道自他們記事起,大多數都已經有十多米高,約兩個大老碗那般粗了,除了白楊,核桃、梧桐、柿子、槐樹也能隨處遇見,樹多了好處也多,這不僅能改善空氣質量,還能為村民們遮些陰涼,對生態環境的好處那自然不必多說,要非讓人說出個不妥來,便是這白楊每到初夏時節,飛舞的白絮最讓人糟心。
村道兩邊,知了在樹上肆無忌憚地吸食著汁液,個個扯著大嗓子得勁的叫喚著,一隻綠色的知了撅著屁股也不顧下面經過的人們,只顧盡情享受著屬於他自己的美餐「也不知這樹汁有多好喝,等著吧」,他心裡念叨著。
這條原本大人們僅用兩分鐘便能走完的路,對他來說卻是遠途,這算是決策失誤,因為昨日撿的麥頭全是由葉二負責拉回場里的,他自己只負責跟在車后,確保晃下來的麥頭能夠被及時發現,本想著今日他自己應該可以應付這點戰利品,但實際是,對比他個頭更高的蛇皮袋子,他也只能是勉強艱難的托拉著,期間,他也嘗試過像大人們那般扛在肩上,可那也只是想想罷了,直到他一瘸一拐出現在門口時,汗早已浸濕了那件萍姐剛給他買的小背心。
「葉瑞,快來幫忙啊」,他站在門外眼巴巴的等著二丫頭前來解救自己,門前小路上時不時走過幾個拉著麥捆的叔叔、嬸嬸,長輩們每次見到他,總要隨口誇上一句,剛才在路上也有幾個長輩想要搭把手,但都被他謝絕了,架子車在場里進進出出,一車車麥捆被運到這裡,候著來回翻曬后的碾壓,最終,他們都會被裝進袋子。
家門前四顆大白楊樹,遮擋了百分之六十的直射光,對他來說,比起地里,這簡直猶如天堂,二丫頭這時正在院子里拉扯著大黃貓的尾巴,它也早已經習慣被這位公主蹂躪,在這個家裡,它比這丫頭還要年長十歲,也不屑於同這個小丫頭計較,此時,它只是將那白肚皮朝向天空,頭也不願抬一下。
二丫頭剛過完生日,年紀尚小,只能負責留守看家,在平日里不是逗逗貓兒,就是一動不動的端著板凳坐在電視機前看動畫片,有時也會翻翻那些早已被葉子豪翻爛了的小人書。聽到呼聲后,她急忙跑上前幫忙開門,那懶貓也只是稍稍抬了頭,翻過身將那肚皮貼在地上,便又睡了。
隨手拍拍身上,已來不及顧及其它,他便從袋子里掏出水壺,站在水缸旁舀起水來,前些天,萍姐從外面帶回的一隻灌醋用的漏斗此刻可幫上了大忙,招呼二丫扶著漏斗,他則負責開始灌水,握著搖搖晃晃的水瓢,他努力的控制著節奏,盡量避免灑出水來,來來回回幾翻折騰,兩隻水壺已被接的滿滿當當,緊接著他便抱著那水瓢簡單而又粗暴的大口喝起來。抹一抹小嘴,又背起袋子往地里去了。這一路上,看著那被自己拉出的道道划痕,從家門口一直延伸到地頭,他不由得尷尬起來,「要是能推動家裡那輛獨輪手推車就好了」,只可惜他現在還無法駕馭那大傢伙,這幾日雖也嘗試過多次,抬起來倒是容易,可想在前進中左右掌握平衡,便有了不小難度。
這一會兒功夫,葉二和萍姐又向前推進了些許,這讓他感到來回跑上一趟更加吃力。沿著沒有麥茬的小道將水遞給萍姐,葉二依舊在前面悶頭忙活著,「過來喝點水,歇一會兒,準備回屋吃飯」萍姐招呼他不必再往前去了,葉二拾起腰桿,向後背了背,一邊搽汗,一邊應道。農忙時,葉二很鍾情喝井水,村中央那口井打出的水不僅乾淨,還略帶甜味,人們完全沒有拉肚子之類的擔憂,葉二每次都是一口氣飲掉半壺,再隨手往身上澆去,連帶說上一句「美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