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平凡生活充滿未知

六月天里，三天兩頭便會下上一場白雨，狂風卷擊著烏雲，雷電交加在一起轟隆作響，不一會兒，黃豆般大小的雨滴便會順勢而下，結連在一起劃過天空，拍打在一切所及之處，就這樣，「嘩啦嘩啦」的持續上十來分鐘，那日頭便又會跑出來曬上一會兒，可憐的大地這時只留下了一片狼藉，散落的樹葉，樹枝，刮的遍地都是，地里的菜苗，果樹也都被打趴在地，拾不起腰來。

這日在音樂課上，學生的注意力一直沒法集中在教室里，教室外又是那熟悉的場景，這是暴雨即將來臨的前兆，不用多想，必定又是一場搞破壞的暴雨，頃刻，雨珠子一涌而下，那可憐的土培房視乎馬上便要被衝散架了似的，眨眼間，院子里的積水已漫過了台階，眼看就要鑽進教室里來，房頂的瓦片奏著沉悶的交響樂，大傢伙都被這眼前的場景唬住了，這陣勢來頭可真是不小，好奇心與畏懼交織在一起，目光便全放在窗外了，而這首《茉莉花》也才剛學了一半，見狀，李老師也只好盡量去安撫學生的情緒，突然一道炸雷打在院子中間，不偏不倚正好擊中那木旗杆，旗杆瞬間便被攔腰斬斷，連李老師也嚇了一跳。

這位剛畢業的大學生，這學期剛到白楊村小學支教，要說有文化和沒文化的差別還是非常大的，人一旦有了學識看待事物，處理問題的方式就會與他人不同，有人管這叫格局，有人則叫做眼界，不過，對他們這幫孩子來說，就是「高大上」，這位老師的許多教學方式也常常讓這些農村的教師和學生驚訝不已，有些教學方法雖說看似簡單，但卻很有成效，這才來任教不久，學生們便都喜歡上了這位老師，期待她能一直留下來，可一切在開頭的時候，結尾便已經註定，兩年後，當這位老師離開村小的那一刻，所有娃娃都哭了，葉子豪難受了一整個學期，而這位老師不僅給他們留下了寶貴的精神財富，那本《平凡的世界》對葉子豪來說更是一本珍貴的禮物，雖然封面已經很是破舊了，但還是能依稀看到平凡的世界和路遙幾個字，他一直小心翼翼地保存著這本書，雖然小小的年紀，還看不懂裡面的內容，字都認不全，更別說理解了，李老師只是告訴他，以後可能會有用的。

《茉莉花》是她教授的第二首歌曲，第一首便是那首《國歌》。

石校長急匆匆跑進教室告訴大夥「不要害怕，在雨徹底停下之前，誰都不要走出教室「，說著又往對面去了。

大約十分鐘后，雨過天晴，一道光泄在院子中央，正好打在那折斷的旗杆上面，孩子們這時終於可以放心的走出教室瞧一瞧，踏入漠過腳背的積水，他們肆無忌憚的在裡面踩著，歡笑聲瞬間充滿了整個校園，前幾分鐘還是那般緊張，現在卻早已煙消雲散了，看到不遠處二丫也在嬉戲打鬧著，這讓他心裡放鬆了不少，院子中央，校長和幾位男老師正在清理折斷的旗杆與一些散落的梧桐樹枝，一星期後，院子中央立起了一支嶄新的鐵旗杆。

這一年，就這樣結束了，如他一直擔心的那樣，這次他的「三好學生」真的斷了弦，那該死的英語著實讓人頭疼，他們彷彿上輩子結下樑子了似的，總是互相不待見，不過多虧有二丫給接上了，不然牆上預留出來的空地可要弄出個大窟窿來，這對那面牆來說實在不太美觀。

《西遊記》是這時他正在看的第一部電視劇，一時間，孫悟空成了心目中的大英雄，他們這些孩子總是會不落一集的準備收看，

大概的劇情，村裡所有的孩子都能記得，在之後的很多個假期里，《西遊記》成了每個電視台必播的熱劇之一，在家裡，那套葉二買給他的西遊記也被他翻的破破爛爛，這也是他擁有的第一套四大名著。

葉二假期回家時，給他帶回了一部王中王手持遊戲機，同時，還在縣城給他買了台萬眾期待的小霸王插卡學習機，不過插的並不是什麼所謂的學習卡。遊戲機，在這群孩子眼裡，那可真算的上是絕好的東西，當下最流行的玩意，誰要是說他自己沒玩過，那可是要被同齡的孩子們笑個底朝天，手持遊戲機是葉二最先給他買的，裝上幾節五號電池就可以玩，有很多遊戲可供選擇，其中《俄羅斯方塊》是他一生中玩的第一款「電子遊戲」，這也是他與二丫頭搶佔的第二件東西，之前他們已經開始為搶電視遙控器搞得不可開交，不過，葉子豪總是最先認輸。

這是一款闖關類益智遊戲，前幾關還比較簡單能夠應付，但越到後面的關卡難度便會逐漸增加，方塊下降的速度也會越來越快，給人思考的時間便會縮短，就不容易過關了，再後來，漸漸的又出現了坦克大戰，也很是有趣。

要說這個社會總是在不斷進步，新鮮事物也要不斷進化，就像那黑白電視一樣，沒有視覺衝擊與操控體驗的手持遊戲機雖然也在儘力改進，但終究也敵不過這時興起的插卡遊戲機，一個小小的卡裡面有很多種遊戲，一百合一、五十合一、十合一、四合一、二合一，外殼統一是黃色，上面貼張遊戲列表，雖然這很關鍵，但最為重要的是要有台插卡遊戲機，不然，光有子彈沒有槍，那還怎麼玩，這時，村裡還很少有人有這玩意，算一算，一隻手也能數的過來，內向且家教嚴格的孩子不敢向大人們提出買遊戲機的要求，一次機緣巧合，葉二為了讓他學習五筆輸入法，特意給他買了台學習機，不過板面上卻多出來一處插卡的槽子，這可正中了他的小心思，於是，他結束了整天往別人家跑的日子，課餘時間連上自家的彩色電視機，插上卡，便能開打了。

《魂斗羅》、《冒險島》、《忍者神龜》、《拳皇》、《合金彈頭》、《坦克大戰》、《越野機車》、《超級瑪麗》等等，多的說不完的遊戲名字，在這段時間裡他都一一嘗試過，很多卡是表哥借給他的，有時候，卡也會半天讀不出來，於是他從表哥那裡學了一手，給卡前面抹點唾沫，再插上去就能用了，每次用這招還挺靈驗，雖然，他沒有練好五筆輸入法，但這些遊戲背後承載的太多太多，不僅是回憶，更是青春。

日子總是不等片刻，一切註定要成為歷史，但好在歷史是可以被記錄的，葉子豪雖然還是像往常一樣，每天孜孜不倦的干著上年干過的事，但在這一年，他有了兩件讓他自己驕傲的事情，第一，他拿回了上一年失去的三好學生，那一刻，他第一次感到失而復得的欣喜感，這種感覺很奇妙，第二，他擁有了人生中第一輛屬於自己的腳踏車，兒童自行車固有的配置，兩個小輪子在後軲轆兩側保持平衡，這讓他可以不用在他人的幫助下，蹬著它在村裡轉悠。

八月的一天午後，他又把這輛綠色腳踏車推出了院子，這天，他要挑戰一件同齡人都不敢完成的壯舉。

在村子南面，有一條坡度約四十，長約一百米的土坡，就在前段時間，村裡的幹部們經過一個星期的努力，把這條坡修的平平整整，每到下午，在一陣陣歡呼聲中，那些大孩子們騎著腳踏車從上一躍而下，每每看到這，他心裡總是充滿了羨慕，從那天起，他便謀划著一定要找個合適的時間，最主要是沒人的前提下，自己也要試著挑戰一把急速衝擊，於是，這天吃過晌午飯，午休后，他趁著外公牽著老黃牛和兩個新牛犢外出時，決定立刻出發，完成這一心中願望。只見他騎著這輛帶支撐的腳踏車，不加思索的一躍而下，剛開始那種爽快感瞬間就湧上了腦袋，但還未等到完全享受這個瞬間，恐懼感又佔據了整個大腦，這種神經轉換在毫無察覺間完成了，接下來，大腦一片空白，手已不受神經支配，結局很是壯烈，他在半坡腰完成了完美側翻，一路滑行十多米，小胳膊腿上鮮血瞬間滲了出來，還沒顧上仔細看去，鼻血也不期而遇的流到了嘴邊，原本密謀的壯舉，就這樣在轉瞬間演變成了悲劇，他很想哭，可周圍連個人影都沒有，看著胳膊上嵌入肉里的石子，他心裡也在流血，這不是痛，而是失敗與羞愧融合在一起的情感，過後如何自圓其說呢，如何向同伴們解釋這滿身傷痕呢，這些思緒此刻已佔據了整個大腦，就在這時外村的大人們從外面放工回來，在路上碰到了他這個可憐的小男人，大人們將他與遠處的腳踏車扶起，幫他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本想著送他回去，但話還未說完，就被他編了各種理由謝絕了，望著他們離去的身影，他只能拖著車往坡上走去，還好，腳踏車並未出現明顯損壞，只有左手剎車把被摔斷了，趕在外公外婆從地里回來之前，他已在水龍頭下收拾乾淨，粉紅色的皮肉，讓閆姥爺看著直搖頭，他則好話不斷，希望在大家沒有察覺時，姥爺能幫忙保守秘密，最終，姥爺答應了他的請求，並為他塗上了自製的跌打損傷藥粉。

接下來的幾天里，他像一個扭扭捏捏的出嫁閨女，直到傷口結痂，他才重現了昔日的精氣神，外婆早已看穿一切，可並沒有去揭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