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諒解

在茫茫的冰原之上暴風雪還在持續肆虐，而冰原中的荒村就像是江河裡的一葉孤舟一樣弱小且無助。

趙老先生和周祥他們終於是勸開了在雪地上如同兩條瘋狗一般互相撕咬的男女兩人。

在升起篝火的小屋子裡，趙老和四個小孩子在一邊上安慰眼眶通紅一言不發的少女。

周祥和趙燕在另外一邊勸說指著脖子上早已消失的牙印並且激動不已的於嵐。

在大家都稍微平靜一些之後，趙燕先是講了自己這方三個人的故事，從破廟相遇，再到路遇歹人，而後於嵐為了保護自己才被迫反擊。

少女聽完之後冷哼一聲側目看著窗外，繼續做一個沉默的小朋友。

趙老嘆了口氣，也講出了他們的故事。

每年涼國人都會南下劫掠，可這次不一樣，聽說有幾個村莊已經被屠光了，所以村子里的人們決定早做打算，那就是提前跑路。

四個身體有缺陷的孩子被他們的父母拋棄，趙老不忍心這些可憐的孩子就這樣死去，所以把他們收養在自己家裡，若是能夠躲過這次大難，那就再好不過了。

兩個青年也說是要留下來，他們要等自己的妹妹，也就是剛才和於嵐打架的女孩。

兩個青年大的叫墨航，小的叫墨跡，女孩叫墨清瑤。

「話說她兩個兄弟起的名字那麼隨便，這瘋丫頭名字倒是好聽得很哈。」於嵐實在是忍不住自己想要吐槽的心情，於是便縮在角落裡嘟囔了一句。

這句話剛剛說完，對面角落裡的墨清瑤便下意識想站起來再打一架，但還是看在趙老的面子上忍住了。

趙老喝了口煮沸的雪水潤了潤嗓子，然後解釋道。

墨清瑤在很小的時候就被她的父母賣給了一個從外面來的男子，聽說男子是想找個孩子從小養起繼承自己的衣缽。

後來墨清瑤回到鄉里，大家才知道那個男子是一個飛賊，而且不是一般的飛賊，是鼎鼎有名的大盜「銜刀燕」。

雖然人不是什麼好人，可他確實對墨清瑤很好，把輕功和刀法盡數教給了她，把他的身世也全都告訴了她，隨後便隱退進入了山林之中。

墨清瑤這個名字也是那傢伙起的。

墨航兩兄弟以前承蒙趙老先生的照顧才得以活命，於是便決定留下來保護趙老先生和孩子們。

在這亂世之中，地是種不了了，村裡能吃的東西都被人拿走，墨航兩兄弟也只得做了下九流的劫匪來維持生活。

可這兩兄弟卻並不是一個性格，墨航從小便橫行霸道，長大以後更是成了遠近聞名的街溜子，做劫匪這個主意也是他提出來的。

墨跡年歲稍小一點，但本性善良淳樸，他與哥哥約法三章，主要搶糧食，其次搶錢財，搶了人家就不要傷害人家了，更不能做傷天害理的事情。

墨航雖然口頭上答應，但實際上並沒有在意弟弟的約法三章，甚至還嘲笑弟弟優柔寡斷像個女人一樣。

有一次搶劫一對夫婦，對方已經交出了他們幾乎所有的糧食和錢財，可墨航卻還想要輕薄人家的娘子，對方奮力反抗。

墨航不顧墨跡的竭力勸阻，一刀殺死了那個男人，而後又想對那女子用強，那女子悲憤得難以自已，撞牆身亡。

這是兩個兄弟第一次手上沾了了血，於是兩兄弟回村之後大吵了一架，就在這時，妹妹墨清瑤回來了。

墨航覺得就算再窮酸，兄妹相認也應該慶祝慶祝，於是冷戰了很多天的兄弟倆準備暫時放下之前的問題，出去再干一票或是打些野物。

本來墨清瑤不放心兩個不會武藝的哥哥，打算自己也跟過去看看，可卻被墨跡勸住，要她好好休息幾天。

墨清瑤最後到底還是被勸服，沒有跟過去，沒想到在短暫相逢之後，這一天竟成為兄妹三人永遠的訣別。

……

屋子裡的人都沉默下來，屋外的風雪也沉寂了，這樣看來的話，似乎兩邊誰都沒有大錯。

亂世中，人命本來就不值錢。

想以命換錢的，就得做好把命當代價輸出去的準備。

還好，自己不用在這亂世中掙扎求生，只要一心求死就行。

「瘋丫頭，我有幾句話想跟你說。」於嵐終於下定決心，對著那個在窗前默默無言的女孩說道。

「不聽，滾。」乾淨利落的三個字，不帶有一絲猶豫。

「就幾句話，你跟我出去，聽我說完我就走。」於嵐耐著性子說道。

「你直接走吧，不用說了。」墨清瑤明顯不耐煩地哼道。

「死倔。」於嵐站起身來徑直朝著墨清瑤走去，一把拽住了墨清瑤的胳膊。

「媽的你還想打架？」墨清瑤的火氣還沒撒完，起身來一巴掌扇向於嵐。

於嵐接住她的掌，順勢把她扛在肩上，不顧她各種威脅恐嚇便走了出去。

在屋外，於嵐把墨清瑤重重地摔在地上，很認真的問道:「你恨我嗎？」

「哼，恨？」墨清瑤聽見這句話就沒再繼續起身反擊，而是吐出一口氣，重新坐回了雪地上:「不恨，單純煩你，想打你而已。」

於嵐頗有些意外，坐到墨清瑤旁邊問道:「你不是因為我殺了你哥才……」

墨清瑤皺了皺眉，朝遠離於嵐的方向蹭了蹭，然後才說道:「他們自己要打架，打不贏，死了能怪誰？」

「那你討厭我做什麼啊？」這回反倒是把於嵐給弄不會了，他奇怪地問道:「我們兩個的恩怨好像也就這個了吧。」

「滾，無可奉告。」墨清瑤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站起來拿起一旁的鐵鍬便朝村外走去。

「瘋丫頭，你去幹嘛呀？」於嵐連忙站起來問道。

「把我那兩個老哥埋了，再叫我瘋丫頭就把你也埋了。」墨清瑤扛著鐵鍬漠然說道，人死了要入土為安這個道理她還是懂的，畢竟……那是自己在這個世上最後的親人了。

墨清瑤孤寂的背影似乎觸動了於嵐心中某塊柔軟的地方。

他於嵐雖然不著調，但作為一個哥哥還是十分稱職的，他估計也是世界上最愛自己妹妹的哥哥。

他曾經攢下大半個月的零花錢用來給於嫣買各種試題，就是因為怕妹妹以後和自己一樣考不上理想的學府。

他也曾經把不能吃辣的妹妹的碗里藏上一勺小米辣，就為了妹妹能夠克服自己的弱點。

他也在暑假最後一天家裡失火的時候瘋了似的跑進去把妹妹一筆未動的暑假作業搶出來，哪怕自己的調查論文化為灰燼……

如果在現實世界里，他發生意外死了，想必他妹妹於嫣也一定會扛起鐵鍬親手把他埋到土裡吧……

想到這裡，於嵐暗暗下定了決心。

墨清瑤走著走著突然聽到一陣馬蹄聲，剛要轉身看看怎麼回事就被一匹軍馬從路上撞飛了出去，在空中轉了兩圈后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軍馬上騎著的於嵐尷尬地與被撞懵了趴在地上的墨清瑤打了個招呼:「你……你好啊，那個……那個什麼，瘋丫頭，我和你一起去安葬他們，就當是賠禮……」

「姓於的，你，你踏馬給老娘去死吧！」

「哎，瘋丫頭你等等，有話好好說，別動手動腳的，啊，疼疼疼……打人不打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