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 70 章
馬球賽尚未及中場的時候,文茵就強撐著身子起來告退。
朱靖見她面帶虛弱,面色一變:「可是哪裡不適?」
說著便要喝聲傳喚御醫過來,文茵見此忙制止。
「大抵是這兩日累著了,回去躺躺歇著緩緩便好。」她對他示意了下那些滿座的皇親國戚們,對他附耳勸道:「聖上切莫興師動眾,畢竟今個大喜日子裡皇親國戚們都在,那麼多雙眼睛都看著呢,聖上可別讓我失了莊重。」
朱靖聞言方止,只皺眉再三叮囑身邊伺候的奴才們,這才暫且按捺下與她同回的衝動放她退場離去。
此時正值場內賽事正酣之時,尤其在皇貴妃離場后,賽場內的氣氛似乎更加活躍了起來,不時有嬌喝聲傳入觀賽席位。還有妃嬪們似乎更放開了些,揮舞馬球杆指揮若定,戰意正濃的指揮著隊友傳球,一旦擊中就歡欣鼓舞,笑的英姿颯爽。
這些情形沒下場的妃嬪們看在眼裡,皇親國戚們也看在眼裡。不同於前者的暗下撇嘴,後者則都捧場的喝彩叫好,氣氛也算空前熱鬧。
作為有名望的皇室宗親,昌王夫婦所在席位是離那黃羅傘蓋的方向較近的。大抵作為女人,就格外注意後院女人的明爭暗鬥,在眼見著皇貴妃離場后不久,皇后竟也借故離場,稍微琢磨一番后不免心裡幾番暗嘆。那中宮皇后當真是深暗明哲保身之法,不與那皇貴妃爭鋒半毫,連這種場合都要考慮避讓,似乎是唯恐在對方眼裡落了刺。
昌王妃心道,這般避其鋒芒確是不錯,不過一國之後做到這般憋屈,當真是沒意思,若換作是她,只怕是萬萬做不來的。
正想得出神時,就見那皇貴妃身邊的太監總管吳江低著頭匆匆往那黃羅傘的正位方向去了。躬著身一陣低聲回稟過後,聖上那緊皺的眉就舒展了幾分,昌王妃不遠不近的看的真切,心中忖著,應是走時那弱不禁風的皇貴妃娘娘這會大抵是無大礙了。
聖上先前是有些心不在焉的,這會大概是放下了心中石頭,聽著奔騰的馬蹄聲及不時的喝彩聲,漸漸地倒也起了幾分意趣的將注意力投向場內賽事之中。
感到聖上的視線投來,場內的氣氛就更加熱烈了。
不時有氣急敗壞的嬌喝聲,或清脆悅耳的笑罵聲傳來。她們好似渾然忘記了場外還有觀者在,好似全神貫注沉浸在了精彩的賽事里,有妃嬪揮動球杆在馬背上彎身擊球時,體態優美,不經意朝場外側過的臉頰被風掃的髮絲拂過,低眸抿唇淺淺一笑宛如幅仕女圖;也有妃嬪擊中球后開懷的微揚下巴嫣然而笑,燦陽灑過面頰如夢似幻。
千嬌萬態,美不勝收。
昌王妃心頭一滯。不知是不是她錯覺,她在一些妃嬪身上,竟看到了些許……皇貴妃的影子。並非單指容貌,而是一些微末的形態舉止。
她下意識的就想往黃羅傘的方向去看。餘光就恰見到那帝王目視前方,端茶似有恍惚的一幕。
昌王妃回了眸,再次看向場內。
看來這後宮里看起來是風平浪靜,其實爭鬥卻是一時一刻都未曾停止。
宴會結束后,昌王夫婦同坐馬車回府。
車上,昌王妃事無巨細的將她觀察到的後宮事宜與她夫君小聲道來,昌王靜靜聽著。
帝王家不比旁人家,後宮同樣映射著前朝。
雖為宗親可他到底是男人,席上自是不便盯著後宮的妃嬪們觀察,所以這就需要他的夫人出馬了。而他則根據後宮里這些微末的變化中,來預判些事情,以便在未來變幻的朝局中及早的做出些應對策略。
聽完后,昌王思量了會,不等他問昌王妃就又補充:「畢竟我也不能一個勁盯著上位的方向看,也只敢餘光匆匆掃了眼,所以具體是哪個能讓聖上注意的,我這也不大敢較真。」
想了想,昌王妃道:「昔年皇貴妃剛從隴西來京那會,我有幸見過她舉辦的馬球賽,見過她騎馬擊球的英姿。今個我仔細觀著,陸嬪騎馬的姿態以及舉止笑容,與皇貴妃有幾分相象。」
昌王琢磨一番,腦中飛速略過陸嬪的家世。
昌王妃又忍不住道:「說不準這回皇貴妃要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本是想要與後宮妃嬪們打好關係,欲要更近一步,卻不想人人皆有私心,相處時日久了,反倒讓旁人窺得她幾分相似。這不,她這稍有疏漏,旁人可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取而代之。」
昌王擺手:「聖意難測。不過區區一側目,也說不得什麼。」
昌王妃卻冷哼聲,卻未再吱聲。不過內心清楚,她家王爺是認定了皇貴妃的位置誰也動搖不了,畢竟皇四子的位置在那擺著呢。聖上如今聲勢浩大的給皇四子造勢,側面也說明了皇貴妃的位置不可動搖。
可她卻知道,自古以來,鐵板釘釘的事還變數也大著呢。何況男人的心更是飄忽不定,無論平民百姓家還是達官顯貴家,男人,大都是心在哪一房,愛孩子的心就落在哪一房。
今日他能愛皇四子入骨,捧在掌心恨不得立即將其高高捧到至高之位,焉知明日他不會又將心偏向其他女子,轉而將愛給予旁的女子所生的皇五子、皇六子?
養心殿里,吳江迅速低語后,就悄聲退了出去。
文茵將空葯碗擱置托盤,躺下后就讓念夏也退了出去。
念夏端著紅木托盤輕手輕腳的走出寢屋,見到門外躬身候著的吳江,面上難掩焦灼之色,幾次動了動嘴唇。
吳江微不可查的搖頭示意她噤聲莫問。
兩人雖為對食,但平日里鮮少交流,雖同住一屋檐下但吳江待她猶如客人。
剛在屋裡念夏隱隱約約聽了一耳朵,聽到有妃嬪欲要挑戰娘娘權威,不由心裡擔憂又憤怒。想要從吳江這裡問個真切,可兩人關係也不親密,又不知該如何張口。
眼見著吳江閉口不說的態度,她也只好止住滿腔焦灼。
馬球賽事過後是夜宴,在交泰殿舉行。
聖上在席宴上沒待上多久,就迫不及待的起駕回寢宮。
見聖上早早的回來,念夏高高提著的心這方稍稍放下。
「你們娘娘可安好?」
踏進寢宮時,朱靖就發聲問詢。
念夏忙低聲道:「回聖上,娘娘回來吃過葯后就稍稍好了些。這會剛吃過了第二副葯,睡下了。」
朱靖不由腳步放輕,頷首的同時,就錯身走向了寢屋方向,手指挑開帛簾低頭進去。
文茵是淺睡著的,感到有手臂攬她時就醒了過來,順勢朝他依偎了些后,就帶鼻音的呢噥問了聲,「是誰贏了……」
而後就聽得頭頂傳來聲低沉笑聲:「睡覺還惦記著這事呢?不好好睡,該打。」說著,假意在她肩背上拍了下。
她又呢噥了句,他附耳去傾聽,隱約是誰贏了的話。
他啼笑皆非,打趣道:「真想知道?那你求求朕,朕就告知你。」
說完好一會沒聽得動靜,他低眸一瞧,對方腦袋靠在他軀膛上鼻息平穩,顯然是又睡著了。
他搖頭失笑,拉過被子蓋過兩人,平躺著也閉眸睡下了。
宮裡人本以為皇貴妃此番是小恙,誰也沒想到她此番一連纏綿病榻有半個來月。
後宮妃嬪自那日大出風頭后,隔三差五就有人相約一同去御苑騎馬擊球。不過沒皇貴妃的御苑,也沒了聖上的身影,這就難免讓人感到有些百無聊賴了。
這日,一則自養心殿來的懿旨通傳後宮。
這則懿旨讓有的人驚疑不定,也讓有的人……躍躍欲試。
皇貴妃下旨,讓後宮妃嬪輪流去養心殿,侍疾。
「娘娘,陸嬪來了。」
文茵頷首,帕子抵唇悶聲咳過幾聲后,就示意宮人將其請進來。
陸嬪低眉順眼的進來,近寢床前福身:「嬪妾請娘娘安。」
「不必如此客套,快起來。」文茵說的親昵,讓人給她看座,「都說了,並非讓你們來侍疾,不過打著侍疾的名號讓你們過來陪我說說話解解悶罷了。」
「娘娘,禮不可廢。」
「無外人時不講究這些,不然可就生分了。」
文茵睨眸嗔怪她,陸嬪便也抿唇一笑。
宮人不時添著茶水點心,寢宮裡兩人一言一語的說著話,氣氛倒也活絡。
文茵捧著溫茶慢慢喝著,聽著對方笑說著宮裡最新的新鮮事,眸光偶爾不著痕迹的掠過面前的女子。
陸嬪一如既往的穿著並不打眼,但顏色與款式卻能恰到好處的襯託身形與氣質。一些細節上又頗為講究,譬如那靠近袖口的半寸處用了幾色線繡的花枝紋路,初看是看不出什麼名堂,可但凡她不經意抬腕,那細微花色就與她白皙皓脘相映生輝,宛如纏在雪腕上的花枝,令人視覺上頗為驚艷。
今日,對方還高高挽了髮髻,露出修長的頸子,白如細瓷的臉蛋盡顯青春的朝氣。
將近午時的時候,外頭傳來宮人們請安的聲音。
與此同時傳來的,還有沉穩有力的腳步聲。
帘子嘩啦被人從外揭起的同時,陸嬪似下意識的朝門外的方向側了眸,唇邊還殘餘著剛剛交談時未盡的笑意。
下一刻她倉皇起身,而後復又鎮定自若,再次低眉順眼的退至一旁。規矩,懂事,極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文茵指腹慢慢摩挲著杯身。
低眉順眼時是溫婉,可抬眸就頗為靈慧。塞場上卻又能盡顯其張揚明媚,該進就進,分毫不讓,出彩的令人難以移目。
陸嬪,懂得該進就進,該退就退,很懂得抓機會。
「今日身子可好些了?」
朱靖邊摘了冕冠邊大步走來,目光在文茵面上掃視一番,又看向旁邊宮人:「御醫看過了怎麼說?」
「回聖上,御醫……」
「左右都是那一套要靜養的話,能有什麼新意。」文茵嗔怪,擰眉,「成日的喝葯,吃什麼都沒味。」
朱靖放低了聲音:「良藥苦口利於病,你再吃段時日,切莫任性停葯。」語罷,眸光銳利看向兩側宮人,警告他們務必看著娘娘按時用藥。
文茵暗暗擰他手背一下,示意他莫要嚇唬她宮裡人。
朱靖挑了下眉,捉了她的手攏在掌心裡就要用力將她往懷裡拉,卻見她掙扎了下,輕咳了聲迅速出聲:「聖上,陸妹妹還在呢。」
朱靖動作一頓,眸光環顧一周,這方發現那安靜待在一側的妃嬪。
陸嬪忙上前見禮。
「陸妹妹今個陪我說話解悶,讓我著實開懷不少。」文茵笑道,「聖上,陸妹妹周到又細緻,我想這段時日都讓她來養心殿里侍疾。」
朱靖不以為意,道了句讓她決定便是。
說著,又道:「陸嬪侍疾有功,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