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也會有朋友
()母巢——不管其他人怎麼看,喜歡或者不喜歡,或者覺得極為可笑,它就是死亡要塞的港口的名字,而且駐紮在這裡的海盜和鯊人認為它是一個好名字——是一座極為龐大的軍事基地,理論上、當然也僅僅只是理論上,這裡可以停泊六百艘大型戰艦,每艘的長度都過兩百尺、有四十四尺寬,不過實際上,因為先遣軍團沒有那麼強大的海上力量,即使最多的時候,母巢停泊的戰艦也只有一百五十艘,而在大多數時候,只有不到十艘留在港口,進行必要的維護與修理。
準確的說,四艘——這是目前可以在港口和船塢找到的戰艦的總數。
對於藍雲來說,這不是一件好事:留在母巢的戰艦越少,選擇的餘地就越少。雖然現在不是挑剔的時候,但是他還是不願意搭乘一艘狀況不佳的戰艦,也不想碰到一個脾氣暴躁的船長。
然而這不是他可以決定的事情,而且必須指出的是,實際的情況比他認為的還要糟糕。
「您想要一艘戰艦,領主閣下?」負責管理碼頭的鯊人——正如他們的名字,這種來自深海的生物長著一個雙髻鯊腦袋——一邊用懷疑的眼光注視著藍雲,就好像他是一位假冒的要塞領主,一邊用否定的口氣回答到:「這件事情恐怕有些麻煩。」
「又怎麼了?」藍雲不耐煩的問到,既因為他受到的懷疑,也因為今天生在他身上的所有麻煩,還有刁難。
在這一刻,他開始習慣xìng的猜測,眼前這個腦子裡只有海水和酒jīng的怪物是不是也打算效仿傳送大廳的那群法師,給他製造一個新的麻煩。如果他想這麼做。藍雲不動聲sè的把手伸進袍子。那麼他的腦袋就會開花。
一個下層殺手肯定不是一位法師的對手,但是肯定可以把一個鯊人的腦袋轟開花。
鯊人沒有察覺藍雲的動作,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最開始,他只是繼續盯著藍雲,似乎想要判斷出眼前這個殺手是不是真的已經變成深淵裂痕要塞的領主,然後過了一段時間,他側過身,指著停泊在港口和船塢的戰艦,解釋到:「這裡的四艘戰艦,一艘的舵壞了,一艘被火災燒掉一半艙室,一艘沒有船長,而皇家玫瑰號,」他停頓了一下,「她很好,但已經被派往北方。」
深淵裂痕要塞在南方,正好在「皇家玫瑰」號的預定航線的相反方向。藍雲明白鯊人的意思,但不明白,這艘船為什麼要去北方。
北方什麼都沒有——他的意思是,按照死亡要塞現在的位置,它已經是卡西迪最北端的島嶼,如果繼續向北航行,「皇家玫瑰」號的船員可以看到的只有海水和零散的浮冰,接著就是大面積的冰原,荒涼、寒冷、沒有生命,什麼都不存在,連苔蘚都找不到——這艘船去那裡做什麼?
「誰會把戰艦派到那種地方去?」藍雲問到。
「埃莉斯琳娜大人。」
鯊人的回答更加令藍雲感到驚訝,不明所以,想知道黑武士領主的目的但又找不到一點頭緒。絞盡腦汁思考半天,最後他還是只能把目光放回眼前的鯊人身上。「埃莉斯琳娜大人想做什麼?」
「我以為您比我了解得更多……」鯊人向前走了一步,「您真的是深遠裂痕要塞的領主么?」
「我今天才得到任命。前任領主哈格拉諾被人幹掉了。」藍雲後退了一點,眼角的餘光注意到附近的海盜和鯊人正向他投來關注與懷疑的目光,還有人把武器拿了出來。事情開始變得不妙了。藍雲感到自己的手和背都在出汗。現在的局勢是三十一比一,如果真的打起來他一點勝算也沒有。
幸好在這個時候,站在他面前的鯊人已經退了回去。
「我知道,深遠裂痕要塞的哈格拉諾領主被人幹掉可是一件大事,這裡的每個人都聽說了。」他興奮的搓著手,尖叫著——藍雲知道,這些腦袋簡單的海上暴徒就是這樣,殺人和被殺都會讓他們興奮和愉快,只要死的不是他們自己。
「是啊,壞消息總是傳得很快,而好消息正好相反。」他說,然後把話題帶回中斷前的位置,「不過埃莉斯琳娜大人把一艘戰艦派往北方幹什麼?」
「我不知道,這裡沒有人知道,」鯊人聳了聳肩,「不過,不是一艘戰艦。」
「什麼?」
「已經有十四艘戰艦、三千名深海戰士和六十隻海洋巨獸被派往北方。」鯊人又停頓了一下,也許是考慮該不該把後面的話說出來,但他還是說了:「而且根據命令,還要再派遣七艘戰艦、一千名深海戰士和一百隻海洋巨獸。」
這可真是史無前例的事情。藍雲用了很大的努力才沒有讓自己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但那個消息確實驚人:七分之一的水面艦艇只是小意思,四千名深海戰士——也就是鯊人——也不算誇張,但一百六十隻海洋巨獸……
深海巨獸,在鯊人的標準里,只有兩種海洋生物配得上這個稱呼,過一千尺長的巨型烏賊,以及過一千尺長的巨型章魚。這些體積龐大的海怪甚至可以摧毀相同長度的、使用鋼鐵製造的船舶,除非黑武士領主打算摧毀一座與死亡要塞相同的海上機動要塞,否則實在看不出她派遣如此多巨獸前往北方的目的。
這位恐怖的統帥大人到底想做什麼?
藍雲沉思了,過了好一會兒才突然驚醒,意識到他的要任務並不是考慮黑武士領主的計劃,而是尋找一艘可以把他送到目的地的戰艦。
當然,不是「皇家玫瑰」,只能在剩下的三艘戰艦裡面挑選一艘。
「那艘沒有船長的戰艦怎麼樣?」他問到,「既然她僅僅只是缺少一位船長……」
「不行。」鯊人一點猶豫都沒有,「沒有船長的戰艦不允許離開母巢——海軍有自己的悠久傳統。」
海軍……藍雲相信他剛剛聽到一個無比有趣的笑話:海軍。地獄先遣軍沒有海軍,只有海盜和來自深海的暴徒。不過鯊人的表情和來自四周的目光制止了他笑出聲的衝動,他知道如果那樣做,那麼今天就會成為他的人生的終點:當一群腦子裡只有海水和酒jīng的暴徒憤怒起來,他們絕不會關心以後的事情。
藍雲竭盡所能把臉板起來,裝出一副公事公辦的表情,指示到:「那麼就給她安排一名新船長,這是命令。」
「您的命令無法辦到,領主閣下。」還是否定的回答,「這裡沒有誰有資格擔任船長。」
這種事情怎麼可能?就算留在母巢的普通海盜真的不能擔任船長,但是至少,這裡應該還有兩名正式船長。
藍雲的口氣嚴厲起來。「另外兩艘船的船長呢,他們在哪裡?」
「皇家雨燕號的船長是一個克里格人」——藍雲皺起眉毛:克里格人是某個被舊時代的某位神祇詛咒的古老王國的後裔,因為那個詛咒,他們沒有皮膚,就像被剝掉了,暗紅sè的肌肉暴露在外,類似長了肉的骷髏,或者實驗室的人體標本,除了惡魔和亡靈法師很少有人願意和他們待在一起——「至於皇家燕子號的船長……」
「我聽說有位領主需要一艘戰艦和一位船長。」一個平靜的聲音打斷鯊人的介紹。
藍雲以飛快的度轉身——作為一名殺手,這是他的本能反應,不習慣有人在他的身後說話——看到一個戴著三角帽、穿著大衣、白sè襯衣而且打了黑sè領結,皮靴擦得錚亮,在任何一個國家出現都會被教會當作異端燒死的傢伙站在他後面幾尺遠的位置,
非常湊巧的是,他認識這個傢伙。
「戴維.韋伯,你這個該死的傢伙。」藍雲兇狠的盯著「皇家燕子」號的船長,把武器從袍子下面抽出來,指著他的腦袋,「我們終於又見面了。」
「歡迎,奧林達爾.藍雲領主。」戴維.韋伯神態輕鬆的摘下帽子,微微鞠了一躬,然後一本正經的提醒到:「要小心,閣下,這裡是我的地方,你的頭銜幫不了你。」
事實上,即使沒有他的這句話,藍雲也已經注意到了:四周一直關注著他的海盜和鯊人全都圍了上來。這些暴徒的反應再一次證明了他給他們下的那個結論:腦子裡面只有海水和酒jīng,所以很多時候根本分辨不了形勢,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更不會考慮後果。
他只好把武器收起來,高舉雙手並且換上一副笑臉,對韋伯說——請求:「立刻讓那些傢伙離開。」
「你認為他們會聽我的命令么?」
「現在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藍雲緊張的說。海盜們手裡已經拿上了彎刀和刺劍,而鯊人,不用考慮他們拿著的三叉戟,只是他們的牙齒就足夠嚇人了。在任何世界,恐怕沒人想被鯊魚咬上一口。
「先開玩笑的人是你,奧林達爾。」韋伯責備到,不過還是側過臉,命令海盜和鯊人把武器收起來,回到自己原來的位置。作為一名船長,他的命令無疑非常有效,海洋暴徒們全部而且迅的退開了,除了偶爾還會向藍雲投來充滿jǐng告的一瞥,其他時候不再關心他和韋伯。
直到這個時候,藍雲才鬆了一口氣。
「他們對你十分服從。必須說,對此我非常羨慕。」他走上前,與韋伯來了一個熱烈的擁抱。「我們有多長時間沒有見面了,五年還是六年?」
「按照我得到命令返回卡西迪的時間計算,五年。」韋伯說,「難以置信,你竟然已經成為要塞領主。」
「不要以為這是什麼好事情。你知道,一個不合適的人被提拔到這樣一個位置會有什麼結果,何況這還是一個要人命的任命。」藍雲悲哀的搖著頭,然後用了一點時間向韋伯介紹今天生的一切:他得到的任命,黑武士領主給他的命令,法師的刁難,還有他現在面臨的問題,怎麼找到一艘船把他送到下一個目的地,最後,也沒有忘記再次重申,不管怎樣他的前途都是一片黑暗:「你看,就算我可以趕到深淵裂痕要塞,那麼一點時間我可以做到什麼?」
韋伯點頭表示贊同。「的確如此,你的處境很糟糕。其實我早該看出來,作為一位要塞領主,你竟然沒有護衛和僕從……真糟糕,朋友。」
「朋友」,這個詞讓藍雲產生了一絲異樣的感覺。黑暗世界沒有朋友,沒有人敢把別人當成朋友,因為他們隨時都可能在背後捅他的刀子——當然,他自己也是一樣,隨時都可能置別人與死地,只要抓住機會。但是他和韋伯,情況或許可以有所不同,很多年以前,他們都被派往一個地方,在同一個家庭生活,在同一所學校學習,曾有機會做過一段時間真正的朋友。藍雲不敢確定當年的友情現在還剩下多少,不敢把希望寄托在韋伯身上,但是當韋伯提到那個詞的時候,他覺得可以嘗試一下。
即使不能成功,或者引出新麻煩……反正他的處境已經夠糟糕了,到了極點,就算變得更糟糕,又能糟糕到哪裡去呢?
「你能幫我嗎,戴維?」藍雲問到。
「指揮一艘戰艦護送你前往目的地,當然,沒有問題,能夠為一位要塞領主服務是我的榮耀。」韋伯半開玩笑的說——不過誰也不敢確定——然後認真起來,「只是就靠那種標準型號的戰艦?奧林達爾,你了解那種戰艦,看到過她的原型,知道她可以跑多塊。搭乘那種戰艦的結果就像你預測的那樣,即使你抵達要塞,你還是沒有時間完成任務,最後還是會死。」
「那麼我還能怎麼辦?」
「我不確定,朋友……」他沉思著,然後抬起頭,對認真聽著的藍雲說:「看上去只能這樣,就像我們都知道的那句話,死馬當做活馬醫。」
「是啊,」藍雲笑了,「只能那樣了。」
韋伯用力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後越過他,對管理港口的鯊人喊到:「把皇家橡樹號給我準備好,召集水手,半個小時以後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