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黑衣男人
夜色寂靜一片，月亮這時稍稍探出來頭，丟了一些銀光碎片在雲尖兒上。
尹府門口。
一少年執劍背向月亮，流光在他身周鍍上了一層銀邊，他甩了甩劍上的血，丟給一旁的士兵。
少年一手負在背後，對著地上倒在血泊的老人微微彎了腰，行了一禮。
「尹將軍的屍首…就埋在院中那株辛夷花樹下吧。」
這時，走出一位魁梧將士，他低頭抱拳沉聲說道：「祁公子，皇上說要把他的首級提拿回去。」
少年彎唇，笑睨他：「皇上是讓你來辦事，還是讓我來？」說話間，濃烈的殺氣自他身上瘋狂湧出，兇猛的撲向那名將士。
他渾身顫抖，臉色蒼白，大顆大顆的汗珠從他額際流落。
「…卑職不敢。」
當一切後事工作完成了，少年才揮手示意可以離開。
赤焰軍的身影愈來愈遠去，衝天的火光在尹府內席捲，抹的天際邊倒是赤紅一片。
…
木寂初被拉著跑到了尹甜菜的廂房，緊接著，就被塞進了密道里。
她還未反應過來，整個人便順著石梯滾了下去。
木寂初跌落在地，有些狼狽地吐出吸入的灰塵，失神的坐在地上。
這條密道並不昏黑，內里壁上嵌了一些夜明珠，讓洞內散發著微亮的光。
尹甜菜繼而跳了下來，沒有搭理她，徑直走著，只是呼吸間有些沉重。
她目光如炬盯著前方，雙手緊握成拳。
「尹爺爺……他……」木寂初望著尹甜菜，有些不確定的問道。
「死了。為了保護我們兩個。」尹甜菜聲音有些冷硬。
木寂初有些不敢相信的瞪著她，仔仔細細打量了尹甜菜的神色，確定事實后，有些恍惚的扶著石壁站了起來。
死了……？
像爹娘那樣嗎？永遠的離開了她？
木寂初不再多言，垂著腦袋跟在尹甜菜的背後。
「我們是要去哪裡？」
「去京城。」
話音一落，空氣繼而又陷入了沉默。
兩人相對無言的走著，一直走到前方沒了路。
尹甜菜從包裹里翻找出了一把小鐵鏟，向上使勁地戳弄，不知弄了多久，上面的凝固的泥土漸漸有了鬆動的痕迹。
尹甜菜見此，連忙拉著木寂初閃到了一邊。
頂上的稀疏月光澆灌下來，直灑入密道內，蔥蘢的藤蔓與草叢掩映著密道口。
一出密道，木寂初便看到大片大片濃郁的綠色巨木交錯相置，樹椏密切堆疊在一起。
這裡很是隱蔽，也是尋常人根本不會來的地方，若不仔細搜查，是根本不會發現這裡還有一個密道。
尹甜菜扒拉了一下洞口的綠葉，淡聲道：「今晚現在洞口這裡住一宿，明日再趕路。」
說著，她便把背上的包裹打開，拿出了幾塊鑲絨的床布，交給了木寂初，自己便在周圍撒了一圈的防蟲的藥粉。
木寂初微微訝異她的嫻熟，但也開始著手布置起睡覺的地方來。
洞內不透風，所以她們便把睡覺的地兒放在了離洞口不遠處的地方，睡覺前又把洞口旁的樹葉綠植合攏在一起。
耳邊草叢間有些從冬眠中復甦蟲兒的鳴叫聲，交織著微微的冷風沁入尹甜菜的五感。
她睡在布席上，睜著雙眼望著灰黑色的石壁，腦海里，尹將川那個眼神依舊揮散不去。
府邸門口，他跪在地上，那雙蒼老卻並不混濁的眸子充斥著焦急，與滿滿的慈愛。
尹甜菜其實從未真正感受到尹將川對她不遮掩的關愛。
只有三次——一次是在那府中院牆裡，一次則是在她自己的廂房外，最後一次，是他臨死的時候。
尹甜菜腦海中回想著自己和爺爺在一起的時光，眼淚不知不覺從眼角順著她的臉龐滑落。
「爺爺…嗚…」
強制壓抑的低泣聲隱隱從背後傳來，木寂初閉上了眼睛。
心中充斥的，是難以言語的悵然，或者說是對身邊人死去的麻木？
一夜無眠。
倆人並沒有貪睡過多，寅時便翻身而起，把她們所留宿的痕迹收拾乾淨，便上路了。
後山的樹林茂密蔥鬱，陽光有些擁擠的跌落在草葉成片的地上，圈起了大片的光斑。
「尹甜菜，你知道這後山外，是何地方？」木寂初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側臉對著尹甜菜問道。
「是烏吞原。」尹甜菜撥開頭上的褐枝，淡聲道，「烏吞原是介於長安城和錦陵鎮的一塊平原之地，樹木疏落，土壤貧瘠，用人煙稀少形容它再恰當不過。」
木寂初吃驚的看著眼前一臉淡然，侃侃而談的女孩，讚歎道：「尹甜菜，我沒發現你原來如此聰慧多學！」
「……」這是褒義還是貶義？
尹甜菜扯了扯唇角，勾起了一抹弧度：「出了這後山，應該會暫時躲開那群人的耳目。」
她思此，烏雲陰沉的心有些霽亮。
倆人相對無言走了一陣子，不知不覺，清晨聚起的霧氣已經漸漸散去，身周的暖意圍攏了過來。
太陽已經懸於日中了，木寂初和尹甜菜走了幾個時辰，又未曾歇下，她們的腿腳都有些酸疼，這才停了腳。
晚冬的風還是微帶些涼意，風吹拂著倆人燥熱的臉龐，心頭那一抹焦熱才稍稍褪了去。
木寂初坐在綠葉堆砌的地上，微眯雙目，享受著這來之不易的悠閑時刻。
藍尾黃羽的小鳥飛落在她的手旁，歪著小腦袋看著她。
「沙沙——」樹冠被風捲動著身姿，歪歪斜斜的扭著波浪。
木寂初的目光像流水一樣滑過小鳥兒，望著舞動的樹冠發獃。
尹甜菜靠著樹榦上閉目養神，自昨晚以來覆著冰霜的臉也不由得因這舒適的氣氛緩化了臉色。
鳥鳴聲，風葉聲，流動在四周，有什麼東西悄然鑽入靜謐的空氣中，攪亂了一切。
「轟——！」一聲巨大的衝擊聲在不遠處炸起，驚的落葉紛飛，卷席著一地的葉撒向天空。
藍尾黃羽的小鳥也驚慌的撲閃著翅膀飛離。
木寂初突然站起，尹甜菜也警惕的環繞四周。
倆人都未出聲，生怕會驚擾了那發出響動的東西。
隱隱的人群聲從那個發出響動的地方逼近，木寂初瞳孔一縮，連忙扯著尹甜菜朝一旁的灌木叢撲去。
她快速的團起地上的落葉灑在自己和尹甜菜的身上，又扯著周圍的綠植靠攏，這才匍匐著身軀，眼睛一動也不動的盯著聲音發源地。
人聲逐漸清晰，木寂初凝神一看，是幾個身著華衣的年輕的男女。
他們神色焦急，似是在尋找什麼。
「聽消息，那個東西確實是在這兒啊……怎麼會找不到了呢？！」穿著一身紅衣的女人有些急躁在原地來回踱步。
「為了繞開赤焰軍，我們鬧出的動靜已經夠大了，別再打草驚蛇了！那祁公子還在這錦陵鎮裡面，可別把他招惹過來才好。」另一位長相溫和的男子皺眉出聲道。
木寂初摒住呼吸，眼睛死死盯著那個臉上蒙著黑布的高瘦男人，渾身繃緊。
本能告訴她，這個全身被黑衣包裹的男人很危險，非常危險！
內心不斷有聲音催促著她趕緊逃跑，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叫吼著躲避。
但是她並不敢亂動分毫。
木寂初深深看著這個抱劍蹲在地上的男人，內心的疑團越來越大。
他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