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何為風骨
奉天閣，第八層。
紫檀香瀰漫呼吸之間，讓人自覺心神安寧。
陸楓看著走在自己前面的少女，心裡犯起了嘀咕。
這小娘子是什麼人？
從第一層到第八層暢行無阻，並且路上遇到的奉天閣道士，無不是對其畢恭畢敬的行禮。
而且陸楓觀察到，每次遇人行禮，這小娘子都是悄悄打手勢讓對方只行禮不說話，說明她在對自己保密身份。
基於以上，陸楓能總結出兩點。
其一，這小妮子常來奉天閣，不然不可能對這彎彎繞繞的路那麼熟。
其二，身份尊貴，若不然不可能上得來這第八層，更不可能讓一向鼻孔朝天的奉天閣道士恭敬行禮。
「你要找的少卿大人就在門內了。」
姜靈槐突然在一扇門前駐足，手交錯背在身後，猛的一個轉身。
臉與陸楓，相距咫尺。
一雙靈動的眼眸正撲閃撲閃的盯著陸楓看。
陸楓甚至能夠看清姜靈槐臉上的細末汗毛，還有那股少女獨有的香味。
這般偷襲，壓根就沒心理準備。
唰。
陸楓臉紅了。
見陸楓泛紅，姜靈槐捂著嘴笑了起來，銀鈴般的笑聲在這道韻古香的閣樓間迴音。
被調戲了？！
開玩笑，向來只有我調戲小娘子！
陸楓迅速往前一個踏步逼近，把正笑的姜靈槐嚇了一跳，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發覺後面是門，無法再退。
正當姜靈槐想閃開的時候，陸楓一手撐在了她的耳邊。
必殺技，壁咚！
陸楓另一手，緩緩將姜靈槐下巴抬起，濃厚的男子氣息狂涌，姜靈槐的小心臟撲通撲通的加速了起來，一張小臉蛋迅速躥紅，一雙桃花眼如汪泉春水。
『好美！』
原本只是想調戲一番的陸楓，這一刻也是迷糊了。
二人的臉，不受控制的愈來愈近。
即將交相的唇，如三月春風，沐雨入心。
「靈槐，為何在門外逗留如此之久。」
聲音如雷擊，將這春風擊碎。
陸楓和姜靈槐都是下意識側身。
差點犯錯誤了。
這小娘子身份不簡單，調戲調戲還行，真要來真的，哪天被燈下黑了都不知道。
靈槐…
她的名字？
姜靈槐則是紅了臉，轉身推開了門。
「師父，我在閣前碰見個人要見你。」
師父？
難怪奉天閣的道士都怕她。
少卿大人的弟子，那自然是能在奉天閣橫著走。
只是看這小娘子的模樣，也不像個女道姑。
深吸一口氣，陸楓踏步入屋。
檀煙裊裊，除卻正廳之外，其他三面都是對空陽台，正廳上有一匾書『道冠諸天』，全屋古色道韻，光華流轉。
陸楓目光望去，小娘子站在一位女子身側，女子身穿白衣，並未著道袍，及腰長發亦是隨風散著。
五官挺然玉動，眉間一點硃砂，全然不像道姑，更像是個極為風雅的才女。
而這，都不是關鍵。
關鍵的只有一個字：大！
出家人都吃這麼好的嗎？
在陸楓看向青華真人的時候，青華真人的目光同樣落在他身上。
「北鎮撫司詔獄獄卒陸楓，見過少卿大人，受乾元觀觀主青玄子所託，為少卿大人送信一封。」
陸楓強行將目光挪開，
低著頭行禮，從懷中取出信遞了上去。
就在他遞出信的剎那，明顯感覺到自己錢袋子沉了。
一百兩，到賬。
青華真人抬手接過信，拆開便看，眉頭頓皺了起來。
「青玄子死了？」
語氣中透著一絲嘆息。
「回少卿大人，道長已於昨夜駕鶴。」
陸楓點了點頭，繼續開口。
「青玄道長臨終前曾言此信關乎楊松大人生死，再三叮囑在下務必送到，故而今日才有闖閣之舉，還望少卿大人恕罪。」
這少卿要是不開口免自己的罪，那自己出門被奉天閣的人打死都沒地方說理。
「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何罪之有。」
「本卿會告知閣內人你是受我之邀入閣。」
「只是楊松的事。」
青華真人將信擱在扶台，沉吟片刻。
「你來晚了。」
……………
詔獄，天字牢七號。
楊松囚衣雜發，坐在一張四方桌前。
桌上擺著好酒好菜。
「楊大人，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廠公本不想殺你，這一切都是楊大人咎由自取。」
「朝堂一言換了個命喪大獄，值么。」
說話人左眼有著一道疤，瘦削枯骨，看似營養不良。
可滿朝文武聽到此人名字，縱是六部九卿，亦是會驚的滿頭冷汗。
東廠大檔頭曹顯純，人送外號曹疤。
閹黨一派，馬忠義有事自然不會自己去辦，而是會吩咐提督東廠的水化雨，水化雨當然也不會事事躬親，所以真正實操者就是曹顯純。
「縱然再活一世，老夫依舊會這般做，爾等閹狗，仰著陛下寵幸，禍亂朝綱，魚肉百姓，皆為受後世千古唾罵之輩。」
「若老夫朝堂一言能醒天下讀書人何為風骨，能令天子明斷一分，老夫死何足惜。」
「好膽！」
曹顯純一聲斷喝，周圍東廠番子紛紛拔刀。
然而只聽楊松冷聲斷喝。
「吾周身一丈之內，閹黨不可吐納。」
剎那間，跟隨曹顯存的東廠番子皆是臉色漲紅，張大嘴想吸氣，卻是絲毫氣息不進。
唯有曹顯存有武道真元護身，可短暫不受影響。
「文道上三品。」
曹顯純目光微閃過一絲驚訝，難怪他剛才看楊松總覺得不對勁，整個人看起來像是沒受過刑一般。
「退！」
曹顯純退出一丈，番子們也是連滾帶爬一丈，這才大口大口喘氣。
「楊大人獄中頓悟，可喜可賀。」
楊松並未言語。
他天資極高，早年更是被雲麓學院的師長寄予儒道厚望，若是一心問儒，以他的資質，早可踏入上三品宗師。
只可惜榜眼入仕之後，半心在朝堂，半心在蒼生，根本無心修文。
也就入了詔獄的這幾天，他才靜下心來思索半生。
這一靜，便是悟了。
手起筷，菜入口。
楊松舉足皆是儒雅之風。
「我楊子安一生，無愧天地，無愧君王，無愧百姓，死有何懼。」
「臣，謝陛下賜酒。」
「願陛下聖體綿延，願大周萬世永昌！」
雙手端著入了毒的酒，楊松哈哈大笑，仰頭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