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三 弟弟

那年夏天我在家第一次嘗試做疙瘩湯，吃的時候我問奶奶感覺怎麼樣，奶奶還誇我做的好吃。結果吃完收拾完桌子，我在廚房洗碗，就聽見奶奶聲音低低地用滿語和姑姑聊天，雖然我小時候奶奶給我教過滿語，但是因為我都不怎麼說，基本也都還給她了，大概聽好像是在聊晚飯。等洗完了鍋，奶奶和姑姑在看中央八套的電視劇，我上了炕順嘴就問姑姑，她倆剛才聊啥了，還背著我用滿語聊。姑姑說：「你真想知道？」

我說：「對啊，怎麼了姑，你說唄。」

我姑邊笑邊說：「你奶奶問我，仨兒啊，咱們今天晚上吃的什麼？我說，疙瘩湯啊。結果你奶奶說，奧，我還以為咱們吃的是漿糊。」

聽到這我們仨都笑成了一片，我假裝埋怨地和奶奶說：「奶奶，飯不好吃，你就和我說就行了呀，你咋還說好吃騙我呢。」

結果我奶奶就帶著自豪笑著說：「我孫子做的飯都好吃。」

後邊我們就疙瘩湯的正確做法進行了深入交流，三姑說有個堂嬸做疙瘩湯很好吃，然後聊著聊著就從疙瘩湯聊到堂叔事情。奶奶問三姑，今年堂叔的孩子多大了？是不是比我小8歲還是10歲來著？姑姑說小八歲，數馬的，老大老二都是她接生的，怎麼能記錯呢，不過他倆這孩子要的可老費勁了。我明明記得堂叔家只有一個兒子，就是這個弟弟，怎麼還有老大呢？我就問姑姑怎麼回事。

原來堂叔雖然年紀比我爸小，但是結婚比我爸早，第二年就和堂嬸有了孩子，可是因為一些原因，孩子都八個月了，他們兩口子居然決定引產，姑姑說可惜了，還是個男孩，因為堂嬸已經昏死過去了，是姑姑把孩子送走的，臨走之前還給孩子嘴裡放了點紅糖。這在我們這也是一種講究，擔心夭折的孩子去閻王爺那告狀，就會給他們嘴裡放一些糖，好粘住孩子的嘴，不過我覺得更可能是給這些命運坎坷的小生命最後一絲甜蜜的安慰吧，畢竟人世間走一遭，苦難已經夠多了。

等堂叔兩口子去了省里找了工作，發展的也不錯，就準備要孩子了，可怪事也就接踵而來了。嬸子總是因為一些稀奇古怪的原因流產，最後更是成了易流產的體質，差點這輩子都沒發生育。有一次是嬸子回鄉下娘家，那時候村裡都是泥地搓板路，快到村子客車就不走了，後邊需要走著回去，堂叔心疼嬸子，就沿路搭了個拖拉機回去，白天回了家還好好的，晚上嬸子就肚子疼，等半夜到了醫院，孩子早就保不住了。

堂叔他們在省里的房子在六樓，那天嬸子買了點菜上樓，結果裝菜的袋子破了，不知道是洋蔥還是圓菜從袋子里滾下去了，嬸子著急撿菜，一腳踩空，雖然抓住了扶梯，但是還是閃了一下。去醫院大夫說不打緊，給開了幾劑安胎的葯吃，可最後孩子也還是沒保住。

我記得奶奶和我說的最玄乎的一次，是嬸子懷孕的時候感冒了，她上廁所的時候突然咳嗽，結果這一咳嗽就把孩子給掉了。總之嬸子在後面的七八年裡，要麼懷不上孩子，懷上了也保不住，看了很多名醫，中藥西藥也都試了，到最後成了易流產體質，本來她都不指望能有孩子了。

後來有一年堂叔帶嬸子來看奶奶，奶奶就順嘴讓他們去山丹那看看，因為山丹不光是薩滿，她那也有祖傳的婦科秘方，說不定就治好了呢。等去了山丹薩滿那邊，老太太一看，就知道這事遇上了小冤家，原來堂叔第一個孩子引產之後，就放在紙盒裡，扔在荒地了。要說萬物投胎，就好比抓一把米往針尖上撒，只有等一粒米站在針尖上的時候才能投生為人，所以這孩子明明就要出生了，卻被引產害了性命，他怎麼肯甘心。再說這孩子也算是橫死的，不好再入輪迴，再看到嬸子懷孕，他當然更生氣，非要把那些孩子擠走不可，所以嬸子保不住胎。說完山丹給堂嬸開了幾副草藥，讓嬸子先喝了調養身體。又挑了個日子，讓堂叔、堂嬸到時候必須親自來，和她給那孩子辦個超度，把他送走，不然後邊兩人也別想要孩子了。

等超度了老大，又喝了一年多的苦藥湯，嬸子的肚子終於有了動靜，雖然坑坑巴巴好不容易把孩子生下來了，可這個弟弟從小就體弱多病，堂叔堂嬸沒少在他身上花功夫。畢竟好不容易才有這麼個兒子，所以難免驕縱，這個弟弟到現在真的是沒少讓堂叔堂嬸操心。聽奶奶說，這孩子投生，有的是來報恩的，有的卻是來報仇的，指不定我這個弟弟就是來找堂叔堂嬸討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