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秦府的招待
張放現在感覺非常的舒服。
他泡在澡池裡,還喝著酒。
澡池是青磚鑲壁底鋪卵石,倒滿熱水的大澡池。酒是白瓷盛放,溫潤甜糯清香可口的淡米酒。
何伯和那幾個家丁也在。大家都只裹了條寬大的棕布毛巾,一同依靠著澡池的池壁,舒服的直哼哼。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了輕鬆享受的表情。
這要是在城裡,簡直不能讓人接受!無論是官家富戶還是販夫走卒,都更願意單間獨門坐著洗澡。就算是泡,也是弄個大木桶,再把大木桶里裝上水,坐在桶里自己洗,絕不願意和別人一起脫得光光的,跳進池子里泡著洗。這要是叫人看見了,肯定會被人罵有傷風化,敗壞斯文!
秦府的老爺卻偏偏修了個大澡池,最愛和別人一起泡澡!不光和府里的管事、家丁一起泡,還拉著來訪的朋友泡!要是有人說他有傷風化、傷風敗俗,他還吹鬍子瞪眼罵別人道貌岸然、斯文禽獸!
張放本來也是不願意的,被何伯他們生拉硬拽,勸了又勸,才不情不願進了池子。
一進來,可就不願意出去了。水池很大,三尺深,躺下以後腳沉在池底,肩靠著池壁,只需要一點點力氣,渾身上下就會飄飄乎乎的浮在水裡,好像躺在雲彩上一樣。
更何況還有酒。這酒並不是好酒、烈酒,僅僅是一般人家裡,用麩子、大麥、稻米、穀子、樹果混著釀的土酒。雖然香甜,但酒味很淡,要是敞開了喝,喝飽都不會醉。可配上這飄飄悠悠、暖暖和和的澡池子,卻讓人覺得比什麼酒都好喝!
赤身裸體地泡在同一個池子里,還有一個好處,就是會讓人不知不覺放下提防,多聊聊他們平常不聊的事。
「唉,這真是人世里最舒服的享受啦!」張放喝了一口酒,不由得感嘆道。
一個家丁也哼哼道:「是啊是啊。」
何伯眯著眼,半張著嘴,舒舒服服地道:「你們在說什麼呢,大點聲,我聽不太清楚。」
那家丁湊到何伯跟前,沖著他的耳朵道:「何伯,我給您搓搓背!」
何伯抬起手來擺了擺,「不用不用,你躺你的去,我好著呢,舒服…」
張放哈哈一笑,倒了杯酒遞給何伯。何伯接過來道了聲謝,卻沒有喝。他把酒在一邊放好,對著張放道:「老爺今天是沒在家,要是在家,非得拉著你泡到天亮不可。當年行軍打仗的時候,他就最愛聽別人講故事,說笑話。你肚子里的故事可不少,老爺肯定很喜歡。」
張放立刻接過話來,一臉好奇的神色問道:「秦老爺是行伍出身?」
何伯捋了捋鬍子道:「可不是么,老爺當初是在隋州一帶領兵的。那地方窮山惡水,民風彪悍,老百姓人人帶刀佩劍,隔三差五的就有人死在街上。就連官府衙門都不大能管,全靠當兵的管。」
張放點了點頭,道:「我前些年去過隋州,確實很嚇人。剛一進城,就看見兩伙人在拼殺,還以為是鬧了山匪。」
何伯搖了搖頭道:「嗨,哪是山匪,山匪都讓隨州的老百姓殺絕了。我還見過老百姓追著來打劫的山匪殺,最後啊,還提著山匪的腦袋去衙門換錢呢。」
張放立馬露出害怕的神色道:「那可真是太嚇人了。」
何伯點點頭,也露出心有餘悸的神色,「那地方就一個字,亂,當初要不是老爺,我這把老骨頭早就入了土了,哪能在這享清福。」
張放奇道:「哦?何伯您是隨州人?」
何伯擺了擺手,
拿起那杯酒喝了一口,砸了咂嘴才回答他,「我不是隨州人,我跟老爺一樣,是安順人。」
張放道:「安順府可遠得很,怎麼會到雲州的呢?」
何伯露出懷念傷感的樣子,慢慢說道:「哎,當年要不是為了救我,老爺怎麼會被發配到雲州來。我感念著老爺的救命之恩,才一起來的。好在老爺有義兄同袍幫襯打點,在雲州脫了配籍,還娶妻成家有了基業。也算是好人得了好報了。」
張放點點頭,感嘆道:「這世上當然是好人有好報的多。」
他還想再往下套話,一個燒水的家丁從外間走進來大聲道:「何伯,羊烤的差不多咯。」
何伯應了一聲,緊了緊毛巾站起身來,笑著對張放說道:「走走走,吃烤羊去,這廚子是我從安順老家找來的,烤羊的手藝是一絕!」
眾人從澡池子里站起來擦乾身上的水,出到外間換好衣服。剛一出門,就能聞到一股很特別的香味。張放心裡又被勾起好奇,這香味他從沒聞到過。
出了泡澡的院子就是中庭。玉兒姑娘就在中庭,抽著鼻子在那轉來轉去地聞。一看見何伯,她就立馬跳過來拽著何伯的胳膊問:「何伯何伯,是什麼味道這麼香?甜絲絲香噴噴的,還有點嗆人。」
何伯笑著答道:「是烤羊。你在別處絕對吃不到這麼香的烤羊!」
真的是烤羊。大廚就在中庭另一邊的院子里,擺開了一個大烤架。一隻表皮金黃滴著熱油的烤羊正在烤架上翻轉。大汗淋漓的胖廚子正用沾了香料的刷子在烤羊上反覆塗抹,抹好一面,剛好另一面就翻過來了,他就繼續抹翻過來的這一面。周而復始,一刻不停。那香料一烤,就散發出了那股甜絲絲還有點嗆人的香味。
張放的肚子立刻就叫了,不光是他,玉兒姑娘的肚子也叫了。
何伯哈哈一笑,道:「第一次聞到這烤羊味道的人,肚子不叫才是件怪事。」
張放道:「這烤羊的味道真是奇特,讓人忍不住想要大吃特吃!」
玉兒姑娘使勁點了點頭。她不敢開口說話,怕一開口,口水就淌出來。
這時大廚放下香料,用刀從烤羊上切下一塊肋排肉,塞進嘴裡大口地嚼。那表情說不出的享受,更是讓人覺得非要吃不可。
等他吃完,吆喝著叫人把烤羊抬進了飯堂,不知道從哪冒出十幾個家丁,每個人都帶著筷子和碗,爭著搶著,往掛著「飯堂」牌匾的那屋子裡鑽,生怕落後一步。
何伯哈哈大笑,領著他們這一撥人也進了飯堂。這飯堂里擺了五張大桌,大廚正在一張大桌上切羊肉,切出來的羊肉就擺在桌上的大盤子里。家丁們整齊得坐在另外兩張桌旁,盯著那切好的肉。
何伯帶著他們坐在另一張擺著筷子和碗的大桌旁。過了一會兒,從飯堂裡間出來三個家丁,每個人端著個裝滿稻米飯的木盆,他們把飯放在桌上,又回到裡間去,從裡間端出個大托盤。托盤上放著菜葉、豆腐、青瓜,菜葉是剛洗好的,每一片都有張放兩隻手那麼大,豆腐、青瓜都是切好的小塊,擺在兩個大盤子里,托盤上還有一隻小碗,碗上扣著蓋子。
三個家丁把托盤上的菜和碗放在桌子上,掀開了碗上的蓋子。裡面是半碗細細的香料粉,味道和大廚在外面刷的香料一模一樣。
大廚也切好了肉,端著四個大盤子,走過來給家丁們的那兩桌各放了一盤,給張放他們這桌放了兩盤。
家丁們每個人都咽著口水,卻都沒有動,都直直的看著何伯。
何伯馬上喊出了兩個字:
「開飯!」
那兩桌家丁立刻搶著盛飯,搶著抓菜葉,搶著夾肉、夾豆腐、夾青瓜。
他們有的把肉、豆腐、青瓜鋪在菜葉上,捲成一個菜包塞進嘴裡;有的會把香料粉撒一點在肉上直接吃;有的會什麼都不要,只把肉伴著米飯一起吃。
張放早就迫不及待了,看了一下他們的吃法,馬上就要效仿一下大塊朵頤。誰知道一低頭,靠近玉兒姑娘的那盤還剩一小半,靠近他這邊的已經完全沒了!
他再仔細一看,所有人,包括何伯,都在飛快的嚼著,還在一個勁兒往嘴裡塞。玉兒姑娘腮幫子鼓鼓的,活像個塞滿了食囊的田鼠,眼睛卻還瞪著他,威脅著張放不許搶她的吃。
張放只能一邊干嚼著米飯一邊在心裡喃喃到,「真是心眼兒多耽誤事,我看別人幹什麼,吃到嘴裡的才是最香的。」
好在沒多久大廚又切好了四盤,還是同樣那兩桌各放一盤,這一桌放兩盤。張放這才如願以償,吃到這香噴噴的烤羊肉。
一頓飯吃得是天地色變風捲殘雲。
要是讓張放自己吃,就是再好吃,他也只會吃個七八分飽。因為吃得太飽,人的身體就會容易累,心裡就會容易鬆懈,反應也就會變慢。他已經吃過虧,所以從不會敞開了吃,更不會吃到十分飽。但今天這一頓,他的的確確吃到了十分飽,一點折扣都沒有。
這飯堂里的情形太可怕,不搶根本吃不到那香噴噴的烤羊肉,不知不覺就完全吃飽了!
於是他就累了。從飯堂里出來他就感覺到有些累,何伯帶著他一進到客房,他一看見那張柔軟的大床,心裡就更累了。
張放插好了門閂,脫了衣服倒在床上,連被子都沒有來得及蓋,他就睡著了,而且是實打實的睡著了。
就連屋裡進了人,他都根本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