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醫患衝突

上午，精神心理科封閉病區，病人們正在院子里做各種文娛活動，有下棋的，有打牌的，有打乒乓球的，還有唱歌的，場面也挺熱鬧。

王旭玖正在跟一位年輕人打乒乓球，在王旭玖的認識里，他是個正常人，只是在這兒戒酒而已，而其他人都是精神病人，所以不管是什麼遊戲，什麼活動，只要是能分出輸贏的，他肯定可以吊打這裡的所有人。

畢竟，智商在這兒擺著呢，作為銀行的中層領導，哪怕在社會上，正常人群中，他也算是精英了，至少他自己是這麼認為的。

可是，在大乒乓球的時候，王旭玖竟然輸多贏少，他竟然連一個精神病人都打不過，這事兒要是傳出去，以後玖哥的面子往哪兒擱？

就在王旭玖正打算加把勁兒的時候，他突然「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血水，緊接著一口一口又一口，大半個乒乓球台都被血水染紅了。

姜小凡和幾個值班護士第一時間沖了過來，把王旭玖扶到輪椅上，儘快向搶救室轉移，同時姜小凡看了一眼球台上的血水，有鮮紅色的，有暗紅色的，還有胃內容物和凝血塊，可見王旭玖的消化道里正在出血，而且有陳舊性的出血。

姜小凡用了五秒鐘思考，然後開始下口頭醫囑，準備十支去甲腎上腺素，加入生理鹽水中，讓患者口服；同時，一支奧曲肽靜脈注射，再用五支奧曲肽加生理鹽水，配置成總量五十毫升的溶液，以微量泵泵注。

同時，請消化科醫師和內鏡室醫師急會診，請求轉科治療，搶救室內繼續監測患者生命體征，建立雙通道，大量補液，擴充血容量。

就在這時，一位護士慌慌張張地湊過來，趴在姜小凡的耳邊小聲說道：「姜醫生，咱們的微量泵借到外科去了，還沒還回來，我這就去拿？」

「打電話，讓他們以最快的速度給送回來。」姜小凡斬釘截鐵道，說著他靠著牆角坐下來，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隨身攜帶的小本本，聚精會神，開始計算。

以奧曲肽的藥物濃度、每滴液體的體積、病人的需要量，計算出一個靜脈滴注的方案，然後教給護士，叮囑到：「按照這個方案配置液體，然後以每分鐘三十滴的速度滴注，注意監測血壓。」

「好的姜醫生。」護士一路小跑著去配置液體了。

這時，楊主任過來，開口道：「都穩住，別慌，一步一步來，給病人適當用一點鎮靜藥物，內鏡室的人馬上就到，可能需要鏡下止血，做什麼血管套扎，另外還要及時通知家屬，告知病情變化。」

……

搶救工作在有序的進行著，在精神心理科，這種兇險的情況還真不多見，大部分都是精神上、心理上、情緒上的問題，再嚴重也不至於要命，但今天這種消化道大出血，還是很兇險的，死亡率很高。

大約五六分鐘，消化科和內鏡室的會診醫師都過來了，這時候，吐血已經止住了，但病人十分虛弱，血壓85/45mmHg，心率152次/分，考慮失血性休克？

繼續補充復方右旋糖酐以擴充血容量，暫不應用升壓藥物，繼續監測血壓，滴注參麥針，雖然用參麥針很容易被罰款，但救命要緊，罰就罰吧。

姜小凡向兩位會診醫師簡單介紹了一下病情之後，他們開始交換意見。

消化科醫生率先開口道：「患者出血暫時止住了，但血壓依舊偏低，既往沒有心臟病史，體溫正常，炎症指標也不高，基本可以斷定就是低血容量性休克，

目前的首要任務是糾正休克，所以，我建議立即應用升壓藥物，至於是選用多巴胺，還是去甲腎上腺素，可以根據病史再商量。」

內鏡室的醫生接著道：「轉到重症監護室自然是對的，不過我有點不同的意見啊，患者暫時不吐血了，可不到表此時此刻就沒有正在進行的出血，因為消化道內的出血，要積攢到一定的量，才會刺激嘔吐反射引起吐血，我推測現在患者大概率還是存在正在進行的，消化道出血，而且此時的血壓也並不是特別低，所以，我建議，先不急著升壓，在補充血容量的同時，緊急行胃鏡檢查，再根據具體情況，鏡下止血。」

楊主任接著道：「兩位專家說得都在理，我們精神心理科，擅長治療心理疾病和精神疾病，像這種兇險的軀體疾病，肯定還是你們更在行，不如就把病人轉到你們科吧，至於是先藥物升壓還是先鏡下止血，你們二位慢慢商量，如何呀？」

就在這時，一位護士匆忙過來回報情況：「剛測量王旭玖的血壓更低了，70/40mmHg，請指示。」

本來，消化科醫師就準備接受轉科的，一聽這情況，又改口道：「情況越來越差，還是轉到重症監護室吧。」

「我贊成。」內鏡室醫師道。

「贊成。」楊主任道。

姜小凡先是對護士說：「先把升壓藥物滴速調整到每分鐘四十滴，同時準備材料，馬上轉科。」

楊主任提醒道：「監護室，費用很高的，一天得幾千塊，小凡你先跟家屬溝通一下。」

「好，我這就打電話。」

很快，電話就打通了，接電話的是蘇女士，姜小凡簡明扼要地向她講解了當前的情況，建議轉到重症監護室。

可是，電話那邊猶豫了一會兒之後，蘇女士回答道：「這個事情呢，我一個人也做不了主，我跟公公婆婆商量一下再說吧，一天幾千塊錢，我得跟他們說一下。」

這邊，楊主任直接奪過江小凡的手機，對著收音孔大聲說道：「你好，我是楊立剛，如果這時候不立即轉科，你們可能連他最後一面也見不了，現在他一隻腳已經邁進鬼門關了，所以，我們強烈建議，在搶救的的同時，立即轉到重症監護室。」

「轉到重症監護室，你能保證一定能救過來嗎？」

「這個誰都不敢保證，但我敢保證的是，如果不轉科……」

「行，那就轉科吧，錢不夠的話你幫我們先墊上，我們隨後就到。」

就這樣，王旭玖被轉到了重症監護室，內鏡室和消化科全程配合，多學科聯合治療，同事，楊主任出面，為王旭玖擔保了一筆費用。

精神心理科總算是安靜了下來，大家都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把專業的問題交給專業的科室，希望王旭玖能過好轉。

可是，這種安靜沒持續多久，就有一大群人沖了進來，其中一個領頭的年輕人，臉上有一道刀疤，最少有六厘米長，胳膊上刺著紋身，左青龍右白虎。

刀疤男的身後跟著六七個人，有的穿著唐裝，有的留著長發，有的穿著花衣服，還有的把頭髮染成火紅色，看上去十分刺眼。

刀疤男自稱是王旭玖的弟弟，他帶著人直接衝到醫生辦公室，第一句話聲音還算平和：「誰是我哥的主管醫生？為什麼越治越嚴重？」

姜小凡平靜地跟他解釋，語氣不卑不亢：「我主管的，你哥哥肝硬化時代長期，食管胃底靜脈曲張，隨時都會有消化道出血的風險，這種情況在入院時有告知過。」

刀疤男的音調提高了：「他來的時候有沒有吐血？為什麼治療了那麼久，反而吐血了？」

「他來之前就有消化道出血的病史，大便發黑，呈柏油樣，中度貧血，之前肯定是有出血的，另外，這一次的消化道出血，跟他偷跑出去喝酒有很大關係。」

「別他媽扯那些沒用的，老子就問你，我哥來的那一刻有沒有吐血？為什麼現在吐血了？」

姜小凡也怒了，畢竟年輕，還做不到罵不還口：「你他媽罵誰呢？我的治療方案沒有問題，經得起任何檢驗，老子也問心無愧！」

「我日你祖奶奶，老子就罵你的，怎麼了？無良醫生，-醫德敗壞！老子今天不但罵你，還想抽你個龜孫子！」

說著，他就要動手，被身後的一個小弟拉住了。

這時候，來了四五個保安，他們勸道：「別吵了，解決不了問題的，有什麼事兒可以慢慢商量嘛，雙方都消消氣。」

姜小凡沒再說什麼，他放下聽診器，把白大衣脫了下來，雙手不由得攥成拳頭，這時候，另外一位醫生王可震拍了拍他的肩膀，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攥緊的拳頭慢慢鬆開。

刀疤男還在試著往前沖，用手指著姜小凡，嘴裡罵罵咧咧的：「在中州市老子還從來沒怕過誰，老子當年拿刀砍人的時候，你他媽還在玩兒泥巴呢，你到是很牛逼呀，我保證，我不會殺你，但我三天之內，必卸掉你一條腿，你就準備好下半輩子坐輪椅吧……」

兩個小弟拉著他，不讓他衝上來，同時還勸解道：「大哥，大哥別衝動，這裡是公共場所，還有攝像頭，在這兒動手不合適，回頭咱們找個沒攝像頭的地方再收拾他……」

王可震沖著那幾個保安，怒道：「你們幹什麼吃的？不管管嘛，就知道站在這兒看？！」

幾個保安往前走了兩步，繼續勸解道：「雙方都冷靜冷寂，別衝動，衝動是魔鬼，有什麼事兒不能商量著解決呢，你們要是再這樣，我們可就報警了啊。」

王可震氣得想吐血，他一手握著椅子的靠背，一手拍著姜小凡的肩膀表示安慰，在姜小凡耳邊小聲道：「這些保安一月兩千塊錢，這麼點工資卻是不值得拚命，放心，我老早就報過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