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靈隱寺

()冥冥之中有些事總是在你意料之外的，在生之前你總不知道它會變成什麼樣子，生之後又會讓你覺得這些事似乎早有安排，一環接一環，絲絲入扣而不著痕迹。我決定找靈隱寺的一心大師時，是在見過若莫天之後，但是為什麼要找一心大師，我也不甚瞭然。很多時候的決定只是一個直覺，在直覺之外的事情，是我們沒有辦法掌控的，哪怕它其實與我們息息相關。但不論如何，我是決計去靈隱寺了。

印象里的寺廟總是處在偏僻而遙遠的深山老林之中，虔誠的信徒千里迢迢跋山涉水而去，弄得風塵僕僕衣衫襤褸。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佛主的刻意安排，或者這本身是領悟的一種過程，經過長途跋涉的信徒經過了靈魂的凈化，自然也就遠離了俗世的煩擾。和我見過的大多數寺廟不同，靈隱寺是世俗的。它就在人間煙火之中，在人群紛擾的城裡，因此它並不難找。市井流竄的小偷，鄰里嚼舌的大媽，大腹便便的商賈，花枝招展的名伶，落魄潦倒的書生，庸庸碌碌的草民，形形sèsè的香客它都來往不拒。所以靈隱寺的香火一直都很旺盛。

我記得有誰說過人xìng本善，因此當人不小心為惡過後，大概內心總是有那麼一些負罪感。這時候如果可以做一點善事，終究可以求得心理的一絲平衡。為惡的為求寬恕，逃避懲罰；行善的為求回報，得到厚賜。靈隱寺也許滿足了世俗的這種感情訴求。

我向靈隱寺的小沙彌說明了來意，希望求見一心大師，為了讓大師見我的理由更充分些，又補充說是二十年前天下第一的劍客若莫天讓我來的。良久過後，小師傅回來答覆我說，一心大師不見我。他說施主可以在院中燒一炷香，假以時rì，若是有緣，將來自然還是會遇見的。不知道為什麼我反而鬆了一口氣，如果大師真的接見了我，我想我未必知道可以說些什麼。對於沒有目的的求見，縱然找了理由，也不過是應付人情世故的借口。

我突然覺得大師或許是洞悉了我的想法，替我解了圍。

靈隱寺的香與我所聞過的大多數香不太一樣，拿在手中時香味世俗而濃郁，點燃插在香爐中后卻是高雅淡薄的，也許經歷了煙火，境界自是不同吧。我開玩笑似的向佛主祈求，不需要太久，明天大師就會見我了。

我想對你說一種感覺，我想這種感覺你也體驗過，在一件事情生之前你已經有強烈的預感它要生，它不可阻擋，強烈而迅猛，像忽如一夜net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命運註定會在某個特定的時點讓你遇見某個人，也許在千辛萬苦百轉千回之後你驀然現自己其實只是回到了原點，但是你依然無法否認命運是奇妙的，妙不可言。

遇見安晴之前我還不知道她叫安晴，更沒有時間去揣度她的身世背景。冬rì和煦的陽光照映在她的臉上，光線是如此的適當與柔和，她的臉安謐而恬靜，那是無論如何也讓人不願去驚擾的寧靜，這幅畫面有著讓人無法回絕的溫暖與美麗。我該如何形容這種感覺，像雪在陽光的照耀下融化著。我怕我貪婪的目光會驚擾她的寧靜，只是無法完全捨棄這種美好的感覺。她似乎在等待某個人。可想到她等的人讓她獨自等待，我心底的的感傷幾乎就要破繭而出。當我意識到她的目光將要與我相撞時，我治好逃離一般扭開了頭看往別處，只是餘光依然眷戀在她周圍無法割捨。我想在那一刻，我是愛上她了。

我不知道安晴能否理解我的這種感覺，我也從沒有機會向她表白過。而在這一面之後我也沒有再見過她。我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從我視線里消失的，也許就在我逃避不願被她現的某一刻她就離開了，總之她沒有再出現。我更不知道為什麼這一時衝動下的感情會如此長久，如此刻骨銘心，像yīn影在人心底揮之不去。或許直到她香消玉殞，埋沒於塵土，也不知道曾有一個人這樣愛過她。

後來我還是見到了一心大師，就在第二天。我在寺廟借宿了一晚，早上路過凌煙閣的藏經樓時，看到了一心大師。我想佛主是聽到我的祈求了。其實我最開始我並不知道他就是一心大師，因為他看起來就是一個平易近人的中年人，我感覺里的得道高僧應該已經是白鬍子一把、和藹可親的老者，但他的睿智卻是肯定的。有些人不需要太多細緻的接觸和觀察，周身邊是一股自然而然的氣質，而他的氣質便是這樣睿智脫俗的。

我雙手合十，點頭向這位師傅問好。他客氣地回禮。

「施主可是來藏經樓借書的？」他突然問。我本來沒有這個想法，只是他既然這樣問了，也不好意思否認。

「是的」，我說，「敢問大師可否為在下推薦幾卷上乘之作呢？」我突然意識到我失語了。

「佛法豈有高下之分。若施主有意參禪悟法，依貧僧看來，《法華經》為不二之選。」我想，即使是高僧，也總是有所偏好的。

「在下愚鈍，還請大師指點一二。」我本來對這個是沒有興緻的，現在大概是所謂騎虎難下。不過他似乎也看出我沒有那個意向，於是改口道,「我看施主年紀輕輕，未經風雨，亦無意空門，閱禪悟之經，恐懨懨塵世。不知施主有何心事，留宿在此？」

「不瞞大師，正為男女之事。」我無奈說了句實話。我想起昨天看到的女子，想起她美麗的身影，突然感到一陣一陣的悵惘。悵然若失。

大師笑了笑，「此人之常情。可否請施主往廂房一敘因由？」

有些感情其實我們是很願意與人，尤其是陌生人分享的，只是礙於一些算不上原因的原因，不願意說出來。在跟一個和尚分享這段衝動的感情時，我覺得自己意識的某部分，是希望安晴知道有我這樣一個人對她的所有感情的。我享受這這種表白而未被現的快感，同時也享受著希望被現表白的刺激。

交談中我得知了大師的身份，也知道了我所愛慕的女子的名字，與她相關的背景與故事，從一個得道的高僧，同時也是解簽的大師這裡。

安晴，我在心裡一遍又一遍默念著這個名字，就好像她能聽到一樣。我想佛主也應該聽到了我的禱告，總會讓我在某一天再次遇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