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冬

「所以正式的連載，還要等到這一批的連載結束之後咯？」

路一秋捻著小勺，把面前的咖啡輕輕攪拌開，奶蓋緩緩熔化，她沒有抬頭，只是漫不經心地看著面前的杯子。

「對，大概還得兩周吧。」

路半夏搓了搓手，比起老姐的漫不經心，多了幾分謹小慎微。

路一秋「哦」了一聲，沒有再開口，只是不停地攪拌著咖啡，小勺時不時觸碰杯壁，發出輕微且清脆的聲響。

每響一次，路半夏就吞一次口水。

「老姐，你看要是沒啥事，我就先走了哈……」他抹了把頭上的虛汗，打算溜之大吉。

「我說沒事了嗎？」路一秋一瞪眼，路半夏連忙正襟危坐。

看到自己老弟這幅德行，路一秋忍不住嘆氣扶額：「我就先不問你身上那些亂七八糟的傷口是怎麼來的了，你老實交代，你小子是不是腳踏兩條船啊？」

「是啊，我還開後宮呢？」路半夏皮笑肉不笑。

路一秋挑眉：「你要是真有這本事，我肯定半句話都不說。」

「你就別操心了，別人再怎麼傳，你自己老弟你還不清楚嗎。」路半夏少見地有些心虛。

「所以韓笙真的回來了啊。」

「嗯。回來好幾天了。」

「和好了？」

「就沒壞過。」

「行。」路一秋抿了一口咖啡，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嘖，難喝。」

看到老姐並沒有追問太多，路半夏的心稍稍放下來了些。至於老姐是不是真的發現了些什麼，他暫時也沒有精力去理會了。

「周末記得回家一趟。」路一秋把咖啡推到路半夏面前，「歸你了。」

路半夏如蒙大赦，端起咖啡以梁山壯士的氣勢一飲而盡，苦的整張臉皺成一團，逃也似的離開了咖啡館。

推開大門，冷空氣順著領口灌入他有些單薄的襯衫，路半夏打了個哆嗦，裹緊了外套，一邊朝手心呵著氣一邊朝校門走去。

不過是短短十幾天，天氣已經冷到讓路半夏想罵娘的地步，上京的秋天和春天一如既往的短暫。

離那場讓全城都驚嘆的冬雨和煙花，也已經過去了十多天。

離韓笙重新回到自己的家裡，也一樣。

路半夏其實一向不太喜歡轉折過於生硬的故事，可小妖怪重新出現在自己面前，驚喜一定是大於驚嚇的。

那天剛剛拉開冰箱門的時候，堅定的無神論者路半夏甚至生出了一定要去太和宮燒柱香的念頭，一切都像是一場合家歡的電影，幾經波折，前面賺足了笑語和眼淚，最後男女主合情但不合理地手拉手向觀眾謝幕。

如此甚好，可喜可賀，路半夏本是這麼想的。

直到韓笙說出那句「我希望你，能殺了我」。

手機震動起來，路半夏不得不艱難地把手從兜里抽出，看了眼屏幕，沒好氣地接通：「說。」

「路哥，你啥時候來活動室？」韋光正的聲音從聽筒傳出。

「如果還是找我cos什麼寂靜嶺女護士，容我拒絕。」

「不是啊，別的事。」韋光正神神秘秘，「你來就知道了。」

路半夏掛了電話，嘆了口氣，朝活動室在的教學樓走去，腦袋裡想著的還是小妖怪的事。

其實事情也不複雜，簡單地說，就是小妖怪的記憶，回來了一大半。

她來到這個時代的原因很簡單，她要找到一個能殺死她的人。

一個能真正殺死她的人，那個人會結束在她身上的一切因果，作為一隻妖怪的一生。

用韓笙的話說，她是會帶來巨大災厄的妖怪，路半夏曾經看到的那些讓人毛骨悚然的記憶碎片，就來自韓笙曾經經歷過，或者說，作為始作俑者曾經見證過的歲月。

所謂力大無窮金剛不壞，屬實是路半夏低估了小妖怪的本事。

她不會被任何東西傷害到，不會因為任何原因消失，所以哪怕她消散了自己的力量化成了上京上空最美的煙花，韓笙還是會重新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這也就意味著，她會不斷地，帶來災厄。

只是任何東西，都一定有一個「死穴」，沒有打不開的鎖，只有找不到的鑰匙。

路半夏就是那枚鑰匙。

他是唯一一個能夠真正讓韓笙「消失」的人。

所以韓笙才會出現在路半夏家的冰箱里，至於是誰送她來的，她又到底經歷了些什麼，小妖怪支支吾吾說不真切，有些是記不清，有些是不願說。

她的願望也很簡單，她希望路半夏能夠「殺」死自己，結束不斷輪迴的災厄。

「嘖。」路半夏忍不住皺眉，一旁路過的學妹嚇了一跳，於是路半夏又不得不擠出笑臉表示歉意。

「誒，等一下。」學妹並沒有立刻立刻，反倒歪了歪腦袋，「你是不是……那個，那個誰，寫小說的那個？」

「啊，算是吧。」路半夏尷尬地咧了咧嘴。

「我想起來了，路半夏，對吧！」學妹一拍巴掌，「我看過你的書！」

路半夏想說那不是我的「書」，那只是我連載的一篇小說，但還沒開口就被熱情的學妹挽住胳膊來了張自拍，學妹心滿意足地離開，路半夏在冬日的冷風裡凌亂。

不過現在他確實是京貿大學，一個不大不小的名人了。

在這個一心求財的地方，寫小說的本就是另類，寫出名堂的就更是奇珍異獸了，路半夏還是低估了Novelist的影響力，現在他早些年曾經發過的短文被人反覆傳閱，噴子和擁躉數倍於當年，曾經的社死瞬間也都成了某種意義上的趣筆。

路半夏看著學妹遠去的背影，雖說還有些不太適應，可嘴角還是稍稍放鬆了些。

只有這種時候，他才能重新回到「現實」，沒有什麼妖怪神仙，他是個臭碼字的年輕人——一個拿到連載資格的臭碼字的。

「心情不錯。」

路半夏打了個激靈，扭頭看著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自己身後的柳竹雨，後者表情玩味：「受歡迎的感覺，怎麼樣。」

「不怎麼樣。」路半夏苦笑，「有點理解你了。」

「那你還差點意思。」柳竹雨挑眉。

路半夏自然贊同：「回活動室？」

「嗯。」

兩個人就這麼自然而然地走在一起，保持著一個微妙的距離，毫無曖昧，卻又不顯得生疏。

「韓笙最近怎麼樣？」

「挺好的啊。」

「你打算什麼時候跟大家說清楚？」柳竹雨看著路半夏。

「說什麼啊。」路半夏裝傻充楞，「韓笙是妖怪？」

柳竹雨嘆了口氣，沒有繼續糾纏下去。

兩個人就這麼一前一後來到活動室，剛拉開大門，就看到屋子裡少見地坐滿了人，有不少是路半夏從沒見過的生面孔。

「這是……」

路半夏還沒開口，一旁的韋光正就已經拉著他到了書桌旁，按著他的肩膀坐下：「這位就是我們社團的靈魂領袖，Novelist當紅小說家，未來的小說天王，路半夏。大家掌聲歡迎。」

房間里的其他同學竟然真的鼓起了掌，路半夏一頭霧水，柳竹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悄然離開了活動室。

「你妹的，搞什麼鬼？」路半夏壓低聲音。

「面試啊，這幾天來加入咱們社團的越來越多了，好多都是大一的新生，陽姐讓你把把關。」韋光正小聲解釋。

路半夏眼角抽了抽。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連扯帶騙地糊弄過了這堆人所謂的「面試」，路半夏已經累到想把韋光正臉上的肉給扯下來一塊了。

「哦對了路哥。」韋光正絲毫沒有意識到路半夏的想法，他一拍腦門，「有封信，好像是寄給你的。」

他從一旁的桌子上翻出一個純黑色的信封，遞給了路半夏。

信封上什麼都沒有寫，甚至連寄件人信息都沒有。

路半夏挑眉，接著拆開了信封。

一枚黑色的卡片從信封里落了出來。

「已觀測到第一類接觸，請儘快與我們取得聯繫，否則后後果自負。重複，請儘快與我們取得聯繫，否則後果自負。」

卡片背面，寫著一串手機號，右下角印著小小的一枚印章。

「國家特殊安全防衛及戰略收容……管理局？」

路半夏重複著這個拗口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