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心理諮詢室
第二天,我來到了學校的心理諮詢室。
其實原本並沒有什麼大事,只是自昨天之後,我整個人幾乎浸在了那種莫名其妙壓抑又陰暗的情緒之中。
但同時我也感覺到,這不正常。
每個人都會有負面情緒,每人都有陰暗面。
陰暗面過大,人就會變成怪物。
所有人在白天看起來都是正常的。到了夜晚,那些角落裡污穢的東西就不斷地生長起來,源源不斷吸收著人們白日里積累的陰暗情緒,又反哺於人們日益擴大的陰暗面。
到了一定的臨界點,人就會生病。
他們將無法再控制住自己人格中負面的部分――即便是在白天。
這時,人們就需要去看醫生。
而我也終於意識到――我失控了。
一種帶著對整個世界的恨意以及暴戾情緒在我心底翻湧,幾乎將我整個靈魏都浸染成黑色。
一路上,光是我身上那幾乎化為實質的黑煙,許多學生就遠遠避開。
被陰暗面浸透到這種程度,我仍舊保持著一絲清明要去往心理諮詢室接愛治療――這本身就是一件極為難得.罕見,且沒有什麼可信任度所事。
在這種情況下離我太近是會被侵蝕的。
*
那是一扇極為普通的木板門。
除了門上那一塊「心理諮詢室」,它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甚至沒有刷漆。
但這一切又使它顯得那麼的突兀――
整個學校都是明亮又嶄新的。只有這一條走廊是那麼的昏暗。
別說聲控燈,連燈都沒有。
牆上沒有一扇窗戶,唯一的口子是那扇門。那木門看上去又是那樣的古久,卻又無任何破敗欲頹之感。
無形之中。彷彿任憑風雨侵襲,它仍自巍然不動。
每一個向這裡走來的學生,他們的表情都是那樣的平靜,好像不管經歷多少苦難,他們都可以在這裡得到解脫。
那門縫裡漏出的一點微光,便是救贖。
我推門而入,一個中年男人正坐在屋子中央。聽到推門聲,他抬頭看了我一眼。
他臉上戴著一副無框眼鏡,看起來忠厚又值得信任。似乎也是被我這一身黑氣給驚到了,他立時站了起來,扶了下眼鏡,再次確認我這一身黑氣不是錯覺。
他眼中徽微驚異,轉頭環顧左右,隨後道:「你等一下,我找一下人。」說完,他便往屋內深處去了。
*
這心理諮詢室內的空間看上去很小,光線也不明亮。只有屋內正中央的天花板上懸挂著一盞老式小電燈泡,發出著昏黃卻莫名使人心安的光。
它甚至無法照亮這屋內的所有角落,卻好像會一直這麼亮下去。
我心中暗道:在昏暗的環境下,人容易縮短自己的心理安全距離。
現在,在這個小小所房間里,卻已有3名學生在進行心理諮詢(也許是治療).。
一位在我的左側:只見入門左邊,一學生正坐一把(農村最常見的那種)木椅上,他的面前坐著一位馬頭人衣,帶著眼鏡的「馬」老師。(是的你沒有看錯,就是馬。我們平時騎的那種馬。)
他們坐得很近,中間沒有桌子,稱得上是「促膝而談」。馬老師的手中似乎還在記著什麼,他的身後有一個高高立著的、能起到空間分隔作用的木櫃。
另一位在我右側:那兒有一張依著牆角而放的床。一學生做在牆裡側,他的面前隱約可見是一位「鹿」老師。那老師身後約一米處是一堵突出的牆體。
這兩名學生和他們的老師,一邊與我相距約一米半,一邊與我相距約兩米半。儘管隔得不遠,但我聽不到他們聊天的任何內容――
在這個堪稱狹小的房間里(也許還是老師們的寢室),其隱私保密工作卻做到了極致。這實在令人欣慰。
最後,還有一位學生其實就在我的正前方。那裡擺著一張組合床,和左側的木櫃在中央形成條不到兩米寬的狹窄通道。
床上和蚊帳層層疊疊,那名學生抱著腿縮坐在床邊上,背對著門口。並且他的面前沒有老師。
以至於我一開始根本就沒發現那裡有人。
發現他的存在之後,我的目光順著那床旁邊的通道往裡,條件允許下,我看到那後面還有一個用厚布布作門的隔間。而木櫃后露出了樓梯的一角。
奇怪的布局使得這個本就不大的地方顯得更加擁擠。
然而它又是沉朴的。
那簡陋的木椅,那木製的舊櫃,那掛著粗暴帘布的床,那用厚布隔離的內間……甚至我腳下的,壓得厚實的泥土。
――這裡彷彿就是某個平凡的山村裡某戶最平凡的人家。
溫暖來自人間煙火。
在這裡,不會有任何人為「馬」老師與「鹿」老師而感到驚異――
又或許,對於心理有問題的人來說,世上大約沒什麼怪事會令他們覺得駭人聽聞。
當然包括我。
這裡,彷彿隔離的冰冷的世事,卻又似乎更接近真實的人間。
*
大約兩分鐘,先前那位去叫人的「中介」老師(我們暫時就先這樣稱呼他好了)便從我看不見的那隔間里出來了。他的身後是一位老婆婆。
婆婆手中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粥,小心地將它遞給了那位蜷在層層蚊帳間的學生(羨慕食療),然後低聲與之說了什麼。那男孩沉默地點了點頭。
接著老婆婆便向我走來了。
我被「中介」老師引著往前走兩步,站在了燈下。
燈光傾灑。
我的肩上是光,周身卻是更加顯眼的黑色迷煙。
我感覺自己似乎踩中的什麼圓圓的、硬硬的東西。於是我低頭一看,原來是一塊「龍眼」。這東西,農村的房子里常有。
其實就是在房子正中央處嵌一塊圓形的,平面光滑(也可能是被踩光滑的)的石頭,說是有龍盤踞在屋子底下,這石頭,就是「龍眼」。
老婆婆圍著我轉了一圈,輕輕搖了搖頭,嘆了口氣,沒看我的眼睛,對「中介」老師認真道:
「這個不行,得請地下的龍王來。」
什麼?地下?龍王?地下真的有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