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自投羅網
景琛聞言,一臉凝重,凡事與官府扯上關係便很難脫身。
「是獲澤縣令丟失的那兩匹壽錦么?同你等沒有瓜葛在內,何必惹得自己一身腥臊,這事情不是那麼簡單的。」
吉日本就沒想過到了長平會有旁人相助,不過緒宏生失蹤一事倒頗為棘手。
「景家主,我等不須景家相助。若是與我無關還則罷了,但壽錦一事險些害得我家破人亡,如何能坐視不管?」
景琛聞言,沉吟片刻,微微嘆氣,終於下了決定。
「這個忙景門是要幫的,但惹上官府卻非我所願。門下弟子會幫你打探緒宏生的下落,若有蛛絲馬跡便告知與你。」
能夠得到景門的支持,已在吉日的料想之外,他謝過景琛之後便同王小虎去長平城中遊逛。
「而今緒宏生不見蹤跡,我們如何才能成事?」
雖說長平人生地不熟,但吉日並不是兩眼一抹黑。至少有餘春風的消息,大致的方向便不會出錯。
「長平往建興有幾條道可走?」
「兩條。」
王小虎想也不想就說了出口。這兩條都是官道,只是南邊的一條錯開澤州府與建興郡之間直奔河內府滎陽郡,兩條道中間還有一條通道,如同一個「工」字。
「都是東城門進?」
「一個東門,一個南門。」
「打北門取道是去往何方?」
「那自然是上黨。緒宏生要麼東奔建興,要麼西去獲澤,怎麼會往上黨走?」
面對王小虎的疑惑,吉日微微一笑。
「別忘了,他們辦的是壽錦,最終要去的地方是順天府。」
「可建興一樣能取道冀州直奔順天府啊?」
「緒宏生這樣的裁縫,放眼整個大晉也是有數的。他失蹤與甘霖的壽錦被劫都不算小案子,而今雙雙偃旗息鼓,其中緣由不由人不浮想聯翩啊。」
二人向路人打探了緒宏生的裁縫鋪子所在,旋即前往宏生布莊打探消息。
「二位主顧,不是我們不接待,緒大主衣已經失蹤多日了,您隨便打聽打聽,長平城裡沒有不知道的。我們別的夥計也能做衣服,您要不給我們一次機會?」
吉日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眼睛往布莊里瞟著。
「我們是打獲澤來的。」
夥計一聽,臉色突變,馬上請吉日二人進了布莊後面的待客廳。
「您二位是孫爺派來的嗎?」
王小虎手持亮銀槍,站在吉日旁邊,怒目圓睜。
「知道了還問那麼多,還要我們自報家門嗎?」
夥計瞧了瞧槍,又瞧了瞧笑眯眯的吉日,頓時冷汗直冒。
「爺,緒主衣確實已經去了上黨郡,就在城內。不是我們不去找他,只是緒主衣確實不肯再辦壽錦,我們做夥計的有天大膽子也不敢同主衣作對啊!」
吉日聞言,心中打定,笑眯眯的臉色立時陰沉。
「緒宏生躲得過初一,躲得過十五么?莫要惹惱了孫爺,否則你這小小的布莊恐怕承擔不起吧!」
沒等夥計開口,亮銀槍往地上一砸,悶雷般的聲音綻開在夥計的耳朵里。
「我們要的東西什麼時候能給,日子遲了你們擔待得起么?」
夥計漲紅了臉,像用盡全身力氣才嚅囁出幾個字。
「其他成衣快做好一匹了。」
「什麼?才一匹!你們布莊還想不想幹了!」
王小虎扮做惡人再合適不過,將夥計嚇得要跪地上求饒。
「一匹?甚好,看來是良機天賜啊!」
吉日感慨一聲,順手解開包袱,將背在身上的壽錦取出。
「我們來得倒是時候,省得緒主衣頭疼,也免得老爺降罪。你看看這一匹可是完好,若是無恙,那匹壽錦趕工出來便可上路了。」
夥計接過來一看,說話的聲音都顫抖了起來。
「錯不了,錯不了!這正是我們緒主衣的手筆!您二位等著,我去給其他成衣看一看,只要上面損耗不大,料想後天便可完工!」
吉日與王小虎相視一眼,頓覺勝利在望。吉日跟著夥計來到制衣坊,只見幾個裁縫圍著朱紫色綢子針腳翻飛,連一刻也不得閑。
其中一個成衣抬頭瞟了夥計一眼,又低頭忙活。
「你帶外人來做作甚,眼下哪有工夫忙別的活兒?去給我們沏壺茶,都快喝完了。」
「大伙兒停下,你們瞧這是啥?被劫的壽錦找回來一匹!」
夥計此言一出,制衣坊內大大小小的成衣不約而同地瞧向門口,只見夥計身背後走出一人,手中端著的不是朱紫壽錦又是什麼?
「竟然找到了?真是不易啊,這幾天可把我們累夠嗆!」
「那我們手裡的這一匹豈不是白做?五百兩銀子吶!」
夥計趕忙叫大家稍安勿躁,眾人不再紛亂方才開口。
「壽錦是找到了,可是只找到這一匹。咱們也不浪費,他們也好交差,這不是皆大歡喜么?」
還沒等眾人再次慶幸,吉日又接下夥計的話茬。
「諸位成衣,朱紫壽錦此番失而復得實屬不易。而今想求大家綉一篇詩頌,以彰縣爺勞苦,百姓安康,不知各位可願否?」
其中管事的大成衣出面說道最為冷靜,並未一口應允下來。
「錦繡華翰自然是一樁美談,只是詩從何而來,針往何處而下?」
「詩已備下,幾位針腳功夫在手,何必刁難我這外行人呢?」
大成衣點點頭,便請吉日將詩寫下。
拿來文房四寶,吉日研墨舔筆,在紙上筆走龍蛇,不過片刻便寫下一首。眾人圍過來一瞧,正是:
獲澤黎民地,沁州天子黃。
風雨遵時序,鋤犁護谷忙。
厚土結珠胎,星夜入朝堂。
千里田舍郎,萬歲呼吾皇。
大成衣仔細端詳,又輕聲念了三遍,的確沒看出不妥,方才答應下來。
「首聯和頷聯寫在一匹上,頸聯和尾聯寫在另一匹上。」
吉日眼瞧著幾位成衣在壽錦合適的地方拿明黃色的線縫出輪廓,這才放心地離開了。
離開布莊,王小虎跟在吉日身後,不禁感覺過於順利。
「咱們這就完事兒了?」
吉日看向王小虎,眼神中充滿了同情。
「咱們不是來送貨的,是來拿錢的,不然怎麼開粥棚?」
王小虎更不明白了,有壽錦的時候還算奇貨可居,現在兩手空空,去哪裡找錢?
「這壽錦的錢是從獲澤的百姓身上一層一層刮來的,刮到最後就變成了這匹華而不實的壽錦。壽錦的錢是誰刮的,就要從誰身上摳出來!」
話是輕飄飄地說,事卻不會輕飄飄地成。吉日想要揮刀斬向甘霖,勢必要巧,要穩,要慎。
「甘霖畢竟是一方縣令,怎會任你一個饅頭郎予取予求?」
「事在人為。再八面玲瓏的人也有鞭長莫及的地方。對了,你這名字在長平夠響嗎?」
王小虎明顯跟不上吉日的節奏,愣了一下。
「應該還行吧,至少長平練武的人沒有不知道我的。」
這樣一說,吉日倒有幾分好奇了。
「你五年前是把長平的武人挨個篩了一遍嗎?」
「也不是,其實是柴家當年比武招親來著,柴榮的女兒柴琳一套六合霸王槍把年輕小夥子全都打趴下了,輩分高的又不好出手。我當時正好路過,就看見擂台上有個女子耀武揚威,底下沒人敢上,我就上去了。」
吉日突然覺得帶王小虎來長平不是什麼好事情。
「那你是贏了還是輸了?」
「當然贏了啊,當時我的五虎斷門槍大成在即,有高手在哪還管他是男是女?上去鬥了一番,花了二十招把她拿下了。」
然而王小虎現在還是單身,否則沒理由背靠柴家去獲澤郡討食。
「結果呢?」
「她說要嫁給我,我說你死了這條心吧。然後她老子,也就是柴榮惱羞成怒,提著槍在擂台上把我紮成了叫花子。」
「你沒娶她?」
「沒有。」
「她嫁人了嗎?」
「她說非我不嫁,應該沒有吧。」
完了。
來長平的時候就有人瞧見,又去了一趟景府。而今半天過去,柴府就算消息再閉塞,也該有人給他們通風報信了。
「你躲到景府,景琛能幫你攔下柴府的人嗎?」
吉日沒由來的一句話問得王小虎從後腳跟冒著涼氣直衝腦門,連說話都結巴了。
「應……應該不會找我吧……」
一肚子無語的吉日隨便攔了個路人,問道:
「敢問閣下,長平城裡可有個叫柴琳的女子么?」
那人頭戴方巾,一副書生模樣,回憶過往的同時帶著滿臉的驚恐。
「你問的可是柴府的大……不是,王夫人么?」
一聽這話,吉日就不打算往下問了。連路過的書生都要改口,而且王夫人都出來了,那些敢揶揄柴琳的人還能有什麼好果子吃?
「多謝兄台,王夫人的郎君正在我身邊……」
郎君倆字剛一出口,那書生拔腿就跑,彷彿聽到什麼不得了的事情。王小虎看在眼裡,嘴巴都閉不上了,過了片刻才喃喃開口。
「要不我們回獲澤吧,我突然想起來柴榮那老頭好像和我說只要敢踏進長平半步,再退婚便是踩柴家的臉面了……」
吉日踉蹌一步,險些摔倒在地上。
「這麼重要的事情,你現在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