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89章

第89章 第89章

有一陣清風拂在他臉頰。

師兄?天機引艱難轉動著腦子,難道是師尊又去哪兒收了個小師妹?

他對柳岐山這些年的行蹤還算了解,師徒二人拿的都是亡命天涯話本,然而他還有血債要收,就算有時在同一個小鎮擦肩而過,天機引也沒動過相認的念頭,頂多替師尊清掃清掃尾巴,咒殺幾個緊追不放的修士。

十年前柳岐山進入魔界后,天機引就沒再關注過他的行蹤,也許是那個時候收的徒弟?

說來慚愧,他一直想要有個小師妹,從前在宗門裡就十分羨慕那些做師兄的同修,沒想到竟會在這個情況下心愿得償。

如今仇人死絕,他倒有了心思想看看這個小師妹長什麼樣。

天機引努力睜開眼睛,奈何洞穴內光線昏暗,他又在方才的詛咒中放幹了血,眼前一陣陣發黑。

說起來,能一手打散這樣多的反噬,這位小師妹倒還真是個了不得的人才啊。

天機引迷迷糊糊想著,頭一歪陷入夢鄉。

鍾妙注視著他昏睡過去,小小鬆了口氣。

方才她急著打散怨念,匆忙中暴露法相真身,眼眶正流淌著融金一般的願力,若是叫師兄看見了,當真不知道怎麼解釋為好。

昏過去也好,師兄傷得這樣重,睡著倒比醒著舒坦些。

她托住蘇懷瑾後腦,將他向自己膝上扯了扯,伸手搭在他頸部,輕輕倒抽了口氣。

鍾妙從來知道自己這個師兄是個狠角色,卻沒料到有一日他為了復仇能對自己下這麼重的手,渾身血液竟是抽得一絲也無,就靠些靈力勉強吊著口氣。

修士雖不會因失血過多而死,但這樣油盡燈枯的狀況若是不快快緩解過來,恐怕於壽數有損。

左右現在師兄也昏過去了,鍾妙乾脆放棄偽裝直接抽取天地願力。

黃昏已過,一輪新的太陽卻於黑暗洞穴中升起。

彷彿群蝶逐花而至,無數金色光點自四海八荒而來,湧入洞穴深處。

光點落在天機引殘破的軀殼上如一場最溫柔的雪,緩慢修補著筋脈與血肉,又有靈火自肺腑中點燃,灼燒驅逐著殘留的邪氣。

魔君剛剛將那群正清宗的修士狠狠耍了一通,正行走於洞穴中,準備同鍾妙吹噓吹噓自己的機智。

鍾妙雖不許他動手殺小弟子們,卻沒說不許殺這群元嬰。

他琢磨著帶得足夠遠了,故意使了個法子用幻境將他們誆騙進泥沼中,現在怕是連骨頭都已被靈獸嚼碎了吐出來。

既沒有暴露自己的身份,又成功解決了敵人,這算不算一種因地制宜?

魔君美滋滋誇獎自己又活用了一個成語,向里一探頭,卻見洞內滿目火光。

靈火順著石壁蔓延,那些凝聚著恨意的畫像與棉線在火中燃燒,漸漸脫落飄零,於半空中熄滅化為飛灰。

血池蒸騰上升,詛咒的黑霧在其中不甘盤旋,最終被靈火一道燒成灰燼。

而鍾妙正跪坐於這光明的中央。

彷彿整個洞穴都是她至高而明亮的殿堂。

燒盡一室邪氣后,靈火緩緩熄滅。

鍾妙摸了摸天機引的脈搏,確認平穩後向洞外望去。

「呆著作什麼?」她輕輕笑著,神色疲憊而溫和,「辛苦你跑一趟,我們回去吧。」

回到魔界后,鍾妙直接將師兄塞進了柳岐山的院子。

要她說,師兄敢這麼瞎折騰自己,多半是因為沒怎麼挨過師父愛的教育。

沒看主世界中師兄多麼通情達理善解人意?別說放干血這種嚇人的操作了,就連鍾妙有時貪涼多喝了冰酒還要被他念叨。

反正這數十年師兄是別想在外行走了,不如送來同師父做個伴。

柳岐山垂眼寫完藥方,一抬頭就見那劍修趴在窗上探頭探腦往裡看。

這麼大的人,怎麼做事還帶著孩子氣?他本來心情沉重得厲害,見她笑盈盈地朝屋內揮手,自己也沒忍住笑了。

鍾妙撐著窗框躍入室內。

她從沒見過師父用醫術,一時看什麼都新鮮,小心打量了眼師兄背上顫抖的銀針,急急問道:「柳先生!師,蘇懷瑾他,問題應當不大吧?」

柳岐山點點頭,鍾妙頓時高舉雙手小聲歡呼起來。

她鬆了口氣,又去打量師兄面上的銀針。你別說,她從來只見過師兄衣冠齊整的模樣,蘇懷瑾這人最是要臉,醒來發現自己這麼副樣子不知該多害臊。

剛剛還急得不行,現在又開始拿留影石拍照了,柳岐山搖搖頭,實在想不出這個劍修到底是怎麼與他們有的淵源。

對徒弟的身世,柳岐山一直有些猜測,但當年柳驚鴻被逼祭天事發突然,他壓根來不及返回門派安頓徒弟,本想著看在他血脈的份上正清宗也不會做得太難看,誰知還是逼到了這個地步。

方才鍾妙背著蘇懷瑾進來時,柳岐山險些以為他已經是一具屍體。

好在還有呼吸,仔細探查一番,體內的情況比柳岐山預料中好上許多。

斷裂的筋脈與血管都已接過一回,雖說手法粗糙了些,但也勉強夠用到傷勢癒合。

至於體內本應有的邪氣與怨念,也叫這位劍修不知用了什麼辦法拔除,只要靜靜養上一陣子就能緩過氣來,到時候再重接筋脈,叫這小子好好長一長記性。

魔君說過的話又在他腦中響起。

「若她願意留下來幫你,必能使你得償所願。」

柳岐山自詡不是什麼迂腐的人,這麼些年光是為師尊置換筋脈就不知取了多少性命,但唯獨對上鍾妙的雙眼時,卻彷彿望到了師尊。

若他們也能有個女兒……

因此再三踟躕無法開口,以至猶豫到今日。

他見鍾妙很是好奇的模樣,低聲問:「你很喜歡醫術么?」

鍾妙笑嘻嘻回頭:「倒也沒有,只是沒想到柳先生有這樣好的醫術。」

柳岐山笑了笑:「不學醫術也好,若是我當初學了劍術……」他換了話題,「我教你一招有意思的好不好?」

鍾妙的眼睛亮了起來。

柳岐山取出人形木偶向她示意:「到了元嬰,修士就能棄軀殼逃跑,或是做鬼修,或是奪舍,多年後捲土重來,實在麻煩得很。」

鍾妙狠狠點頭。

柳岐山笑道:「我聽說你有很好的箭術?若你再遇上這樣的情況,只需以靈力封住這個穴位,」他指了指,「就能將神魂封在體內,無論是烤是灼,他都逃不脫了。」

鍾妙簡直要雙手鼓掌了。

為了確保她不記錯位置,柳岐山直接將昏睡不醒的徒弟當作了演示,捻住其上的銀針向下一紮,就聽蘇懷瑾睡夢中嗷的一聲喊叫起來。

鍾妙望著柳岐山毫無波瀾的臉,深深為師兄將來的日子感到了擔憂。

她小心彈了彈那枚銀針,偏頭向柳岐山笑道:「從前我聽人說有一字之師,柳先生教我這麼有用的法子,論理也是我師父了。」

這哪裡算得上?哪裡有化神期修士拜元嬰期為師的?

柳岐山本就心中慚愧,正想拒絕,卻聽鍾妙又笑著說了一句:「做徒弟的自然要為師父解憂,我聽說師父一直在找人看一種絕症,或許我能治好呢?」

她的眼神清明溫和,柳岐山卻覺得彷彿被看穿了所有秘密。

鍾妙微微笑著:「師父不必有所顧慮,這本就是我應做的事罷了。」

他望著鍾妙,最終緩緩點了點頭。

一夜之間,中州上下皆披縞素。

世家剛與正清宗達成協議,哄得正清宗將秘寶拿出來尋人,未曾想人沒尋著,自己的人手卻死了大半。

且不是派去送死的那些築基期弟子,全是元嬰以上的精英!

若說元嬰修士還能靠後續資源堆幾個上來,臉面卻是再找不回了。

當年圍攻衍星樓的人手不少,數百年後許多都已不中用了回家養老。

這群人被有意分散在中州各處,本是為了避免被人追查,沒料到這天機引竟用了這樣狠絕的法子。烈火燒起來時,有幾個膽小的當場打滾求饒,大喊什麼「冤魂索命」。

不少人親眼目睹當時的慘狀,又因著牽扯甚廣,一時拿不出什麼統一口徑,待回過神來,流言已到了無法遏制的地步。

還有些不要命的情報機構為了向顧客體現自己的消息靈通,竟直接將當年衍星樓舊事挖出來販賣。

眼下風言風語傳遍中州,世家與正清宗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奈何談了幾場都只是互相推諉。

世家指責正清宗辦事不力,正清宗指責世家撤軍遲緩,加上還被偷了個乾坤棋盤——當年到底正清宗偷偷昧下多少寶物?乾坤棋盤如今又到底落在誰手中?更是人腦袋打成狗腦袋。

而在這一片混亂中,魔界卻是一派歲月靜好。

鍾妙自那天回來后,除了每日增加一個探望師兄的流程,又回到了往常的生活中去。

照例是晨起練劍,只不過如今還要帶著個師兄一塊練,他這次鬧出的動靜太大,若不想將來數百年都只能關在魔界數螞蟻,最好還是將劍術撿起來為妙。

用過早膳,就該帶魔君念書了。

魔君這次回來之後格外的乖,連那些油嘴滑舌也沒了,每天乖乖地練字背書,讓鍾妙瞧著十分滿意。

這一日,鍾妙注視著魔君寫完又一張字帖,隨口提道:「你這兩天倒是很乖,我聽師父說你有個禮物給我,是什麼?」

魔君一聽她開頭就覺不妙,聽到「禮物」二字更是大驚,手一抖就要寫到紙外頭去。

鍾妙扶住他的筆,偏頭打量了他兩眼:「不對勁,你這小子藏著什麼事?」

魔君只覺口中發苦。

他算是看明白了,鍾妙當真是位鋼鐵一般的正人君子。

從前他回味顧昭的記憶,只覺得鍾妙如水般溫柔,又如軟枕般妥帖。

誰成想當真將鍾妙招惹過來,卻發現這溫柔確實很溫柔,妥帖也確實很妥帖——但顧昭怎麼就不記得她抓人念書修行時這樣嚴格?一雙眼睛又如鷹隼般尖銳,半點秘密也藏不住!

魔君從小做慣了野孩子,實在扛不住她嚴肅時的壓力,要是想逃課,哈,那還得看鐘妙的願力同不同意。

摸著僅剩的良心說,鍾妙確實是位可靠穩重的姐姐,也是位博學多聞的老師,但誰會想同自己老師做道侶?顧昭你腦子沒毛病吧?!

眼下他已心生退意,又礙著面子說不出口,加上心裡藏了事怕被發現——那天鍾妙燒邪氣的靈火他還記得呢,若是讓鍾妙發現自己與這件事有些牽扯,怕是也要將自己架起來烤了!

奈何他不想說,鍾妙卻看得分明,輕輕笑了一聲將手搭在他肩上:「老實交代吧,嗯?」

魔君只好交代。

他左右看了兩眼,小聲道:「那天世家不是說死了個長老……我也沒想殺他,只是一時生氣,」見鍾妙面上的笑容越發深了,魔君乾脆閉眼道,「您那天氣我,我就將禮物拖出來打了一頓,多半是這個緣由死的吧?」

鍾妙若有所覺地摸了摸下巴:「你說的這個『禮物』,莫非叫陸修文?」

她果然一猜就猜出來了!!

求生欲在魔君的腦中尖叫,他急急辯解:「我也沒想著殺他,我想著留給您殺的!他不是害您祭天了么?逃到我這兒來被我捉住了,就想著留給您……」

他是真的半點不懂仁義道德,或許懂卻不屑一顧,說起一個人的性命像是拆開禮物盒的包裝,此時正為了自己提前拆了本該留給鍾妙的禮物而很是心虛。

鍾妙大概與他相處久了,看著他這心虛樣也覺得可愛,像是一種小心翼翼收著爪子的猛獸,雖然還是忍不住闖禍,但你見著他漂亮的皮毛,到底還是不忍心為椅子腿上的咬痕罵他。

魔君解釋到一半又想起來:「不過他本體並沒有死!還留在地牢里,最近幾天又活過來了,您要是想殺的話現在就能去!」

鍾妙不急著去見陸修文。

當初祭天時太著急,倒意外將這老狗放走,想來是百年間恢復了些元氣,又有心思作怪。

陸修文的修為是一塌糊塗,打起來更是不夠看,能將主世界折騰成這樣還全身而退,靠得還是魔神的庇佑。

主世界的魔神被清除了,又來折騰隔壁世界的魔神,就沖他百年前撂下老東家就跑的機靈勁,鍾妙不相信他能對顧昭抱有什麼好念頭。

與其見面了費口舌掰扯,倒不如先同魔君問個明白。

鍾妙打定主意,看魔君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樣了。

魔君被她看得後背發涼。

鍾妙微微一笑:「我早就想問了,你究竟是如何將阿昭騙來獻祭——倒不是說你沒這個腦子,但你看著不像對祭祀很有興趣的樣子。」

她雖然笑得和善,威脅之意卻溢於言表,魔君本就沒將陸修文看作自己的信徒,眼下更是賣得痛快。

「不是我!是陸修文哄騙的我!」他又拿出那套楚楚可憐的神情了,「我當年好端端的在魔界中睡覺,這傢伙自己掉進我殿中的!」

百年前,魔界。

魔君剛剛將魔神吞噬,左右也沒什麼事,乾脆打算睡上一覺消化消化。

誰知就在此時,一個魔氣漩渦卻突兀於大殿中炸開。

魔界中唯有魔神與魔神的眷屬能用這一招,他還在回味自己的新稱號,忽然就冒出個不認識的傢伙闖進家門,用的還是他新學會的炫酷招式。

魔君當場就毛了,決定今天就用這個傢伙的血清洗地板。

那人自稱陸修文,裹著個黑斗篷,嗓音也難聽,說話倒是很有水平,上來納頭便拜,高呼魔神大人,聲稱願效犬馬之勞。

魔君已有許多年沒找到樂子了,見他這麼機靈,倒一時歇了殺他的念頭,決定瞧瞧他還有什麼新花樣。

陸修文果然很有花樣,直接提出了合併世界的概念,將隔壁世界描述得天花亂墜,什麼物產豐富靈氣充裕,就差搖著他的肩膀說還有大批信徒等您征服了。

魔君聽完……其實沒什麼興趣。

他孤身一人走到如今,並不覺得信徒是什麼有用的東西。王家走狗上萬,不照樣被他一夜屠盡,央朝皇帝算闊氣了吧?殺起來不比殺雞更難。

陸修文見他面色淡淡又想殺人,情急之下高喊道:「在我來的那個世界,您的同位體竟做了正道棟樑!實在有辱您的聲望!」

正道棟樑?那確實還真挺噁心的。

魔君來了興趣,同意了陸修文的獻祭計劃,他本想將同位體殺死就收手,不料那人還頗為機靈,竟硬生生從獻祭中逃了,只讓他得到了些神魂碎片。

就是這些碎片,讓魔君見到另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與另一種完全不同的命運。

他一聽正道棟樑就反胃,也不稀罕什麼同窗好友,唯獨鍾妙,只有鍾妙。

他嫉妒得發狂。

魔君在半夢半醒間無數次描摹著鍾妙的輪廓,想象有這樣一雙手擁抱自己,用溫柔的話語與肯定的目光。

他同意了陸修文合併世界的計劃。

至於陸修文,魔君寬宏大量地想著,既然他提供了這樣好的辦法將鍾妙引來,那就交給鍾妙殺死吧,她這樣心軟的人,想必不會給他太多痛苦。

然而事到如今,除了鍾妙當真來了這一項,整個計劃完全偏離原軌。

他看的那些強取豪奪話本完全是廢紙!從第一步就是錯的!人家教的是摘小白花,偏偏他引來了朵食人花。

魔君想著想著心如死灰。

鍾妙笑了,壓低聲音問道:「聽你說來他倒是體貼,但他有沒有同你說過……」

「在我的那個世界,不允許存在魔神。」

作者有話說:

魔君:顧昭你腦子有問題吧!怎麼會有人會對自己師尊心生愛慕!我念書念得好累啊嗚嗚一點都不浪漫……

顧昭/柳岐山:嗯……怎麼沒有呢?

陸修文,專業二五仔。

最近好像發生了很多事?一直埋頭寫文,忽然感覺周圍都躁動起來了。

有一個自己工作中學到的經驗,不知道能不能對大家有所幫助。

如果你的生活中出現了許多煩惱,可以試著在腦子裡做一個小房間。按照計劃依次將煩惱放進來,放進哪一個,就專心處理這一個,不要去思考「如果」或者「以後」。

處理好這一個,再放下一個,慢慢就能找回節奏,再適當加入娛樂的空隙,多愛自己一點。

至於一些處理不掉的麻煩,就隨它去吧,閉上眼睛,時間總會向前走。

時間總會向前走,有一天這一切都將不再重要,所以不要害怕,專註自身往前走就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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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身殉道后徒弟黑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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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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