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91章
話音未落,兩人都望了過來。
在陸和鈴印象中,鍾妙做事向來妥帖,沒道理會將這樣一件難事隨便指派給誰。她見鍾妙的神色不像說笑,又轉頭向一旁的男修面上瞧了瞧——方才氣血虛弱沒注意看,現在仔細一打量,只覺得這張臉怎麼看怎麼面熟。
魔君從方才起眼睛就定在陸和鈴的簪子上,一聽這話更是臉臭。
陸和鈴只以為這簪子是什麼護主法器,魔君卻看得清楚,那簪子中分明藏了一道願力核心。
願力核心與魔種一樣都是神明力量的標記與結晶,一旦陸和鈴遇到難以解決的麻煩,只要鍾妙還在此界,都能如今日這般通過核心快速傳送。
送別人禮物倒送得大方,在魔界呆了這麼些天,怎麼不見她送自己什麼東西?
魔君心中不痛快,開口就帶了彆扭:「你將我從魔界拽出來就是為了這個?不去!」
聽到「魔界」二字,陸和鈴終於記起他是誰。
作為正道領袖之一,她本該很熟悉這位戰時公告常駐人物,奈何魔君那副衣襟大敞的形象實在深入人心,猛然見他老老實實地穿好衣服,竟一時認不出來。
陸和鈴面色一變,鍾妙的語氣卻很是輕鬆。
「這是哪裡的話?我也沒料到會看到這種東西,」她見魔君面色不愉,又伸手拽了拽他袖子,「何況這本是屬於你的東西,怎麼好總讓旁人拿了它作亂?」
就算隔著一道拐角,鍾妙也能望見魔種不詳的黑氣。
顧名思義,魔種原是魔神賞賜給最忠誠信徒的印記,魔修若是能被種上此物便能日進千里,正道修士若是用了卻只會神魂大亂。
舊魔神倒還真是闊氣,這種要緊東西也能讓陸修文大把大把拿了撒出去製造混亂。
同樣的招數,從前在主世界用過一次,穿過壁壘又用一次,新瓶裝舊酒,他沒玩厭,鍾妙先不耐煩了。
她拉著魔君又向內走了幾步,地道豁然開朗,面前竟是處巨大深坑。
裡頭擁擠著數十道黑影,四肢畸長,背生骨刺,勉強能從身上掛著的布條辨認出正清宗弟子服的式樣。
鍾妙嘖了一聲:「瞧瞧,你要這群醜東西做你信徒?和你的好相貌倒不般配了。」
魔君本就只是一時氣上頭,拒絕剛說出口就有點後悔,這麻煩追根到底還得賴在他頭上,正心虛著,又聽鍾妙好聲好氣哄了幾句,立刻就坡下驢。
「好吧,」他哼笑,「正好讓您瞧瞧我的能耐。」
魔君向下伸手,也不見有什麼多餘的動作,那些黑影便戰慄著匍匐在地。
隨著他虛握五指,黑影的顫抖越發明顯,如同被狂風席捲的樹木,一身漆黑鱗甲融化脫落,漸漸露出其下的人類軀體。
魔君將手一攥,攤開在鍾妙面前,掌心赫然是數十枚魔種。
「怎樣?我還留著他們性命給您審訊,算是周到吧?」
鍾妙一見他翹尾巴的驕傲樣就想笑,當即誇道:「好!再沒有比你更貼心的了!只是還有些流竄在坊內,抓起來實在麻煩。」
魔君被順毛順得身心舒坦:「這有何難?您放著我來!」
鍾妙平日里總一副無所不能的可靠模樣,在神明一道又領先於魔君許多,難得今日讓他找到個鐘妙不擅長的,自然要抓住機會好好展示一番。
魔種本就是魔神用於傳教的印記,只是舊魔神懶得計較去向,這才被陸修文拿去作亂,如今受到魔君召喚,自然乖乖的順從命令回到主人手中。
方才還在鬧彆扭,現在卻幹得起勁,因著擔憂有所遺漏要丟臉面,還特特要去坊內兜一圈。
鍾妙望著魔君的背影,轉頭沖陸和鈴笑道:「小孩子的好勝心還真是可愛。」
陸和鈴瞧瞧深坑中瀕死的正清宗弟子,又聽著上方不斷傳來的慘叫,心中忽然對鍾妙肅然起敬。
到了天亮時分,坊中已重歸平靜。
昨夜發狂的正清宗弟子被關在地牢深處等待審訊,受傷的妙音坊弟子也得到救治,至於如何與正清宗掰扯,陸和鈴想必早有決斷。
兩人悄悄的搭了馬車離開,直到馬車行駛在魔界上空,魔君還是有些弄不明白。
「收攏魔種也就算了,拔除邪氣為什麼也要我做?倒不是我不願意,但您那願力燒起來多好看,正好讓他們瞧瞧!」
鍾妙一整晚都坐在院中喝茶,她本就生得美貌,又收攏了氣勢,有幾個不認識她的僕役見了,還以為是衝冠一怒為紅顏的戲碼。
魔君年幼時在那種地方受過磋磨,怎麼聽怎麼不順耳,雖被鍾妙盯著不好當面找人麻煩,心中總是不痛快。
鍾妙只管笑著喝茶。
魔君瞧著她,難得轉動腦子琢磨起來。
他本就生得聰慧,只是從前沒什麼人值得他費腦子,想著想著就抓住了些思路。
仔細一想,鍾妙自來到這世界,在外人面前展現出的力量大多仍屬於修士的範疇,難得有幾次使用願力也只在一兩個極親密的人面前,並不曾在外有什麼聲名。
昨晚特意要他處理妙音坊的麻煩,又讓這麼些人瞧見他是如何力挽狂瀾,加上鍾妙與陸和鈴一貫的關係。
魔君越想越不對勁,狐疑道:「我怎麼覺得您是故意要推我上前?」
鍾妙又給自己斟了盞茶。
魔君瞧著她的神情,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他從來不是什麼忍耐的性子,當即發作起來:「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要走?你是不是根本沒打算留下來!」
望著鍾妙毫無波瀾的臉,魔君只覺一股火燒得肺疼:「你從一開始就是哄我!什麼沒料到?你就料到了會有這些!料到了要推我上去接手!」
得,現在又是「你」了。
鍾妙推了盞茶過去想哄哄他,魔君卻不肯吃這一套,劈手砸得稀碎。
他昨晚的那點不舒服又翻上來了:「你就會哄我!還說什麼喜歡,憑什麼我沒有?」
鍾妙瞧著他一臉委屈,就知道這小孩又不知道在吃哪門子醋,她一面回想著,一面應道:「什麼又你沒有了?好端端的這是哪兒的話?」
魔君忽然湊近,幾乎要將鼻尖貼在她臉上,像是要從她的眼睛里瞧見她的心。
「難道不是么?說是為了他來的,我看你也不怎麼著急找我要,分明還是操心天下蒼生更多——不,不只天下蒼生,你師父,你師兄,你朋友,哪怕是陌生人也更重要些!」
剛發現這一點時,魔君幾乎是幸災樂禍的。
他就看不慣同位體從小嬌生慣養還有人疼愛,於魔君而言,顧昭無論是一路走來的順風順水,還是最後竟然去當了正道魁首,全部堪稱噁心。
顧昭糾結著會不會顯得窮酸讓師尊討厭時,魔君拖著空蕩蕩的軀殼艱難求生,顧昭為自己的青春期悸動滿心糾結時,魔君被困在王家暗室受人折辱。
到最後,分明是顧昭蠢到主動獻祭神魂,竟然還有鍾妙特地穿過世界壁壘為他討要。
憑什麼?
為了避免神魂力量消散,保存在鍾妙那的一半神魂大多數時間都在沉睡,被魔君奪走的那一半卻沒那麼幸運。
魔君本就對同位體很看不慣,分神又集中了顧昭的偏激陰暗,魔君每次想從這半塊神魂中提取回憶都會被冷嘲熱諷,兩人三不五時要狠狠吵上一架。
他本以為鍾妙上來就要搶走神魂,卻不料她開頭時問了一句,後面竟又去為其他人奔波,倒像是將這件事拋之腦後了一般。
魔君暗諷:「你瞧瞧,我還以為你多重要呢,沒想到姐姐還是看重他人更多些。」
分神冷笑一聲:「我倒是記得師尊說過,讓你不要叫她姐姐。」
魔君被嗆了一句,當即就想將分神撕碎,但當時鐘妙已在魔界,若是他下了手,鍾妙必然會有感應。
他的遲疑被分神發覺,立刻就招來嘲諷:「不敢動手吧?師尊有多看重我,看來你十分清楚。」
越與鍾妙相處,魔君就越羨慕顧昭,以至於他開始做夢,若是他一直拖著不給,鍾妙會不會就永遠留下來。
直到他發現鍾妙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留太久。
魔君狠狠一拍桌,也分不清是為自己委屈還是恨顧昭沒用:「你要是當真喜歡,為什麼沒拿到就非要走?」
魔君情緒起伏得厲害,分神又靠得太近,連著沉睡在鍾妙識海中的顧昭本體也被驚醒。
他注視著面前這張與自己相似的臉,低聲道:「師尊,您不必往心裡去,弟子知道的。」
顧昭從一開始重回祭壇時就做好必死的準備,鍾妙願意為他穿越世界壁壘就已經足夠意外,眼下道傾頹,難道要鍾妙坐視不管?還是要罔顧萬萬人生死,放任世界融合?
那就不是師尊了。
何況師尊已經在暗中做了兩手準備。
鍾妙並沒有被魔君激怒。
「小孩子心性,知道什麼喜不喜歡,」她合上茶盞,撩開帘子向下看了眼,「走吧,這麻煩也該到結束的時候了。」
作者有話說:
魔君:融合就融合!只要你留下來,我消失又如何!都是你不夠愛我的借口!
鍾妙(內心):中二期的小孩子真的蠻麻煩。
我還蠻吃年下方暴躁嗷嗷不想被當作小孩子,年上方氣定神閑,小朋友氣得打轉口不擇言,最後還是被年上用「年紀小」的理由輕輕放過。
然後更生氣了。
這種橋段。
可能這就是年下的魅力吧(雖然之後發展的部分就不能在這裡寫了有點可惜)
最近快正文完結了會開始陸陸續續地修文,可能會產生一些困擾,先說抱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