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元一道宗的中興之道
時值午夜,元一道宗後山渡劫台,三十六根白玉柱在月色下晶瑩剔透,白玉柱上雕刻著祥雲和鯉魚,祥雲細膩輕盈,鯉魚神形具備,巧奪天工。
初一坐在渡劫台中央白玉陣壇之上,面無表情的看著漫天星辰。
御陽師祖拎著一個昏迷的乾瘦老道人,神色鬼祟的落在初一身邊,小光頭瞥了老頭兒一眼,繼續仰著頭看星星,滿臉高深莫測。
「初一,我記得你說過,你不被此間天地接納,所以十年未長一寸,不惹天道劫數,不沾世間因果,對吧!」
御陽師祖坐在初一身邊,摸摸他的光頭,滿臉慈愛。
這小光頭不吃不睡,若能修行,吸納天地靈氣入體,日夜煉化,可堪稱修行界的小貔貅。
「佛講因果,道說陰陽,你身為道宗師祖,和我講什麼因果,怕不是哭錯墳了?」
「混賬,你個逆徒,老祖師養了你十年,就是個鐵坨,也該捂成熱饅頭了,你卻連根毛都沒長出來,讓你修行,你沒靈脈,讓你讀經,你打禪機……」
御陽師祖口沫橫飛的講了半個時辰,初一實在受不了他的喋喋不休,抬手攝來一根木棍,脫下白色道袍,做了個幡,扛在肩上,繼續面無表情的看星星。
二人身後,乾瘦老道人發出一聲低低的哀嚎,夜風太冷,石磚太涼,可憐的老道人醒了,蜷縮在地上瑟瑟發抖。
御陽師祖適才想起今夜的要辦的正事,忙換上一副慈愛的神色,極其生硬的轉移了話題。
「小初一,你能助山羊渡劫,能不能助他化解劫數?」
初一轉頭看著躺在地上哆嗦不止的老道人,扛著白幡,蹲在他面前,一腦瓜崩將老道人彈暈。
「白布一蓋,全村老少等上菜,走的走,抬的抬,身後一片白……」
他扛著幡,捻著佛珠,嘴裡念著妄生經文,步斗踏罡,佛道相合,言出法隨。
御陽師祖眼睜睜看著老道人身上冒起一股青煙,神魂離體、帶著和藹的笑容,揮手和世間作別。
「等等……你個孽障,要活生生超度他嗎?」
御陽師祖一把抓住老道人神魂,將它按進軀殼之中,老道人長長的哀嘆一聲,悠悠轉醒。
「這老頭生機枯敗,現在超度他不就是助他化解死劫嗎?」
「我是想讓你助他渡劫,不是超度!」
初一哼了一聲,扛著幡繼續仰頭觀星,御陽師祖袖袍一揮,丟給老道人一顆固本培元的丹藥。
「小初一,你佈道講法三年,沒度化一人,你可知為何?」
「俗世百姓生活困苦,受宗門苛待太久,荼毒太深,過於愚昧,不堪教化!」
「絕地天通之後,修行者追尋天道飛升,萬物生靈淪為登仙基石,百姓小民自然而然的低至塵埃,你講的大道至理與一日三餐、生老病死相比,太過美好、太過虛無!」
初一放下了白幡,轉頭看著御陽師祖,此時的老師祖,白須白眉輕飄,素白道袍散發著淡淡光芒,在清冷銀白的月光下,如聖人臨凡。
「你好好講話,有必要這麼刻意嗎?」
御陽師祖乾笑幾聲,散去靈息,捋一捋有些散亂的白須,擺出一副教化孺子的智者神色,維持著師祖應有的儀態。
「淺溪城外那綠茫茫的靈米供田綿延近百里,百姓卻食不果腹,為何?只因靈米為風靈宗主食之一,他們開田引水、育種插苗,種的卻是別人的食糧!」
「靈米成長緩慢,百姓食用的稻米一年兩熟,他們不明白種稻米便可衣食無憂嗎?他們懂,但不能種,風靈宗歲供已經讓他們疲於奔命,供田靈米少一斗,便是家破人亡!」
御陽師祖陷入沉思,千餘年前,元一道宗庇佑淺溪城,城外稻田之中稻穗如金浪,百姓豐衣足食,夜不閉戶,日子悠然自得。
「這些事我聽城中老農講過,你再講一次,是什麼意思?」
「額……」
御陽師祖一時語塞,他長長的呼了一口氣,很認真的看著小光頭。
「你助散修渡劫,我收法器靈寶,元一道宗有進項了,我就可以把淺溪城買回來,老農就有稻米吃了,明白?」
「可以,那你抓個老道人回來幹嘛!」
「不是讓你幫他渡劫嗎?」御陽師祖感覺自己快瘋了,這個小光頭怎麼這麼難弄!
「以前是個話癆,現在變成小林幼卿了,日常懟師祖?小林幼卿也不難對付,他還是小佛陀、小道尊、小御陽……這讓老師祖我怎麼應付,幼卿啊,我是真服你,怎麼把小光頭盤的光滑晶亮的?」
老師祖默默哀嘆一聲,轉身走到老道人身前,一臉威嚴的看著表情凄凄慘慘的老道人。
「老師祖,饒命啊!渡劫之事非同兒戲,我仙霧門就剩我一人了,求老仙師開恩,放我下山!」
老道人跪地磕頭,蒼老的聲音凄慘無比,他修行近千年,四劫修為早已圓滿,卻遲遲不敢渡劫,一旦渡劫失敗便身死道消,仙霧門從此斷了傳承。
「你境界停滯不前,壽元將盡,本師祖發善心助你渡劫,你卻這般作態,我元一道宗傳承百萬年,本師祖會拿你性命開玩笑嗎?」
老道人忙收起凄慘的表情,跪在地上乞求道:「自不敢辱沒道宗威嚴,只是……我沒法器靈寶孝敬師祖,待我回去,湊夠了……」
「閉嘴!你不渡劫,老師祖現在就打的你神魂散盡!」
御陽師祖背後凝出一道白色陣紋,兩圈符文轉動,二劫地仙境,足可一個指頭戳死老道人。
「我……我渡劫!」
老道人一幅視死如歸的表情,努力平復心境后,閉目凝神,祭出四道境界符文,已道心為引,牽動天地劫數。
幽遠的星空之下,烏雲匯聚,電閃雷鳴,天穹之上,出現一道天地劫數所化的金色符陣。
「老師祖,救我!」
天道威壓之下,老道人心神失守,恐懼侵蝕著他的神智,靈庭之中,天地劫數凝出一座黃金古碑,金色符文明滅流轉,道心如火苗般明滅不定。
「這老道,道心如此不穩,怕真的要吃席了!」
御陽師祖臉色微變,他沒想到天劫剛起,老道人道心已近乎崩碎,待古碑拷問道心,劫雷落地,老道人必定魂飛魄散。
初一將白幡丟給御陽師祖,瞅了他一眼,那眼神中明顯寫著:「我們吃席,你給老道人打幡!」
老道人道心崩碎,靈庭潰散,金色劫雷傾瀉而下,初一身形一閃站在老道人身前,一道虛無氣息盪開,劫雷散去。
他一指點在老道人眉心,右臂處纏繞的白色佛珠散著微光,老道人道心重凝,靈庭重築,黃金古碑被虛無氣息吞噬,坍塌崩碎,化為飛灰。
天穹之上的金色符陣轉動,劫雷重聚,渡劫台四周,三十六根白玉柱散出白色光芒,一條條白玉鯉魚游曳而出,匯聚在老道人的頭頂上方。
金色劫雷再落,白玉鯉魚輕快靈動的追逐著劫雷,吞噬劫雷之後,魚鱗上散落出一團團金色靈光,沒入老道人身體。
初一雙手捧住一條白玉鯉魚,仔細打量一番,神色有些懊惱,早知這些鯉魚是活的,就應該帶根魚竿上渡劫台。
「小初一,快回來吧,待老道人劫雷淬體完成,他便是五劫修行者!」
御陽師祖眉開眼笑,初一輕鬆化去天道劫數在他意料之中,但重凝道心卻已是意料之外,如此,元一道宗中興有望。
約莫半個時辰,夜空下金色符陣散去,老道人睜開了眼,連爬帶滾的跑向初一,跪地磕頭不止。
「仙霧門於連舟,謝道子賜福,待我回淺溪城,逢人必贊道子福澤深厚,為元一道宗揚名!」
於老道老淚縱橫,渡劫成功之後,他的道心凝實,靈庭穩固,靈息流轉速度提高數倍不止,如此變化,於他而言,堪比脫胎換骨。
「你這老道,還有些悟性!」
御陽師祖很和藹的扶起於老道,拍著他的肩膀,一臉讚許的說:「本師祖見你骨骼精奇,悟性不俗,欲送你一場造化,你可敢要?」
於老道很上道的點了點頭,自宗門覆滅后,他在淺溪城中靠煉藥治病度日,混跡市井已久,頗懂察言觀色,左右逢源之道,稍加思索,便已明白老師祖言語所指。
「你在淺溪城中大肆宣揚,元一道尊轉世重修,借天地造化、助修行者渡劫,你將有意渡劫者登記造冊,待渡劫成功,本師祖分你些法寶,如何?」
「老師祖,我覺得可先助散修渡劫,散修無宗門傳承,沒有渡劫台、宗門大陣護持,渡劫難如登天。而且他們雲遊四方,遍尋洞天仙藏,法寶靈器多為無主之物,可以撿漏!」
「此言甚善,當浮一大白,老弟,隨老哥入觀,我們徹夜長談!」
「多謝老哥,小弟我願傾盡全力,助老哥成就偉業!」
兩個老頭不分尊卑,勾肩搭背的走下渡劫台,頗有些相見恨晚之意。
初一坐在白玉柱上,看著復歸於浮雕的白玉鯉魚,尋思著得做個魚竿,明晚在此釣魚。
翌日,於老道意氣風發的回了淺溪城,拿出了多年積蓄,租了間靠近城門的鋪面,掛出一面巨大旗幡。
「元一道尊轉世重修,散福源助散修渡劫」
散修們起初不信,奈何老道人口若懸河,加之元一道宗畢竟為沐仙州萬道之祖,如今雖勢敗,但傳承百萬年,難說底蘊猶在,於是抱著觀望態度,被於老道連哄帶騙上了元一道宗渡劫台。
親眼目睹同輩修行者渡劫成功,散修們大受震撼,口口相傳,紛紛為其助長聲勢。
慕名而來的散修匯聚淺溪城,於老道帶路,御陽師祖親自作陪,封山萬年的元一山,再一次出現在世人眼前。
初一也從元一道子小光頭,變成散修口中的元朔仙尊。
幾月間,他除了助散修渡劫,陪林幼卿抓螢火蟲、聽她講心事,便是在山中釣魚。
時日一長,元一山小釣魚佬,終於不在沉迷掛魚,興趣也從釣魚,變為釣山中萬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