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肉爛在鍋里
那支被拋於空中的白色梔子花,開始下落。
「咻!」
一股短暫的勁風,掠過。
一道鮮血,迎著下落的梔子花,濺起。
白色的花瓣上,鮮紅點點。
一隻斷手與下落的梔子花,擦肩而過,高高揚起。
那隻斷手中,仍緊握著一柄長劍。
「咣當!」
斷手,落地。
楚玉郎怔怔的盯著腳下的斷手,似是還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何事。
「你的手。」錢多多十分好心的提醒道。
楚玉郎聞言猛的望向自己那持劍的右手。
可哪裡還有右手。
自手腕處,已被齊齊削斷!!
斷腕處,鮮血噴濺!!
「啊!!!」
楚玉郎這才捂著斷腕發出凄厲的叫聲。
何翠萍見狀是雙眼一翻,靠著門框滑落地面,暈了過去。
「別顧著喊,快止血。」再次傳來錢多多善意的提醒。
「我不會!!!」
「……」
「好嘛!好一個飛花劍客。」蘇望亭無奈的甩了甩頭,出手快似閃電,在其斷腕處連點幾穴,止住了噴涌而出的鮮血。
楚玉郎腳下一軟,癱坐了下去,那張臉因失血過多,面色肉眼可見的蒼白了起來。
「不…不可能!!你幾時出的刀!!」
蘇望亭指著地上的斷手,呲牙一笑:「不如你今後喚作『飛手劍客』算了,如何?」
錢多多十分及時的補充道:「有理!手比花飛的還高,『飛手劍客』這個名號實至名歸。」
此時的楚玉郎才猛然意識到,眼前的這名男子,遠不是自己能夠應付的!
豈止是不能應付,這種匪夷所思的出刀速度,簡直是令人感到絕望!!
「你…你究竟是何人……」楚玉郎慌張瞪著雙腳,坐在地上連連後退。
此時宋武師走至楚玉郎的身前,嗤笑道:「自己為是的玩意,殺了十幾個山賊就不知天高地厚了?我問你,你可聽聞過玉面妖刀?」
楚玉郎愣了片刻,猛點頭。
「那你可知玉面妖刀,姓什麼?」
楚玉郎再次愣了愣,搖頭。
宋武師大笑了兩聲,滿面鄙夷道:「什麼都不知道,還敢稱什麼飛花劍客,真真是貽笑大方!我問你,這間大院的主子,姓什麼?」
「姓…姓蘇。」
宋武師雙手叉腰,大喝道:「那玉面妖刀,也姓蘇!!」
楚玉郎聞言雙目猛的瞪圓,直愣愣的盯著蘇望亭,半晌后,才顫聲道:「他…他也姓蘇,那他是蘇起雲的……」
「親弟弟!!他是蘇家的二老爺!!」宋武師吼道,「你竟想將玉面妖刀趕出家門,斬你一隻手都算是輕的!!」
楚玉郎望了眼暈過去的何翠萍,支吾道:「那…那為何蘇起雲從未提起過,他還有個弟弟?蘇家原先的下人為何也從未跟我們提起過?」
宋武師輕嗤一聲,沒好氣的說道:「老爺不願提起,那是他自己的事,誰又敢去問?蘇家原先的下人被你們壓迫的不輕,誰願意跟你們主動提起此事!都巴不得你們有這一日!!」
楚玉郎垂下了頭,滿臉的生無可戀,哀聲道:「完了、完了!這回裝大發了,竟碰上了玉面妖刀!翠萍你糊塗啊,也不打聽清楚就嫁了過來!!」
「喲,喊的可真是親熱。」蘇望亭冷冷俯視著腳下的楚玉郎,「我問你,想活么?」
楚玉郎無精打採的回道:「誰不想。」
「若你如實作答,我可放你走。」
楚玉郎抬頭望了眼蘇望亭,慘笑道:「我知你想問什麼。」
「哦?」
「是,我承認。」楚玉郎的聲音細的不能再細,「我與翠萍,是老相好。」
蘇望亭輕嗤一聲,又問道:「那她肚中的孩子,是我哥的,還是你的。」
楚玉郎沉默了半晌,緊咬著牙關說道:「是你哥的!!」
「是么?」蘇望亭圍著楚玉郎踱起了步子,「我有一個朋友,江湖名號毒郎中,你可聽聞過?」
楚玉郎點頭:「聽過。」
「哼。我這個朋友么,可以探脈確認孩子是否親生的。你確定,要硬扛著?」
頓了頓,蘇望亭又沉聲道:「我可是說過的,你若從實招來,即刻放你走。若是非得拖到孩子生下來才真相大白的話,哼,就算孩子是我哥的,只怕你們這對狗男女我哥也不會放過!!」
「你……」楚玉郎欲言又止,滿臉的糾結,似乎心裡在做著劇烈的掙扎。
「還是硬扛?」
「你保證,會放我走?」
蘇望亭點頭。
楚玉郎深吸了幾口氣,重重點頭:「是我的!」
「哐當!」
院門口,傳來一道聲響。
蘇望亭回身一看,只見一桿銀槍,落於門檻之上。
蘇起雲,呆若木雞的立於門口。
「喲,回來了?」蘇望亭冷笑道,「都聽到了?」
蘇起雲垂頭望著腳邊昏迷的何翠萍,牙齒咬的是吱吱作響:「沒…沒想到……」
說著只見他突然拾起長槍,怒吼道:「我殺了你這個賤人!!」
可槍尖卻在何翠萍腹部上方寸許,停住了。
一隻五指修長的手,捏住了槍桿。
「望亭,你鬆手!!」蘇起雲怒不可遏,運盡全身的氣力抽槍。
可長槍紋絲不動,被蘇望亭穩穩的握在手中。
「要怪,就怪你自己眼瞎。」蘇望亭一把奪過長槍,「無論如何,她肚中的孩兒,是無辜的。我們蘇家,做不出一屍兩命之事。」
「那我殺了那個姦夫!!」
蘇起雲一把奪過宋武師手中的齊眉棍,沖向楚玉郎。
可蘇望亭,再次現身於他身前,攔住了他。
「我答應過他,若是從實招來,便放他走。」
蘇起雲咬牙道:「江湖傳聞中,你玉面妖刀可從未這般仁慈過!!」
蘇望亭苦笑一聲,無奈道:「隨便怎麼傳吧,我不在乎。讓這對狗男女去吧,好在我及時戳穿了他們的陰謀,算了。」
「不可能!!」蘇起雲暴跳如雷。
可無奈蘇望亭一把揪住了他,動彈不得。
「還不快走?」蘇望亭側過臉喝道。
楚玉郎忙不迭的爬起了身,扶著何翠蓮倉惶而去。
蘇望亭鬆開了蘇起雲,背過了身去,似乎不想再多看一眼這個令他深感厭惡的兄長。
「你續弦,應該,可你眼睛得擦亮一些。你可知那何翠萍曾雇傭了殺手,兩次想取槐兒的性命?若不是有夜孤鷹護著,你追悔莫及!!」
「什麼!?竟……」
未等蘇起雲說下去,蘇望亭接著喝道:「娶個新媳婦眼裡就沒了槐兒,你這也算是當爹的么!?就連下人,都敢直呼槐兒為小兔崽子,他娘若泉下有知,會瞑目么!!」
蘇起雲垂下了頭,默不作聲。
「這蘇家,我看遲早要毀在你手上!!」
「那你來當家!」蘇起雲突然吼道。
「不必!」蘇望亭大手一揮,「我早就說過,我不會與你爭奪家產!!可今日,我不分也得分,否則遲早被你拱手送給他人!!」
蘇起雲聞言一怔,忙問道:「你想分多少走?」
蘇望亭冷笑一聲,淡淡道:「我分文不要。你聽好了,蘇家的家產,跳過你,直接傳給蘇槐兒,我的那份,也給他!!」
「什麼!?」
蘇望亭望向宋武師,吩咐道:「即刻將原先的管家和下人請回,讓賬房先生將蘇家如今的家產一一清算好,全部轉到蘇槐兒的名下。蘇槐兒十六歲之前,家下產業暫由王老管家負責運作,每月只發給我大哥五百兩銀子零用便可。」
宋武師應了身是,匆匆跑出了院門。
蘇起雲聞言愣了半晌,臉色鐵青的甩頭道:「隨你、隨你!!哼,反正槐兒是我的親兒子,肉爛在鍋里我怕什麼!!」
「我話還未說完。」
蘇起雲咬牙道:「你還要如何?」
「蘇槐兒在你身邊成長,學不著半分好!自今日起,我便將蘇槐兒帶走,自有人好生培養他!!」
蘇起雲聞言胸口上下劇烈的起伏著:「好、好……你不但將我在蘇家架空,還要將槐兒從我身旁奪走!!」
蘇望亭輕嗤一聲,沒好氣的說道:「你放心。待蘇槐兒學成歸來時,自會給你養老送終。哼,我這麼做,只是不想看蘇槐兒成長為另一個……」
「柳若菱」這三個字,他終究還是未說出口。
死者為大,況且往事又是那般的不堪回首,於是蘇望亭生生將這三個字咽了下去。
而黑著臉的蘇起雲,心下又豈會不明。
「哼,你說的便是。誰讓槐兒的命,是你救回來的。」蘇起雲忿忿道。
說話間,賬房先生端著厚厚一疊賬本和各種產業的契約走了過來。
蘇望亭冷聲道:「快些起草文書,將家下產業一一轉至蘇槐兒的名下。」
賬房先生忙召來了幾個徒弟,幾人就趴在院中的石桌之上,奮筆疾書。
一炷香的光景后,各產業對應的文書已立好,在確認蘇起雲在這些文書上一一簽字畫押之後,蘇望亭將這些文書仔細的疊好,收入了懷中。
「待蘇槐兒十六歲之時,我自會交給他。」
頓了頓,蘇望亭指著賬房先生沉聲道:「記住,他蘇起雲每月至多只能在賬上支五百兩銀子,家下各項開支均有老管家作主,若是今後我回來查賬發現支多了,你可仔細。」
賬房先生瑟瑟發抖,連聲應是。
「哼!槐兒是我親兒子,肉爛在鍋里,我怕什麼!」蘇起雲重複道,滿面不屑。
「對,是爛在鍋里。總比你稀里糊塗的拱手送人,要強。」
話畢,蘇望亭帶著錢多多大步走出蘇家大院,急不可耐的上了馬,彷彿片刻都不想在此地停留。
距蘇家大院不遠的清源山間,杜鵑兒的院落。
也是杜鵑兒最終歸宿之地。
與剛下葬之時不同的是,杜鵑兒旁邊的聶雲飛墓,卻已經被挖開。
棺木,不知所蹤。
可那方寫著「天嵐峰首徒聶雲飛之墓」的墓碑,卻仍然於空墓穴前立著,完好無損。
而被費煒放於墓碑前的那柄丁香劍,也已不見。
此時墓前的銅爐之內,香煙裊裊。
錢多多蹲在一旁,焚燒著黃紙,而蘇望亭則輕撫杜鵑兒的墓碑,喃喃道:「我知道,聶雲飛必定是來看過你。」
頓了頓,蘇望亭望向本屬於聶雲飛的那空蕩蕩的墓穴,沉聲道:「我的諾言,沒有變。總有一天,我會將你心目中的那個聶雲飛,給你帶回來!!」
話音剛落,一陣狂風掠起。
黃紙,漫天飛舞。
只聽「吱呀」一聲,那座空無一人的院子大門突然被風刮開,門扇來回搖晃著,吱呀作響。
院內的荒草窸窸窣窣,隨風擺動。
「呵,傻姑娘,知道我來看你了么。」
說著蘇望亭緩步上前,將院門仔細的關好。
「不了,今日不了。待我將聶雲飛給你帶回來時,再進去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