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有名醫么?
不多時,錢家上下二十餘口人被押至了院內。
幸得這錢家剛收回家業還未來得及採買家丁及丫鬟,否則被押上來的人,更多。
錢遇明夫婦互相依偎著蜷縮在院內一角,只是一個勁哭嚎著求饒。可南宮煉哪裡會搭理他們,冷笑著對趙凌安微微頷首。
「殺。」
「遵命!!」
話音剛落,以趙凌安為首的十來名翠幽谷弟子,手持雙劍逼向瑟瑟發抖的錢氏族人。
「且慢!!」
此時一名年約二十餘歲的翠幽谷弟子突然衝進了院內,擋在了趙凌安等人身前。
只見此人身形高挑,面容清秀俊朗,雙目清澈如泉;其身著宗門一貫的水翠長衫,腰上,則懸一柄同鞘子母雙股劍。
可與其他弟子那素色劍鞘不同的是,其劍鞘以染成墨綠的獸皮包裹,通體燙印著飛花千葉紋,似乎在彰顯著此人的身份,不同於普通弟子。
此人正是南宮煉的關門弟子,葉驚瀾。
要說翠幽谷名聲在外的後起第一人,是趙凌安。
可他葉驚瀾猶如宗門密不外露的珍寶,卻乃真正的翠幽谷首徒,甚至,可稱得上是四大名門後起第一人。
其人性情有些孤僻,喜靜,極少在江湖走動,所以也未得什麼江湖名號。雖如此說,可翠幽谷上下又誰人不知他的天賦駭人,以至於多年前的修為便已超越了其師尊。若是他願意於江湖中四處闖蕩,只怕昔日的驚風劍客聶雲飛在他跟前,也會顯得黯淡無光。
趙凌安皺眉盯著攔於身前的葉驚瀾,面露不悅:「葉師弟,這是掌門的命令,你為何要攔?」
葉驚瀾彬彬有禮的對著趙凌安躬身一拜,語氣平和的說道:「耽誤趙師兄了,還請莫怪。師弟我想與掌門師尊說幾句話,懇請師兄且先莫動手。」
「嘁。」趙凌安翻了個白眼,瞥過了頭去不再言語,一臉的不忿。
南宮煉笑望著愛徒,問道:「驚瀾,你有話只說便是。」
葉驚瀾又對著南宮煉深深一拜,道:「師尊,請恕徒兒直言,將這錢家人殺絕,不妥。」
南宮煉面色一沉:「驚瀾你是知道的,此事為師已耿耿於懷多年,且算得上時光明正大的尋仇,有何不妥?」
葉驚瀾望了眼瑟瑟發抖的錢遇明夫婦,恭敬的回道:「是,此事若換成了是徒兒,那也定是氣炸肺腑。只是我們翠幽谷乃江湖四大名門之一,與小門小派的不同,我們行事自然要大度些才算不失體面。」
「哦?你的意思,是讓為師就此作罷?」
葉驚瀾搖頭:「徒兒深知師尊此恨之深,不敢勸您作罷。且不提這錢家於您有奪妻之恨,只說師尊的父親當年在得知黃盈逃婚之後氣急病發而去世之事,此二人,就當殺。」
南宮煉聞言牙關一咬,沉聲道:「既是當殺,你又多說什麼。」
葉驚瀾陪笑道:「將人家滅族,的確痛快,可此事若傳出去,不好聽,只怕有損我們翠幽谷的名聲。徒兒斗膽懇請師父放過錢家諸人,只殺他二人便是。如此一來既博得了大度的美譽,又不失我們翠幽谷的威嚴,還請師尊三思。」
南宮煉聞言苦笑了一聲,捋須搖頭道:「你呀你呀,總是那麼的心善,真真是辜負了你那一身驚人的天賦,哎!」
沉默良久,南宮煉大手一揮:「罷了!就依你所言,只殺他二人便是。」
「師尊開明!」
南宮煉嘴角一揚:「你別急著高興。為師倒要借著此次機會,改改你這副菩薩心腸,否則今後如何扛起翠幽谷的大旗?」
葉驚瀾聞言一怔,不解的問道:「徒兒愚鈍,未領會師尊之意。」
南宮煉抬手指向錢遇明夫婦,冷冷道:「你是為師最得意的弟子,那就由你來替為師去結果了他們。」
「這……」葉驚瀾冷汗涔涔。
南宮煉面色一沉:「還不快去?」
「是、是。」葉驚瀾猶豫著走向錢遇明夫婦,「弟子…不敢有違師命。」
此時趙凌譏笑道:「殺兩個人看把你給緊張的,這今後宗門若是交給了你,我們翠幽谷只怕會變成翠幽廟嘍!估計除了不得殺生,還得念經。」
此話一出,眾弟子紛紛捂嘴偷笑。
而葉驚瀾著實是一副好脾氣,面對嘲諷也只是滿臉苦笑著連連點頭回應著,不見半分怒意。
「還不快些動手?」南宮煉催促道。
「啊…是、是。」
葉驚瀾極不情願的拔出了長劍,忐忑的望向錢遇明夫婦。
錢遇明見狀立即伏倒在地,對著葉驚瀾連連磕頭道:「多謝這位少俠好言相勸,能留住族人的性命,我們夫婦二人已是心滿意足!!少俠勿須自責,只快些動手便是,我們夫婦二人若泉下有知,還得感激您的大恩大德才是!!」
「啊…好。」葉驚瀾咽了咽口水,偷瞄了眼南宮煉,緩緩揚起了手中的長劍。
而錢遇明夫婦則閉上了雙眼,牙關緊咬,默默的點著頭,示意葉驚瀾速速下手。
「得…得罪了。」
話畢,長劍直刺錢遇明的胸口而去!
可劍尖,卻在其胸口三寸處,停下了。
並未刺進去。
「呵呵…師尊……」葉驚瀾扭過頭來,滿臉的訕笑,「徒兒又突然想出一個好主意,不如……」
「你快些動手!!」南宮煉是勃然大怒,「唯唯諾諾,如何能成大事!!」
葉驚瀾被這聲呵斥嚇的是渾身一顫。
雖是被嚇的面色發白,可他猶豫了半晌,最終還是緩緩的收起了劍。
「請恕…徒兒不從。」
「嗯?」南宮煉聞言大驚。
在他的印象中,這葉驚瀾自幼對自己是話無不聽,聽無不從。
這,可算得上是他頭一回抗命。
未等南宮煉自詫異中回過神來,葉驚瀾拱手喊道:「師尊,若這回您能依徒兒的,徒兒我…我便不再蟄伏不出,今後主動外出行走,為宗門分擔諸事!」
「哦?」南宮煉眉頭一挑,突然由大驚轉為大喜,「你這牛心古怪的脾氣,本來這回就差將劍架你脖子上了,才逼得你跟了出來。若為師此番依了你,你果真今後願主動為宗門分擔諸事?」
葉驚瀾深吸了口氣,點頭:「是!」
「好!!」南宮煉喜不自禁,大吼一聲,「那你說說看,此二人,你想如何處置?」
葉驚瀾呲牙一笑:「要不,算了吧。」
「胡鬧!!不讓他二人付出些代價,為師如何能甘心!?」
「師尊息怒、師尊息怒。」葉驚瀾連連躬身,是誠惶誠恐,「不如…命他二人終生為令尊守墳?」
「這個么……」南宮煉眉頭緊鎖,來回踱步,「倒也不是不可。」
葉驚瀾聞言長舒了口氣,忙拜道:「多謝師尊!」
「不過,得挑了他二人的腳筋,變為了廢人再去為先父守墳。」南宮煉又說道。
「這……」
南宮煉沉聲道:「沒得商量!這是為師最後的讓步!」
葉驚瀾輕嘆了聲,垂頭道:「是。徒兒這便出手。」
「很好。」
說著南宮煉翻身上了馬。
「將他二人廢了之後,你親自帶回翠幽谷後山先父的墳前。此處離落霞灘不遠,為師便順道去拜訪一下冷掌門。」
葉驚瀾忙拱手道:「弟子謹遵師命!!恭送師尊!!」
南宮煉滿意的點了點頭,隨手招了幾名弟子跟隨,揚鞭而去。
待其走遠之後,趙凌安的臉上立即堆滿了壞笑。
「葉師弟,還在等什麼?快些廢了他二人,我們也好儘快上路。」
「啊…好。」
葉驚瀾再次拔出了長劍,將顫動的劍尖抵在了錢遇明的腳踝處。
「多謝少俠一再相救!」錢遇明是泣不成聲。
葉驚瀾偷瞄了眼趙凌安,低聲道:「你勿須驚慌,我不會真挑了你們的腳筋。我只隨手在你們腳踝處划個淺口,你做做樣子,配合一下。」
可話音剛落,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慘叫!
葉驚瀾回身一看,只見一名錢家的男子倒在了血泊之中。
而趙凌安,則獰笑著甩了甩劍上的血,挑釁味十足的望著葉驚瀾說道:「師弟,別天真了。這些人不殺盡,掌門哪裡會心甘。」
「不可啊!!」
葉驚瀾撲了過去,伸出二指摸向那名倒地男子的頸間。
死了。
「趙師兄,萬萬不可再殺了,師尊適才已答應了師弟,不殺人的!」
「啊!」
一聲慘叫,再次傳來。
松廬也已手刃了一名錢家男子。
葉驚瀾倒吸了口氣:「松廬長老,竟連你也……」
松廬皺眉道:「一副娘們唧唧的軟心腸,今後如何能成大事!!我要是你師父,早抽你了!!快些將人殺絕,只帶他二人回去便是!」
「啊呀!使不得、使不得呀!!」葉驚瀾急的是連連跺腳。
正在葉驚瀾不知所措之際,一名弟子匆匆跑入院中,指著院門外說道:「松廬長老,那個小妮子…似乎還有一絲氣呢……」
「嗯?」松廬眉頭一挑,「這般的命硬?」
那名弟子點頭:「的確尚存一息。」
松廬聞言是勃然大怒:「那丫頭已重傷了我們三人,豈能留她活命!讓開,老子這回斬了她的頭!!」
可這名弟子剛讓開身子,松廬卻盯著門外,愣住了。
只見門外一名男子正單膝跪於地上,將錢多多抱於懷中,正在探她的鼻息。
那名弟子輕「噫」了一聲,小聲道:「好生奇怪,適才我在門外還未看見此人,怎的眨眼間就出現在了門口?」
「哦?」松廬眯起了雙眼。
那人雖是背對著院門,可松廬總覺得這背影,有些眼熟。
「喂,你是何人?」松廬喊道。
那人卻遲遲未有答話,只是聽見他輕嘆了一聲,垂頭望著懷裡的錢多多,緩緩擺了擺頭。
松廬與趙凌安對視了一眼,遂再次吼道:「若是附近的鄉親,請速速走開莫要多管閑事!翠幽谷辦事,旁人不得插手!」
話音剛落,只見那人小心的將錢多多放平於地面。
「抱歉,大哥回來晚了。」那人終於開了口。
松廬聽見這道聲音,也不禁「噫」了一聲,滿面的困惑。
只因這聲音聽上去,他也覺得甚是耳熟。
卻一時想不起來是何人。
「跟你說話呢!!還不快滾!!」趙凌安喝道。
只見那人再次垂頭輕嘆了聲,緩緩站起了身。
其身形,高挑。
腰間,一柄窄鞘長刀!
「這附近,可有名醫?」
說話間,那人緩緩轉過了身來。
可那人剛轉過身來,卻立即傳來了松廬的一聲尖叫,跟見了鬼似的。
「啊!!!」
松廬是瞪著一對快落下的眼珠連連踉蹌著後退。
而趙凌安,則已是滿面煞白,手中的長劍緩緩自掌中滑落,脫手落地。
「是玉面妖刀!!」松廬驚呼一聲,跌坐在地。
來人,正是蘇望亭!!
只見蘇望亭的面上如一汪靜水,平靜的可怕,看不出一絲情緒。
就如暴風雨前夕的湖面,靜謐,而壓抑。
「附近,可有名醫?」淡淡的聲音,再次重複道。
可除了松廬師徒二人喘息的聲音,院內無人應答。
蘇望亭緩步跨過門檻,伸手,指向癱坐於地上的松廬,再次淡淡道:「附近,可有名醫?」
「我…我不知道!!!」松廬崩潰的吼道,隨即一骨碌爬起身衝到了葉驚瀾的身旁,「驚瀾,此人便是玉面妖刀!!」
趙凌安也是急聲喊道:「葉師弟,此人只怕只有你能應付!」
「哦?」
葉驚瀾卻沒心沒肺的露出了一個燦爛而友好的笑臉,而且對著蘇望亭十分客氣的抱起了拳。
「原來你就是玉面妖刀啊,久仰久仰。」
蘇望亭卻充耳不聞,看都沒看葉驚瀾一眼,徑直走向錢遇明夫婦。
甚至,是與葉驚瀾擦著肩頭而過。
「呵呵呵。」葉驚瀾絲毫不在意被對方忽視,憨笑著撓了撓頭,回頭望著蘇望亭,「此人的面容可真是驚人的好看呢,怪不得被稱作玉面。」
「不要漲他人志氣!」松廬用肩頭頂了頂葉驚瀾,細聲道。
葉驚瀾卻極其認真的回道:「本來么,他的臉本就是難得的俊秀。反正比我強多了,嘿嘿。」
「……」松廬是冷汗涔涔。
他突然覺得這個同門後輩雖然修為駭人,卻似乎不那麼靠得住。
「附近,可有名醫?」蘇望亭俯望著錢遇明,再次重複道。
錢遇明彷彿仍不敢相信蘇望亭歸來,只是愣愣的盯著他,卻一時忘了答話。
「附近有能救活多多的名醫么?」說著蘇望亭轉頭望向翠幽谷諸人,漆黑的眸子中是寒意漸起,「若沒有,那翠幽谷,可休矣!」